韓令坤兄弟三人,韓令均排行老二,官職兵部主事,算是在京韓氏輩分最高的了。在得知自家侄子犯下事後,第一反應是驚,第二反應是怒,當得知事情緣由,被殺的人是常侃後,就是後怕了。
事情大條了,若是一般人,使點手段、花點錢,還有大事化了的可能,然而偏偏是不能善了的人。
冷靜下來後,韓令均連洛陽大牢都沒去,而是直接前來榮國公府,拜見趙匡胤,如今這種情況,除了趙匡胤,他也想不出還有誰能伸出援手,緩和此事。而稍微令他安心的是,趙匡胤沒有避而不見。
榮國公府內堂間,侍女奉上熱茶,趙匡胤正經危坐,伸手示意韓令均:“吃茶,平復心情!”
此時的韓令均哪裡還能有品茶的心情,屁股方落下就忍不住起身,拱手道:“榮公,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侄兒年少,雖然不肖,萬望施以援手,救三郎一命啊!”
“三郎也是我的侄兒,他出了事,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聞之,趙匡胤先是給了一個肯定的態度。
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讓韓令均心頭微緊:“此事我已知曉,甚是麻煩啊!他也是荒唐,若是鬥毆傷人,都有回圜的餘地,如今大庭廣衆,使用利器,害人致死,想要收拾,談何容易!”
見趙匡胤表示爲難,剛沾座的韓令均又站了起來,急道:“我兄早逝,他這一脈僅剩這唯一骨血,還望憐之,勿使其絕後啊!”
聽他這麼說,趙匡胤堅毅的面容間也露出少許的動容,起身把韓令均扶起:“我知道!我知道!若德順絕後,我心何忍?”
韓令坤還是生了不少的兒女的,然而三個兒子中,只有韓慶雄順利長成,相當於獨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否則也輪不到他襲爵。
“洛陽府是什麼態度!”趙匡胤問。
韓令均答道:“暫時收監,明日升堂審判!慕容府尹剛嚴,刑部李相公又人情難近,若是過了堂,判罰一下,只怕逃不脫一個死!”
“你先回府,此事我自有計較,會設法的!”趙匡胤深吸了一口氣,儘量沉穩平靜地對韓令均道。
沒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韓令均有些不甘,還欲要勸說,但被趙匡胤兩眼一瞪,也不敢再多嘴了。
嘆了口氣,趙匡胤也儘量以一種寬慰的語氣道:“韓德順雖然不幸早逝,但趙匡胤還在,我與他幾十年的情誼,縱然你不過府相告,我也不會坐視此事。你且暫回府,容我想想,記住,不要再有過多的舉動!”
“是!”韓令均也是無奈,哀嘆一聲,拱手告辭。
待韓令均走後,趙匡胤再也繃不住臉,用力地砸了下桌案,語氣中抑制不住憤怒:“這個渾人,哪來的膽子!”
這個時候,一名年輕的少年走來出來,朝着趙匡胤一禮:“爹!”
來人是趙匡胤的次子趙德昭,年紀雖輕,但沉穩有度,內斂而有涵養,很受趙匡胤喜愛。見到兒子,趙匡胤示意他陪坐,而後感慨道:“韓家也是上樑不正,下樑參差啊!”
趙匡胤話裡的上樑,當然不是指韓令坤,說的是其父韓倫,早年的時候,作爲功勳之父,寓居洛陽,同柴榮之父柴守禮一般,屬於招搖過市,胡作非爲的那種,給韓家招了不少黑。
這也是趙匡胤所不喜的地方,如今,韓慶雄犯了事,自然也引得他不喜遷怒,覺得韓家家門不幸。
看着父親,趙德昭不由說道:“爹,如今韓家叔父主動求上門來,您也答應了,此事能夠善了嗎?”
“善了?如何善了!”提及此,趙匡胤就忍不住發起了脾氣:“不說其他,常家死了嫡子,他們豈能甘休?不欲報復?能不讓韓家三郎償命?即便雙方能夠妥協私了,涉及人命大案,朝廷的法度,大漢刑統是擺設嗎?
洛陽官府已然接手此事,人已然押在監獄了,此事還能小的了嗎?只怕現在,上上下下都盯着此事了,傳至陛下耳中,你覺得還能如何善了?”
聞言,趙德昭沉默了下,遲疑道:“事情如此嚴重?”
“害人性命啊!”趙匡胤壓抑着怒氣:“這麼多年來,哪一件人命是輕易揭過去的,刑部受理,大理複覈,每一件都有陛下硃批,重視可見一斑。
黎民百姓,事關人命,都如此,而況於你們這些膏粱子弟?我擔心啊,陛下非但不會輕易放過此事,還會將此事樹爲典型,以警示上下。這幾年,兩京之中,勳貴子弟後輩,多有浮躁妄爲之事,陛下早就心懷不滿了!”
“若是這般,韓家三郎豈不是很危險?”趙德昭面容間閃過一抹凝重。
趙匡胤抿了一口茶,肯定地道:“倘若正常斷事判罰,如韓令均所言,極有可能當堂判死!”
“慕容府尹也非鐵石心腸之人,竟不能容情?”趙德昭問:“常侃那廝兒也知道,嘴下難饒人,極其刻薄,若非他惡語傷人,韓三郎再是魯莽,又豈能怒而殺之?”
“不論如何,他殺人,乃是不爭的事實,觸犯了國法,依法,他就得償命!”趙匡胤道:“再者,縱然慕容府尹手下留情,上報至刑部,李國舅又豈會輕易放過?常侃還是他手下的人。再者,若稍有徇私枉法,豈不落人口實,常家還不得鬧開?倘若是那樣,事情將更加不可收拾!”
聞之,趙德昭不由嘆息,看着自家父親,問:“事成死局,您答應韓家叔父,設法救人,又當如何施展?”
“必須得先在洛陽府判罰之前,有所作爲!”趙匡胤道。
迎着趙德昭的目光,趙匡胤有些無奈得道:“此事,除了陛下,找任何人都沒用,也只有陛下能夠壓制住常家人的不滿?也不知爲父這張老臉,能夠讓陛下法外容情?”
聞言,趙德昭想了想,道:“爹,陛下治法以嚴,少有容情,您否是求告,是否會觸怒陛下?”
對此,趙匡胤沉默了,良久,嘆息道:“不論如何,總要有所作爲,減輕一下刑罰,哪怕廢爲庶人,流邊,去做苦力,至少,給你韓叔父留下一脈骨血啊!”
針對這件事,趙匡胤從得知開始,心中就有決議,必須得插手。縱然不提他與韓令坤之間親厚關係,這還代表着一個政治態度的問題,不管是與非,韓家出了事,他都得有所表示,否則誰還能死心塌地地聚集在他旗下。
哪怕,趙匡胤心裡很清楚,這種站不住理的情況下,是冒政治風險的。得罪常家,乃至郭家,問題都還不大,就怕引起劉皇帝的反感。
“你和德芳,今後也給我老實點,用心讀書習武,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趙匡胤突然,又朝趙德昭訓斥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