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多日未有梳洗,頭髮、鬍鬚皆是凌亂,衣裳不整,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惡臭。不過田豐卻顧不得自己的儀容,急趕至麴義的府邸,府外的守衛從未見過田豐這般狼狽的樣子,幾乎認不出田豐。若非他們對田豐的聲音頗爲熟悉,差點還以爲田豐是哪裡來的瘋子,對其出手驅趕。
“這田先生今日怎麼這般怪異?平日見他最是注重儀容禮節,今日卻以這般邋遢之貌麪人。聽聞他先前得罪了主公,幾乎被主公下令處死。後來得沮先生勸阻,才得以逃之一劫。
之後他被主公下令下獄,過了一段牢獄生活後,因那文不凡的兵馬來攻,主公給其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想必,這田先生是想破了頭想要立功,重得主公重用。但是主公卻先前有令,不得貿然進攻。當下兩軍陷入僵局。田先生根本沒有立功的機會,我看啊,他定是急得瘋了。”
“瘋?你才瘋呢!田先生才智超羣,昔日不知立有多少功績,主公有今日大勢全靠田先生所輔!”
“哎!你找死吶!敢在背後議論主公!難道你不記得,半年前有個牙門將在背後議論主公,不慎此言傳到主公耳中。主公大怒不已,將其萬般折磨後,纔將他處死了結!”
“呃!!!!你莫要多嘴,我也只是替田先生不忿而已。兄弟你也知道,田先生在主公麾下,常勸他施以仁政,減輕稅賦。如果不是田先生,冀州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餓死。”
“我也是知道。誒,蒼天無眼啊,像田先生這樣的好人,往往都是活不長的。否則,這天下又怎會如此之亂。”
鞠義府門前,兩個守衛你一言我一語的低聲交流,兩人臉色不斷地變化,有時還會發出幾聲無奈的嘆息。
“麴將軍何在!!?哈哈哈哈,快快來見田某!!!田某有要事與你商議!!!”
田豐一腳踏入麴義府中大廳,就大呼大笑起來,府中下人見田豐露有瘋狀,又恐其身份不敢有阻,幾個僕人連忙去告知麴義。
“哈哈。你等快快上茶,今夜我要與你家主人秉燭夜談!”
田豐就好像是來到自己家一樣,一屁股坐下後,向一個僕人笑聲吩咐道。而正往大廳趕來的麴義正好聽到這一席話,麴義不覺眉頭一皺,人還未到便先發言道。
“軍師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麴義的語氣略帶不喜,不過田豐一心只在他那驚天頓悟上,那顧得麴義的情緒。
“哈哈哈!!麴將軍快快過來,田某終於明白爲何文不凡在此集聚如此之多精兵悍將,卻久久不動的原因吶!”
田豐猛地彈起身子,速速地朝着聲音傳來的位置跑去,一見麴義的身影,田豐頓時臉笑開了花,一抓麴義的手臂,便往大廳拉去。
而麴義卻並無因田豐的話而驚駭萬分,反而眉頭連連在皺,臉上更是略微出現幾分難受之色。這田豐身上的臭味,實在薰得麴義肚子一陣翻滾不已。
“這田瘋子十日未見人影,定又是忘寢廢食地在做思索!”
麴義腹誹一句,田瘋子這個稱號,乃是袁紹麾下羣臣暗下所取,因爲田豐每每一旦開始深思想計,就會日夜不眠地思索,將外事完全置之不理,直到整盤計劃完美無缺才肯罷休。有一次,袁紹愛子袁尚得了怪病,危在旦夕,袁紹無計可施,習慣性地派人去喚來田豐商議。哪知那時田豐正在思索袁紹出軍攻打曹操的利弊。袁紹派來的人尋到田豐,田豐得知只是袁尚得病後,竟然令那人回覆袁紹,言他正思國家大事,豈能因小兒之病而分神。袁紹最愛袁尚,一直想將袁尚栽培爲他的接班人。袁紹事後得知,火冒三丈,下令要嚴懲田豐,有下人急報田豐,袁紹大怒。田豐仍置之不理,專心思慮。許攸、郭圖等人聽說事後,皆笑田豐爲不識大統的瘋子。田瘋子之名也因此得以流傳。
麴義輕妙地推開田豐的手臂,然後站開些許,又是問道田豐來尋欲要商議何事。田豐皺了皺眉頭,略微不喜,不過還是將剛纔的話又重說了一遍。
麴義虎目一瞪,失聲呼道!
“軍師是如何察覺,快快與我說來!”
文翰聚精兵良將於此,卻不見絲毫動靜,麴義一直覺得多有不妥,時下田豐一說,頓時心頭一跳,精神高度集中起來。
“戲!這是根本就是文不凡和曹孟德聯手做的一場驚天大戲!!麴將軍且聽我好好與你分析!”
田豐雙目一眯,當即與麴義將他這十日所想的一切分析,細細告之麴義。麴義越聽越是驚駭,就連下人進來上茶也絲毫不覺。
半柱香後,麴義一把抓住田豐,雙目大瞪,眼珠幾乎凸起,重重喝問。
“軍師有幾成把握!?”
田豐一凝神,沉思一陣後,胸有成竹道。
“未有十成,亦有七八成矣!”
田豐想事歷來細膩,他說有七八成,就幾乎是有決定的把握。麴義大大地吸了一口大氣,隨即邁起步伐,邊走邊是快速思慮。
“麴將軍,我等二十大軍已被這文不凡拖延近兩月多,主公那邊又久久未有戰況報來,若是以往,以主公的脾性,若有大勝,早就派人過來通報。如此看來,主公這兩月的戰況,多有不利。
麴將軍,若是我等能早日確定這場大戲的真僞,這二十萬兵馬就能早日破繭而動!”
田豐此時反而平靜了不少,在旁穩穩述之。麴義心頭一跳,正如田豐所說,以袁紹那極愛炫耀的性格,若是這兩月戰況極好,定會派人來此通報,來顯此煊赫戰績。若是沒有,那大多是戰況不利,極愛面子的袁紹,未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會派人來報。
袁紹那邊戰況纔是影響整個勢力生死的關鍵,袁紹一旦敗給了曹操,那麼整個勢力便會隨之顛覆。而麴義這二十萬大軍,若是此時能急速趕之救援,合大軍人海大勢,必能將不利挽回有利,力挽狂瀾!
“軍師,茲事體大,可否讓我先報之主公,再作決定?”
麴義猝然腳步一停,好似想起某事,多有猶豫地向田豐問道。
“眼下時勢迫急,一分一秒皆是關鍵。這兵馬一來一回需要十日,主公曆來決議有失果斷,定會尋羣臣之商議,而主公麾下謀臣素來不合,要做出決議又要三到五日,如此白白耗費半月的時間。到時,只怕事不及矣!”
田豐言辭犀利,直言袁紹麾下的弊病。鞠義聽得陣陣色變,連忙環首而視,見四周沒有下人,這才安心下來,急聲在田豐耳邊喝道。
“軍師慎言。在我身邊,多有主公安排的眼線。你這番言辭,若是傳到主公耳中,你可性命難保呀!”
田豐帶着幾分悽楚一笑,一時間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哈哈!未想到我田元皓,在主公身邊鞠躬盡瘁將近二十載,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時至今日,卻連說一句真言實話也要慎而慎之!
麴將軍,無需多慮。我田元皓生性如此,若主公不能容之,死又有何足惜?田某隻怕,主公將時下奪天下之大好時機,毀於一旦吶!!!”
田豐從不畏懼死亡,而自從他投入袁紹麾下那一刻開始,便決定將他的命付託於袁紹,盡其所能助其成就大業。
田豐智慧超凡,又是忠烈耿直,可惜的是這等絕世賢才跟了袁紹這個剛愎自用的昏庸之主。
田豐的話,如同一巨錘狠狠地敲擊在麴義的心臟,麴義面容一陣抽搐,他何嘗不知道時下時勢不容再做拖延,但袁紹卻是有令在先,大軍不能主動出擊,穩而據守便可。
若是麴義當下令大軍出擊,若是事成,那自然無憂,若是事敗,那以袁紹獨裁,不容侵犯的脾氣,他這項上人頭可就難保!
“麴將軍,出軍吧。田某可用性命擔保,文不凡那十萬兵士,至少有一半乃百姓僞裝,其餘定都是些老兵新兵,十萬烏合之衆,豈是我方二十萬精兵的對手。二十萬精兵一攻便能將其殺得方寸大亂,自亂陣腳!”
田豐彷彿猜到了麴義心中忌憚,忽地一凝神色,厲聲而喝。田豐爲此,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來做擔保。而麴義卻一直自私自保,不顧大局。
突兀間,田豐渾身好似都是散發着浩然正氣,麴義不由覺得羞愧難當,在田豐面前他甚至不敢擡頭與其錚錚雙目直視。
“軍師無需如此,忠義二字我心中亦存!我已決定,明日晌午,出兵十六萬向文不凡發起進攻!”
麴義注意一定,頓時心中積蓄已久那份沉悶一掃而淨,麴義宛如重生一般,雙目再次恢復光芒。
“麴將軍大義,田某在此爲主公謝過!”
田豐嘴角剎時笑開,拱手重重一拜,竟向麴義深施一禮。麴義連忙扶起田豐,兩人眼色對視,眼中神色皆是神采奕奕。
其實這也難怪麴義會如此難斷,袁紹自從擊敗公孫瓚,攻略幽州,坐擁三州之地,擁有七十萬甲士,成爲天下勢力最大的諸侯後,便隱隱有稱帝之心,行事皆以帝者姿態,容不得羣臣有絲毫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