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的詔令雖然下達,然而,在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內,河西卻並沒有爆發戰事,作爲前進基地的涼州也安穩如故,開春之後,設立在涼州西部地區的榷場、市鎮,仍舊如過去一樣,漢戎之間往來交易,頻繁而繁榮。
唯一的不同便是,衝突明顯在增多。因爲河西布政使司在番禾地區重新設鎮,並移民駐軍,甘州回鶻那邊,很是不滿,遣人來交涉,爲了此事雙方仍在扯皮之中。
不過,整體而言,河西還是處於一種相對和平的局面中。不過,平靜的表面下,卻是暗流涌動,從詔令傳達開始,河西文武已經開始了備戰。
或者說,大漢已經準備了多年,只是進入開寶二年後,徹底付諸行動罷了。以漢軍的執行力,實則是用不了這麼長時間的,以西北的軍政狀態,不管是軍還是民,動員效率都是極高的。
之所以拖延,卻是爲了給瓜沙那邊更多準備時間,畢竟盧多遜與楊廷璋遠赴敦煌整合力量,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與空間。
別看歸義軍主動歸附了,但在收編事宜上,未必會一番風順,難免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矛盾,畢竟那是曹氏經營了半個世紀的地盤。
畢竟,很多事情原本是一番好意,最終卻在操作實行的過程中,產生矛盾,出現問題,最終導致一個不如人意的後果,使好事變壞事。類似的情況,在歷史上也是屢見不鮮的。
當然,劉皇帝以盧多遜、楊廷璋文武二人前往,也是相信二人的能力,相信他們能夠把差事辦好,完成使命。要說盧多遜,作爲大漢的“西北事務專家”,與歸義軍曹氏也算老朋友了。
姑臧城,毫無疑問,作爲攻略甘肅的進軍基地,本是軍事重鎮,到三月初,其軍事氛圍則更加濃厚了。
春季,不管對於農耕,還是遊牧,都是生產勞作了一個關鍵時期。但是,開寶二年的春季,很多河隴百姓,不管是牧民還是農民,不得不放下農具,拿起武器,集結於涼州。
雖然在樞密院的籌劃中,河隴只需派遣兩萬步騎,但這些只是作戰兵馬,實際動用的人員,顯然還要包括輔卒民兵,轉運糧械,修築工事等事務,都需要一定的民力。
畢竟,甘州回鶻不能以單純的遊牧民族來對待,甘肅也是有城鎮的,尤其是汗帳所在的刪丹城,則是回鶻集全族之物力修築的堡壘,據說堅固程度、防禦能力,能夠與姑臧這些河西大城相比。
因此,在進攻準備上,招討使行營完全是按照內地攻伐的標準來進行的。這段時間,除了大量的兵丁、民夫集結於涼州外,還有自其他諸州鎮轉運而來的糧食、軍械、牲畜,弓弩箭矢,從來都是大漢軍隊的標配,此番就從各州武庫徵調了一千具弩,五千張硬、軟弓,以及各類箭矢五十萬支。
同時,徵調了一千多名官民工匠,用以打造軍械。在打仗方面,大漢從來都是奢侈的,也捨得下本。
在姑臧城外,一共設了三座大營,用以安置集結而來的軍隊與民夫,經過臨時整編後,在各級軍官的率領下,都加緊着操練。不得不說,西北的兵源,各方面的素質就是高。
在照常巡視過軍營後,王彥升領着郭進等幾名將領返回姑臧城內,輕騎飛馳於街道,毫無避忌,有股子張揚跋扈之意。
柴榮所處的官署,見到迎候軍吏,王彥升直接問道:“英公呢?”
“國公正在會見六穀部首領!”軍吏答道。
聞之,王彥升倒未強闖,而是扭頭對郭進幾人道:“我們就先別打擾英公會客了!”
說着,就同幾人一起去找酒喝了......
廳堂內,柴榮正在接見六穀部的首領們。在溫末解散後,原本棲身於聯盟下的這些土豪部族,也就再度恢復了聚落的生存形態,六穀部,乃是其中比較大的六個部落,因爲棲身於涼州境內六座山谷得名。
而柴榮會見的,就是諸部的首領,這些人雖然是吐蕃人,卻已丟失了很多本族的習性,作爲涼州當地的土豪,已然完全融入在當地的水土之中了。
此時的首領們,都穿着錦服漢冠,當然,或許是爲了贏得英國公的好感,而特地裝扮了一番。此番,受到官府的徵令,他們自然也是出丁出馬,僅六穀部,就提供了超過三千騎,由他們親自率領前來。
事實上,對於這些保存了一定軍事實力的土豪部落,劉皇帝也是有心整治的,只是擔憂會引發動亂,一直按捺不舉。同時也在遲疑,是否也在西北地區,推行土司制度。
“諸位首領此番能夠積極響應朝廷徵召,率部衆而來,足見對朝廷的忠誠,本公代表朝廷,再度向你們表示感謝!請諸位放心,朝廷必定有所回報!”會談已經接近尾聲,柴榮也沒有多廢話的意思,直接亮明態度。
“向朝廷效忠,這是我們該做的。再者,能夠在英國公的指揮下作戰,更是我等的榮幸!”大首領折逋思忠當即表示道。
六穀部是有諸部大首領的,由諸部共推,此前一直是前涼州節度使折嘉施擔任。他們這一脈,在六穀部中原本不算突出,還是依靠着朝廷的支持,才逐漸佔據主導。
不過,在折逋嘉施死後,其內部又發生了爭奪,轉移到了潘羅支手裡。而折逋思忠,就是當年從徵北伐的蕃騎首領,也是折逋嘉施的弟弟,在北伐之後,在禁軍中當值。
後來不得已返回涼州,經過一番爭鬥,又奪回了大首領的位置,背後同樣有涼州官府的支持。顯然,對於六穀諸部內部的這種角力,官府還是喜聞樂見的,就怕他鐵板一塊。
不過,折逋思忠顯然屬於那種無限親近朝廷的人,當年北伐期間,就是浴血死戰,戰後硬是不願回涼州,寧願在東京做官。
此番受到徵召,也是毫不猶豫,組織部卒,前來聽用。對於此人,柴榮還是很滿意的。
其他人呢,不管心中作何想法,面上還是同樣的態度,都賭誓願意聽從調遣。不過,作爲代表,折逋思忠最後還是向柴榮提出一個疑惑,或者說疑慮:“敢問英公,此番真的要去西州打仗嗎?”
聽其言,柴榮瞟着他,說:“怎麼,大首領心中有疑慮!”
折逋思忠說道:“下官只是覺得,西州距離涼州甚遠,跑這麼遠的路程去救援他們,有些......”
顯然,不明內情的他們,對這種軍事行動並不看好。不過,注意到柴榮的眼神後,又立刻改口,道:“若英公都不在意,有遠征的膽略,我們這些人,也甘爲走卒,爲您衝鋒陷陣!”
柴榮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看着折逋思忠的目光越加欣賞了,在這些少民之中能有如此覺悟的人,也算是難得了。
柴榮則出言安撫:“諸位首領不必擔憂,天子既有詔令,本公也敢領兵,自有周全之道。此番西進的,可不只你們,還有大漢官兵,斷不會讓你們跟着陷入險境的!”
“有英公此言,我等豈能再有他言,唯有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