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些安排在官府的族人,紛紛回到自己家族時,與其族中族長一商討,才發現原來文翰一開始就準備好與他們這些豪門人翻臉。
他剛上任時調升這些人的官職,根本就是明升暗降,將他們的權力暗中剝奪,給予的新官職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閒職。
而且,文翰安排新上任的官員,自成一脈,表裡雖是與這些豪門官員示好,暗地裡卻是不斷地在爲文翰做事。而且還有意地隱瞞他們這些豪門官員。
這一發現,頓時讓整個河東所有的豪門世族都驚慌失措。他們發現,他們手上所握有,能夠威脅這個河東太守的,已是少之又少。
歷來天下,各個州郡,都是官府豪門世族各佔半壁江山。而這個文不凡,竟想要壟權,將整個河東都握在他的手上!
河東各個豪門世族當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當即決定,集聚一堂,商議如何對付文翰。
在河東陽武縣,王家。
陽武王氏,在陽武的勢力不差於衛家在安邑的勢力。雖然王氏一族,沒有如安邑衛氏那般出過像衛子夫、衛青等大人物,但傳聞這陽武王氏一脈,曾出過數個武力勇猛的武將,跟隨過漢高祖劉邦打過天下,王氏一族最是鼎盛時,勢力幾乎遍佈整個河東。
今日的王家,可謂是熱鬧非凡。門前車龍不斷,來的個個都是穿着極爲華麗奢華的貴人,這些人神態倨傲,從來都是昂着頭看人,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貴之人。
在王府大宅的大廳,金漆大柱,左右虎雕銅器,名貴玉器隨眼可見,整個大廳修飾得十分有大氣。每張桌椅都是用紫檀木所造,人坐在上面夏涼冬暖,就連傢俱都是價值不菲。
王氏一族族長,王忠坐在正座,左右兩系分別做了從河東各縣趕來的豪門世族的家主,總共八人。這八人人,分別來自密縣張氏、新城陳氏、樑縣梁氏、汲縣李氏、偃師姜氏、平陰周氏、藍田常氏、卷縣高氏。
加上陽武王氏,總共九人。這九個豪門世族,都是大族,積累極深,加起來的勢力,幾乎可以控制半個河東郡。
待幾個王府家丁上好茶水後,正座上的王忠揮了揮手,示意家丁退下,並且說了吩咐道,兩個時辰內,不見客人,全府上下不能打擾。
待王府家丁陸續離去,坐在左席頭位的一個大約五十多歲,頭戴玲瓏雀冠,渾身上下都整理得十分潔淨高貴的老人,他乃密縣張氏族長,只聽他忽地喝道。
“這文不凡實在欺人太甚!我等一開始如此賣好予他,他竟然翻臉不認人,還想將整個河東掌控在他的手上!”
“哼哼,這文不凡不動則已,一動則如狂風暴雨連綿不絕。明升暗降、屯田推行,這些手段可都是針對你我這些豪門人。現在,我們的族人在官府上,沒有了權力,而一旦屯田推行,那麼我們在河東的影響力就會大大地下降。”
在張氏族長正對面的乃是新城陳氏的族長,是一個身穿黑色華服的中年男子。他哼哼地陰聲說着,一雙眼睛尤爲陰沉。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任由此人將河東壟權。此人一來就不安好心,用這扮豬吃老虎的把戲,把我等都甩得團團轉。我等若是在不出手,只怕此人會變本加厲。”
在新城陳氏族長旁邊的樑縣梁氏族長抿了一口茶後,也發話了。
“不但是文不凡,還有衛家!若不是那衛仲道幫手,我等又怎會被他們兩人騙光手上的荒地。沒有荒地,這屯田就根本不可能推行。
解決了文不凡後,衛家也不能留。各位覺得如何。”
“嗯,樑老說得甚是有理。衛家背叛我等,投誠於文不凡,那麼衛家也不必再留在河東。”
梁氏族長的話一說出,頓時引起場中不少人的一片認同之聲。
“大家都靜靜。既然諸公都一致認同,不能再留文不凡和衛家在河東。當然,當下要先是解決文不凡。只要文不凡離開河東,我等九人聯手,衛家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這該如何解決文不凡,王公足智多謀,不如諸公先聽聽王公的想法。”
這時,平陰周氏族長開口了,他這話一落,在場的人頓時將眼光投向坐在正座上的王忠。王忠的年紀大概有六十,雖然老邁,但一雙眼睛卻是特別的有神。
“對啊,王老德高望重,還請您來替大家來拿主意啊。”
王忠呵呵一笑,將手中茶杯放下。
“呵呵,其實諸公不必煩惱。這文不凡不過是寒門出身,對付這種人又何須去費腦力。老夫也曾聽說過他的事蹟。
他一路走來,遭遇的明刀暗箭可謂不少。諸公可知爲何?”
“哼哼,這我是得知一二。這人還是白身之時,就敢大言不慚,說要爲天下寒門出頭。這不是要與我等豪門人敵對麼。他如此狂妄,當然有不少人要略施教訓予他。”
“呵呵,他的狂妄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是,他不像你我等,在朝廷有大勢力全力支持。我們家族爲了討好這些大勢力之人,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兩,才贏得這些人的友情、支持。
他現在雖然是一郡之守,但對於你我背後朝廷那些握有大勢之人,只不過還是小人物罷了。老夫已修書一封,且備好金銀,不日後就會交給十常侍之首張公。
到時,張公收到老夫的信後,就會在當今聖上面前,告這文不凡自從做了河東太守後,非但沒有任何建造,且弄得河東大亂。
而且,聖上派這文不凡來,可是要殲滅河東周邊的叛亂。到時張公再告文不凡畏戰不前,拖延戰事,有負聖望。
雖然這文不凡是聖上親封的西園八校尉之一。聖上對他甚是寵愛。但卻不能堵住悠悠衆口。
還請諸公,也如同老夫一般,修書給你們朝中的好友貴人,讓他們與張公一同在聖上面前聲討這文不凡。
在悠悠衆口之下,聖上也只能秉公做事,將這文不凡的官職免去,調出河東。這樣一來,諸公不就皆大歡喜了麼?”
“哈哈,王公不愧是王公。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文不凡在河東囂張的日子不長矣。我就不信,在這些都有着大權的高官聲討下,這文不凡能在這河東太守的位置上,待得下去!”
“是啊。錢財身外物,對於你我來說,花費區區銀兩,就趕走這個瘟神。值得!值得!”
“呵呵,說的也是。俗語說得好,錢財能解決的問題,就不算是問題!如此,我等都可安枕無憂了。”
“那還等什麼,我等快快回去,準備好這金銀,書信送予洛陽。這文不凡一日還在當這河東太守,我就一日枕食不安!”
另一邊,在安邑郡所。
文翰正在批閱着有關屯田的文書,而周瓏、張紘、韓嵩三人則在隔壁的房間裡,個個都是汗流浹背做清算人口、還有未來幾日需要分配的糧食預算。屯田推行,可讓他們三人累得夠嗆,每天幾乎都在郡所大殿內忙個不停。
河東郡原本有三十多萬人口,自從屯田推行,從其他州郡趕來的流民,使河東的人口劇增,現在的河東郡幾乎有四十多萬人口。
這人一多,許多的繁瑣小事就會接連而來。雖然安居、糧食暫時解決,但這些流民羣中,也有不少愛做偷雞摸狗、搶奪犯事的異端,對於這些人,文翰採取都是極爲強硬的手段,一旦發現就收回土地,打入大牢,刑滿之後,便驅逐出河東。
文翰的強硬,也暫時壓下了一部分異端,他們好不容易有地方住,有田地耕種,能生存下去,當然不希望回到過往那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不知自己哪一日就會倒地一睡,永遠不會再起來的日子。
文翰放下一書卷,剛拿起另一書卷,一打開來,這書卷不知爲何就裂了開來。
文翰眉頭一皺,忽然感覺一陣心緒不靈,便放下了書卷,走出了樓臺,觀看殿外的景象。
在他的腦海裡,戲隆在兩月前說過的話,須臾地又再響了起來。
“主公,屯田推行後,算算日子,那些被我們明升暗降的豪門人也該發現到一絲端倪。到時河東的豪門人,對會對主公恨之入骨。
之後難免他們不會收買朝中的高官,在聖上面前詆譭主公。人言可畏,萬一聖上聽信讒言,只怕主公這一切的精心策劃、謀算最終都化爲一場黃柯之夢吶。所以,主公你是不是要先做好一手準備?”
當時,文翰沉思了一會,苦澀的笑了。
準備?他能如何準備?在朝中,他除了與他的老師王允有着交情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會去幫他。而當屯田推行後,文翰與河東豪門人翻臉,王允的家族得知此事後,只怕又會禁止王允與他來往。
畢竟,豪門裡有這樣一句話,天下豪門都是一家人。
豪門人的數量佔據天下極小一部分,卻能掌控極大的一部分權力、財力、土地。自然是有所原因,別看有些豪門之間時不時會有爭鬥,但是一旦遇到危急整個豪門利益的事情,這些人就會立即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可以說,這些豪門人,乃是一羣身份特別的人,或者用一個種族來形容這些人的關係,更爲貼切。
而如那些豪門人一般用銀兩?文翰不是捨不得。而是知道,那些高官是絕對不會收他的銀兩。文翰和豪門人可以說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羣體,這兩個羣體誰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利益,根本就無需估量,一眼就能看出。
而在朝中的高官有許多也是出自豪門世族,當然不會棄本媚外,幫助文翰這一外人。
至於,文翰以前的頂頭上司何進?這人利益至上,不講舊情。
文翰想了想,他除了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漢靈帝的身上外,別無他法。
“志才,我等機關算盡又如何,始終我們的路還是掌控在他人的手上。我沒有任何準備可做,但求聖上能看清這事實吧。”
漸漸地,在文翰腦海內,這句話又是響起。今日他想到了戲隆當日的問題,而他此時也只有與當日一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