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祐這邊,得知耶律阮稱帝的消息,反應很真實,大喜。
至於那些肆掠的胡騎,表面看來勢洶洶,但實際上根本沒有造成太大的威脅,彷彿是在告訴劉承祐,遼軍有異。明顯地感覺得到,那是襲擾之軍,若僅是如此,並不足爲慮。
在魏仁浦、向訓幾人的輔助分析下,劉承祐對局勢的判斷十分清晰,受其建議,按兵不動,穩待局勢發展。反倒是麾下的將領們,有些坐不住了。發自泰州(今河北保定)的一支遼騎,越過了定州南來,一路燒殺,距真定三十里方折返。
“都想幹什麼?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府衙中,劉承祐板着一張臉,呵斥道。
堂上,幾名龍棲中下級將領,聚在一起,一齊來向劉承祐請命出擊。韓通、羅彥瓌包括新降的李筠,甚至傷還沒有好利索的孫立。
孫立這廝,此前重傷欲死,雖經全力救治,但以此時的醫療條件,也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幾日。終究命硬,生生地給熬了過來,養了這近一月,方纔慢慢恢復。以其功,劉承祐復其第二軍指揮使的之職,並遙領博州防禦使。這邊傷還沒好利索,聞遼軍南犯,也跟着鬧騰起來了。
見劉承祐冷下了臉,一干人不敢放肆了,很是乾脆地閉上了嘴。還是孫立資格老,操着他變得有些沙啞的嗓音,說:“殿下,胡虜不長教訓,張狂而來,只要您一聲令下,將士們必定斬敵將首級來獻。”
孫立的聲音中夾雜仇恨的情緒,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劉承祐平靜地看着他:“你可知敵將是誰?南犯蕃騎有多少人?”
兩個問題,將他問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只是聽說有賊南犯,便相聚而請出戰。
“不知。”
“敵軍情況尚不清晰,敵軍來意且不明朗,就欲出戰。打仗,是這麼兒戲的嗎?”劉承祐輕輕地呵斥道。
這下,基本都感受到了劉承祐的態度了,剩下的人更不敢開口說好了。倒是韓通,張了張嘴,不過忍住了。
“都給我退下,繼續刮訓士卒,磨礪刀劍!”劉承祐交待一句。
興沖沖來的衆將,被劉承祐三言兩語給斥退了。在旁邊,見着一干驕兵悍將,老實地聽着劉承祐的訓斥,劉承訓眼中再度流露出了一絲詫異。眼神有些飄,這樣的場面,與他印象中劉知遠統御河東諸將的畫面有些像。
“二郎,龍棲軍當真被你調教得很不錯啊!河東強兵,龍棲一軍啊!看這些將軍,如狼似虎,若柙中熊羆,蠢蠢欲出,軍心士氣如此,何懼契丹?”劉承訓感慨着。
誇讚的語氣中,劉承祐隱隱察覺到了一絲豔羨,看起來,他這大哥很受觸動。
劉承祐則搖了搖頭:“當不得。將兵不用腦,只是一羣莽夫罷了。相較之下,我倒擔心他們太過驕狂浮躁,不是好事!”
很明顯地能夠感受到,龍棲軍屬下的將軍們有些飄了,欒城一戰,讓他們打出了心氣,打出傲氣,已然不將契丹軍隊放在眼裡,自詡天下第一強軍。劉承祐雖喜其意氣,近來卻有意識地去壓制那種浮躁。
劉承訓只當他謙虛,說道:“是二郎你的要求太高了。遼騎來犯,諸將戰意昂揚,何不允之?”
“大哥想問的是,契丹那永康王稱帝,不圖穩定國內,爲何反而會大張旗鼓南下?”劉承祐看着劉承訓。
劉承訓很乾脆地點了下頭,目光中帶着疑惑:“你此前說過,倘若耶律阮稱帝,契丹內部必定會發生一場內亂。可是,如今耶律阮卻欲南下復仇,豈非南轅北轍?”
“大哥恐怕不知道吧。據察,南下的胡騎,都是些雜胡蕃騎,僅僅是擺出一副要南下的陣勢罷了。被耶律阮攏聚的契丹精銳,仍在幽州,根本沒有挪窩的意思!”劉承祐解釋着。
顯然,劉承訓對這些並不是很敏感,並未釋疑:“那遼軍的目的何在?”
“虛虛實實,遮遮掩掩。也許,欒城一戰,將他們打出心理陰影了......”劉承祐淡淡地呢喃了一句。
“嗯?”大哥有些迷惑,眼神連續斜了劉承祐兩下,俊眉微蹙,又問:“那幽燕之議,還能成行嗎?”
“遼軍不動,我軍不動!”劉承祐很乾脆答道。
劉承訓看起來疑惑且緊張,但三言兩語是和他解釋不清楚的,劉承祐又補了句:“大哥,再等兩日,局勢也就清楚了!”
劉承祐面露自信,劉承訓也就不多說了,自顧自地思索起來。
......
就如同劉承祐與帳下幕佐所猜測的一般,接下來形勢發展證明,遼軍的動作,只是虛張聲勢。在鎮、深一線與龍棲軍牽扯了一番,見劉承祐這邊始終從心,保守對抗,討不得好,也不着急,縮了回去。
而在幽州,耶律阮多待了一日,終於有了動靜。率他收攏的契丹並諸胡兵馬十萬,押送着耶律德光的棺槨,北出燕山,向上京臨潢府進軍。
這支兵馬,是契丹自中國撤出後,耶律阮費心聚集起來的,苦心孤詣地將士氣稍稍回覆,這也是契丹國內最強大的一支軍隊。十萬大軍在手,有那麼幾個瞬間,耶律阮當真有股領兵南向,再戰一場的衝動。
只是,強迫冷靜下來,生生地抑制住了。且不說本國的局勢,縱使再能長驅而直入河北,又能取得什麼戰果,以此時的狀況飲馬大河已是極,再者中原河北經過前番“國難”,已經被刮盡了油水。怎麼看,都得不償失。
耶律阮北上,方出燕境,北面傳來了上京的消息,述律太后得知耶律阮擅自稱帝自立,大怒,反應很強硬,以皇太弟耶律李胡爲天下兵馬大元帥,率上京之卒,聚諸部之丁,南下討伐。
一場契丹內戰,眼瞧着不可避免。
北上之前,耶律阮對幽州做了妥善的安排,對劉承祐顯然很忌憚。以耶律解裡爲南京留守,率兵駐守,又派了幾路胡兵,在泰、莫一線建立起了一條防線,拱衛南京。
耶律阮自認佈置妥當,留下的兵馬也不算少,但是,幽州是確確實實地空虛了!得知消息的劉承祐,直嘆,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