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宮苑之中,健馬乘風急,蹄腳踏冰霜,上百騎肆意地飛馳於皇家園林中,馬是良馬,人皆壯士,駕馭聲與嘶鳴聲協奏,爲寧靜的園林增添不少生氣。
女真人又獻上了一批名馬,皇帝劉承祐來了興趣,親自帶人試馬,也順便在宮苑中散散心。陪同的,都是奉宸衛的軍官,另外皇三子晉公劉晞也被叫來侍駕,以其在飛龍廄中管理御馬,共同試馬,另外還有趙公劉昉。
連續高速騎了十餘里,速度方纔放緩,勒馬而止,人與馬都吐着白汽。縱馬飛馳,劉皇帝不禁回想起那段策馬打天下的場景,心中豪氣頓聲,脫口道出一聲痛快。
不過,感受着發熱的脊背以及大腿間的酸楚,還是決定,今後這種不留力的飛奔還是少做了,哪怕自己的騎術還算不錯,一直高速跑馬還是危險的......
“你們都去狩獵吧!”看着跟在身邊的奉宸衛士們,劉皇帝手中馬鞭一揚,輕笑道:“冬季獵物隱匿,難以搜尋,射獵不易,朕話先放在這裡,誰獵獲最多,重賞!”
此言落,周邊的衛士,面上頓時露出了興奮的色彩,當即驅馬而去,當然,只去了一半,剩下的人還得履行保護皇帝的職責。
奉宸衛是今年由奉宸營更改而來,如其名,屬於宿衛系統,拱衛皇帝與皇宮。重新整編過的宿衛軍,由大內、控鶴、奉宸三支組成,到開寶元年,已形成了控鶴軍主皇城宿衛,大內軍主宮城宿衛,奉宸衛要特殊些,平日裡駐紮在宮城以北,並不承擔具體的差事,只是靈活聽從皇帝調用,比如這種出行、狩獵。
當然,奉宸衛最特殊的地方,還在於其人員構成,都是從朝廷勳貴子弟中挑選資質出衆者,以及諸軍中選拔年輕天賦、表現良好的軍官,有特殊功勳的人也可以入選。可以說,當下的奉宸衛,乃是精英匯聚之所,劉皇帝在放棄了打造一支“特種部隊”的想法,也決定把奉宸衛打造成爲一所軍官學校,成爲培養大漢將校的搖籃。
多年下來,已初見成效,如今,從奉宸衛調出去的人,在三衙禁軍中都是最低隊長起步,外放則至少爲一百將。而其編制,也逐漸壓縮,到開寶元年滿編也才五百人,人數的下降,也代表着選拔的嚴格,素質的攀升。
此次,帶人護衛皇帝出行的,乃是李守節,辰陽侯李筠的兒子,標準的軍二代。李守節如今才二十五歲,但在宿衛軍中的資歷卻不低,畢竟不到二十歲就被選拔入宮當職,這些年,當過御前班直,宿衛三軍也都有過任職經歷,還參與過北伐,不過,比起乃父的驕傲,他顯得很低調。
沒有突出的功績,沒有亮眼的表現,從來規規矩矩,辦事一絲不苟,恰如其名,盡職守節。此時,看着這個表現裡得沉穩敦厚的青年軍官,劉皇帝問道:“得臣,你入宮當職,也有些年頭了吧!”
李守節方安排好護衛的陣型,突然聞問,不明何意,不過還是迅速地答道:“回陛下,臣侍衛禁中,已有六載!”
“這麼長時間了,可曾想外放爲官?”劉皇帝笑問。
李守節微微一愣,一臉老實地答道:“臣本平庸之人,得幸受拔宿衛,唯知本分當職,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聽其言,劉皇帝不由笑了,也不廢話,直接道明想法:“朕有意將你外放到地方上擔任軍職,你可有想法?”
“臣聽從陛下安排!”李守節眨了眨眼睛,應道。
“你就沒有心儀的去處?”劉皇帝忍不住問了。
想了想,李守節拱手說:“不論陛下何所遣派,臣無推辭的道理!”
說完,又老老實實地跟在一旁,凸出一個安靜。見他這副隨遇而安的表現,劉承祐不由感慨道:“你父性情如火,你卻溫吞如水,卻是兩個極端啊!”
聽皇帝提到李筠,李守節陪着一道笑容,恭謹地應道:“臣自然不足與家父比較......”
“去劍南吧!”劉承祐說道:“到王全斌麾下當個偏將,西南正推行土司制,多事之地,你父當年鎮撫湘西楚蠻有功,希望你在西南也能好好表現!”
“是!”對於皇帝勉勵,李守節還感到榮耀的,終於激動了些。
“爹,我也想出去,能否給我派個差事?”邊上,劉昉也來了興致,期待地望着皇父。
自從有過一次從徵平粵的經歷,劉昉的心似乎也野了,覺得皇城枯燥,覺得偌大的東京也難以容下他,覺得外邊的世界纔是他放飛理想、伸展志向的地方。
而聽其言,劉皇帝給劉昉一個威嚴的眼神,他的積極,在劉皇帝看來,略顯浮躁。看着劉昉,劉皇帝卻是直接訓斥道:“小小年紀,如此飛揚浮躁,莫不是以爲往嶺南走了一趟,這天下就由於得你去了?”
面對劉皇帝的教訓,劉昉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迎着他的目光,少年倔強地道:“我非此意,只想爲君父分憂,爲國家做事罷了!”
“你覺得,以你現下的能力、見識、才幹,能爲我分何憂,能爲朝廷做何事?你自覺,現在可以託付大事,承擔重任嗎?”劉皇帝直直地質問道。
“我......”面對此問,劉昉下意識地就想說可以,然而,張嘴之際,卻又自覺沒了底氣。說到底,他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罷了,哪怕從小被進行精英培養,又有不少見識,其體魄雙肩都不足以的承擔真正的重任。
一直以來,對於這個四子,劉皇帝都是比較喜愛的,也鐘意他從小表現出來的豪情氣質。也正因如此,在發覺他有些驕傲浮躁之後,毫不猶豫予以壓制。
一旁的劉晞見了,目光在劉承祐與劉昉身上轉悠幾許,勸道:“陛下息怒,四郎素來鋒芒畢露,他的初衷也是好的,就不必過於苛責了。”
瞪了自己三子一眼,扭頭看着仍繃着臉的劉昉,劉皇帝語氣終於緩和了些,道:“太后素來疼愛你,而今鳳體違和,你捨得遠遊嗎?”
“我......”
“書讀得如何?莫不是覺得兵書兵法真的無用?覺得大漢的將帥們,都是不明韜略的莽夫?”劉皇帝繼續反問。
劉昉終於低下了頭,悶着腦袋,少有得有些消沉。看着這個兒子,劉皇帝心中暗歎,真的是越長大,越不“可愛”,越不好教育了。
劉昉,顯然還需多加打磨了,想要縱蹄狂奔,振翅高飛,還早着了。
“你不是要朕給你個差事嗎?朕同意了!”劉皇帝又突然道。
聞言,劉昉擡起了頭,面部表情顯得有些懵,見他這副模樣,劉承祐輕笑道:“三館之中,如今收容藏書十餘萬卷,朕給你的差事,就是去借閱,每讀一卷,寫一篇閱後筆記......”
“這個差事,你可願接下?”劉皇帝問。
尚顯青澀臉上,頓時露出一抹苦惱,但迎着皇父的目光,劉昉還是拱手應道:“是!”
接下來,劉昉表情就一直苦巴巴的,積極主動,竟然討得這麼個“差事”,有點後悔啊。
教訓了一番愛子,劉皇帝還不忘出行的正事,摸了摸胯下的駿馬,說道:“確實是好馬,名品啊!三郎,你可記得,這是女真人第幾次給朝廷貢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