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王達驟然一驚,不覺將杯子打翻。他顧不I衣襟,立刻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王忠不敢擡頭,低聲道:“三天前!”
王達大爲惱怒,厲聲呵斥:“三天前的消息,怎麼今天才到?!”
王忠低頭不語,王達沒有繼續說下去,舉手示意讓王忠下去。平原與臨隔着大河,稍微有點事,就會耽擱一天時間。王達茫然間起了酒杯,心中有如一團亂麻。這事說起來,也是怪他自己了。反正家中也是件小事情,那時候,他也許應該留在臨。想到這裡,王達苦笑一聲,他還真不能留在臨,誰不知道,王達是張寧的人……
王達的打算是好的。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對官方施加影響,避免項奉直接動用官方力量,再使動些兒人一股腦的上書,製造聲勢……成了,錢莊關了,沉重打擊了張慎,那就再好不過;不成,張慎一點小事辦成這樣,給張涵找了這些麻煩,張涵嘴上不說,心裡也會覺得,張慎真是無能之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這個印象一旦形成,張慎就已經一敗塗地。
說白了,王達隨手佈下這幾處棋子,不過是搞些兒小動作。勝固欣然敗也喜,無論勝負,都不會危及自身。子錢家們是不會甘心吃虧的,就是他不給錢莊找麻煩,自然也會有其他人去找麻煩。王達這點兒小動作。不顯山不露水地,未必會有人知曉。即便知道了這些小動作,也沒法深究,畢竟,張慎連這都應付不了,是他無能,卻怪不得旁人。
王達是張寧的表哥,比他大了五歲整。兩家關係很近。時有往來。王達嘴上便給,又頗善解人意,與張寧頗爲交好。平原王氏的小一輩裡,王達爲人聰穎,小有才名。有很多事情,張寧也不避着他。算是張寧的半個智囊。
王達清楚,張寧並不願意與兄長張慎發生衝突。錦上添花的人,什麼時候都要遠遠超過雪中送炭者。張寧年紀尚輕,從族學畢業不久,根基未穩,時間越長,對他就越有利。而且,張寧也要顧及兄弟情誼,或者說,也要考慮父親張涵的看法。
不過。王達卻有不同意見。
從家族上看,樑家的家世遠不能與王家相提並論。樑家子弟也不如王家子弟顯赫。可是,張氏乃是張涵的立身之本。王家地人脈在士大夫間。而樑家三代都是張家的管家,人脈卻在張氏子弟間。王家有名,梁氏有實,兩者不可同日而語。而且,樑家控制着商隊,遍及南北,積累下無數的錢財和人脈,與麻雀有很深的瓜葛。雖然遭到了戰亂的打擊。也是不能輕視的。
還有,張慎地母親樑若若。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當初,她照顧族學子弟,和許多人給下了深厚感情。如今,這些人都統領一方,每次來車騎將軍府,都會來探望樑若若,至不濟,也會捎來禮物。
可以說,在張涵的十一個兒子裡,能與張寧相爭的,只有張慎。王達以爲,張寧並不佔據優勢。張寧唯一的優勢,就在於張涵的。
王達也不清楚錢莊有多重要,但是,項奉是誰?張涵開玩笑的時候,都稱他是財神爺。項奉免去了薄曹從事,卻依然兼着少府掾,管理着張涵的錢袋子紡織作坊和金五銖鑄造。能讓項奉親自出馬,錢莊一定非常重要,比王達想象的重要許多倍。王達想盡辦法,也沒有搞清楚,四海錢莊到底有多少錢。保守估計,至少也有五萬萬。當然,錢莊的金庫更可能一直通到張涵地金庫裡。
張慎在財力上,也遠遠超過了張寧。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地張寧就沒有錢!張涵立了張寧爲繼承人,但他卻不可能再給張寧大筆錢財,讓兒子壯大勢力,反而,張涵多少會限制張寧一些。人同此心,心通此理。張涵害怕手足相殘,如何不擔心父子相殘。時間久了,張寧的發展,恐怕未必會盡如人意。
……
不過,王達未曾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劉鎮太想在張寧面前出頭露臉了,竟然敢做下如此之事田原死了。
田原這樣地爛仔,死了也就死了,王達不會在乎的。哪怕死上十個八個,都不算什麼大事。只要手腳乾淨些兒,別讓人捅到張涵那裡,基本就不會有問題。然而,田原這一回死的可不太是時候了。劉鎮明顯是要把這事載到四海錢莊頭上,這就太愚蠢了!四海錢莊是什麼背景,怎麼會吃下這隻死貓?!
事到如今,王達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權衡再三,當務之急應該先去信都通知張寧。歸根到底,張寧纔是重中之重。
張寧是個英俊的後生,容貌很像母親,鼻樑筆直,眉清目秀,言談溫文爾雅,舉止動靜有度,令人一見便知是大家出身,自幼習武使他的身材修長有力,高高的個子,寬肩乍背,配上一身合體的戎裝,英氣逼人。
像張慎一樣,張寧今年也畢業了,在族學裡理所當然的,他得到了名。與張慎稍顯嚴肅地性格相比,張寧更會交際一些兒,臉上常帶着自然的微笑,善於爲人處事,待人和藹可親。不過,聽到王達地消息,張寧也笑不出來了。
張寧強作鎮定,把手縮回到了袖中。王達一向辦事盡心盡力,張寧對他很是信賴,這次卻犯下了這樣不該犯的錯誤,張寧很是惱怒。當初他那麼堅決地拒絕了……呃,好吧,也不是那麼堅決,可他總歸是拒絕了不是?!到底是年輕,張寧心中不快,臉上就露出來了。一張臉陰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怎麼辦?
一時間,張寧心裡亂轟轟,一點辦法也沒有。王達是他的人,王達在劉鎮面前露的口風,誰都會以爲是他的指使。他就是條進大河也洗不清了。張寧心裡亂七八糟的,父親、母親、兄長走馬燈般的在他心裡轉動,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寧弟!這事是我錯了,過後怎麼樣都可以,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得立刻行動起來,這事不能讓將軍知道……”
事情要捅到張涵那裡,兩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時間緊急,王達連夜趕來,就是要把事情掩蓋下去。
“怎麼瞞?”
張寧的口氣不善,這事怎麼瞞得過去。出了人命,張涵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背黑鍋,更不願意影響到自己的聲望,肯定會一查到底。在青冀這一畝三分地上,張涵就是天,他想徹底查下去,誰能遮掩的住……
“先通知我們這一派的人,這回務必不能把田原與四海錢莊聯繫起來……呃,不妥!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讓我們的人都保持沉默,儘可能縮小事情的影響。嗯,乾脆我們爲錢莊保駕護航,只要事情揭過去……”
“這沒用!人命關天,子錢家不
這麼好的藉口的!”
張寧不耐地打斷了王達的話。張寧能控制自己人,也控制不了子錢家。再說,這麼大的動作,也太張揚了。
“寧弟,你聽我說!”
見王達滿臉的急切,張寧心頭一軟,“好,你說吧!”
“事情的關鍵在乎劉鎮,必須要讓劉鎮父子閉嘴!”
王達眼裡寒光閃爍,殺機畢露,令張寧看的一凜。
“也好!”
張寧轉念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劉鎮惹出來的事情,他不擔着誰擔着。不把劉鎮滅口,等他落網後,再胡亂攀咬嘛?張寧從族學畢業,手裡也是經手過人命的,決不是個善茬。
……
就在兩人商議善後事宜,翠菱來了,王眸有事要找張寧。於是,二人一起去見王眸。王眸是王達的堂姑,王達是不能不去拜見的。
王眸知道了事情經過,卻把事情都攬了過去。一動不如一靜,劉鎮是必須得死,其餘的事情則多做多錯。張涵要是起了疑心,那怎麼做都不對,也就不要畫蛇添足了。自然,王眸也不會在此時此地挑起事端。
反而,王眸使人上言各地私兵及兼併事,以轉移衆人注意力。此二事,歷來爲張涵關注的重點。而近期休生養息,沒有大的戰事,正是解決問題的良機。張涵早有此心。見有人上書言此事,不由大爲動心。但是,張涵任用各地地士大夫,哪兒家哪姓沒有涉及到這些事情。聞知此事,自是反對不迭。
凡是敵人贊同的,我們就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贊同。事情就是如此有趣,明明是牽涉到張慎的事。偏偏王眸要息事寧人,樑琿卻不肯罷休。思來想去,樑琿終於煽動了一批人,上書聲討四海錢莊。從與民爭利,到草菅人命,不一而足。遺憾的是。樑琿卻沒有找到合適的王氏子弟。只唆使了幾個王氏一派的骨幹,又鼓動了一批趨炎附勢、自詡爲國爲民之徒這些人多是士大夫,立場與王氏較爲親近。關係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這一上書言事,卻也聲勢浩大。
至於劉鎮父子,王眸輾轉請託了臨令。張涵年富力強,繼位之事爲時尚早,可敏感的人什麼時候都有。張寧是名正言順地繼承人,臨令早早便想投至門下。巴不得有報效的機會。王眸派人稍微暗示,臨令就主動請纓。
四海錢莊的事。鬧的沸沸揚揚,臨滋令是個聰明人。如何不知犯忌諱。但事情找到頭上,他推也推不掉王眸是張涵的妻子,他如何得罪的起。辦妥了此事,他便一躍而成爲了張寧都知道地心腹人了。何去何從,自然是不難選擇的。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張涵把司法剝離了地方,可緝拿盜賊依然是地方官員的職責。很快。臨縣門下游繳破獲了田原一案,主犯劉鎮父子在緝拿過程中持械抵抗。被當場格斃。隨後,整個案情經過被編成了故事《琉璃案》,被刊登連報紙之上載在,並受到廣泛歡迎。在故事中,子錢家的醜惡嘴臉被刻畫的栩栩如生,劉鎮父子成了田原案的主謀。人們說起此案,無不痛恨劉氏父子。而案件背後的種種,自然是無人提起了。
《琉璃案》大概是有史以來部偵探故事了。寫故事的書吏陳鳴道一舉成名,收到了不菲地稿酬。其後,在張凌的約請之下,陳鳴道陸續以真實案例爲基礎,寫下了一系列偵探故事。陳鳴道本人也以個專職家被記載在歷史上。
說起來,田原案之中有很多地疑點沒有澄清。殺人兇手劉棲翔消失的無影無蹤,並沒有被緝拿歸案。因此,以劉鎮父子作爲主犯,缺乏確鑿地證據,多少有些勉強。不過,報紙的影響很大,劉鎮父子作爲主謀得到了公認。而劉氏父子一死,沒了苦主,各級官吏能夠就此了結案件,不用負擔責任,已是皆大歡喜。沒人追究,事情也就過去了。
轟動一時的田原案就此落幕,隨着關鍵人物死去,很多事實已經永遠無法查清楚。在呂偉成給張涵的報告裡,他沒有提到,已被布控監視的劉鎮父子,因何會被格斃。有意無意中,張涵也忽略了這一問題。有些事情糊塗一些,會令人更容易接受。
暗地裡,張涵考慮了許久,也不能確定,張寧有沒有介入。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純粹是張涵的自我安慰。在他內心深處,不能確定的,只是張寧介入有多深而已。不過,無論介入深淺,這都是一個讓人沮喪的事實。顯而易見,張涵希望兒子和睦相處地期望,與期望他們母親和睦相處一樣,皆是鏡中花、水中月。但無可奈何的張涵,也只能接受這一局面了。
劉鎮父子地死,也是一場給猴觀看的殺雞表演,青冀的子錢家們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頃刻之間,流言誹語就沒有了源頭。感受到凜冽殺機的猴子們,立刻從都市中消失,隱匿到鄉村裡。四海錢莊恢復了往日的繁忙,在項奉和張慎的努力下,以一日千里之勢迅猛發展中。隨着網點的鋪設,與錢莊打交道的商人越來越多,匯票也開始出現在商業流通中。爲了樹立錢莊的名聲,張涵以錢莊的名義,在許多城市裡設立了公共圖書館。當然,圖書館中的藏書起初都不多,少則數百,多者也不過三千。
子錢家們終究不甘心退出這一領域。錢莊的借貸需要抵押和擔保,對某些人來說,高利貸依然有其存在的空間。而更有遠見的商人們則聯合起來,在之後的一年裡,他們陸續開了在青冀等地開辦了三家錢莊。這些錢莊規模略小,之與熟悉的客人打交道,也取得了不錯的收益。而且,子錢家們開辦了多間當鋪,典當業的年利潤也在五成以上。
報紙的影響力,也引起了衆多人的矚目。在隨後的五年裡,出現了十多家報紙。但是,微薄的利潤,使報業發展緩慢,大多都轉向了利潤豐厚的書籍印刷業。能夠維持下來,並保有較大影響的報紙寥寥無幾,多有自己的政治背景張凌主持的《不其報》,代表王氏利益的《信都報》,代表梁氏集團的《臨報》和自成一家的《青州學子》,還有漢室的《皇天報》(張涵稱帝后,該報迅速改變了立場)。報業的興旺,及互相攻擊,催生了報紙管理條令。這些則是後話了。
田原案本身微不足道,但它的影響是深遠的。在案件背後若隱若現的身影,使張慎、張寧兩兄弟的隔閡,發展成爲敵意。張氏以下,王氏和梁氏兩大集團初露猙獰。田原案結束了,事情卻剛剛開始。
PS:編筐編簍全在收口琢磨了好久才勉強把這個口收圓了_|||(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者,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