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沿着小溪往上走了半個時辰,可仍舊沒有看到孟晨曦。她心想,這孩子向爲主意多,現在天黑了,他應該找個地方休息,或是山洞,或是樹上……
她四處張望,扯着嗓子喊道:“晨曦,晨曦,晨曦……晨曦,你在哪裡?娘來了,你快應一聲。”
孟晨曦打了個冷顫,微微睜開眼睛,看着黑乎乎的樹林,他又失望的閉上眼睛,“我剛剛一定是出現幻覺了,孃親,我好想你啊,我聽到你在喊我了。晨曦再也不敢了,孃親,對不起……”
葉守抱緊了孟晨曦,沉淪在美夢中。
他夢到自己和孟晨曦在四合院裡玩耍,夢到許多熱乎乎的食物,夢到皇叔抱着他,一個勁的跟他說對不起,並沒有怪他離家出走。
沈望知道孟夏一定是知道孩子就在附近,他也扯着嗓門,喊道:“業兒,曦兒,你們在哪裡?”兩人不再拌嘴,心急的尋找孩子。
一直等不到孩子的迴應,孟夏的心漸漸的慌了。
沈望看着她慌亂無助的樣子,心裡直髮酸,心疼極了,連忙輕聲安撫她,“孟夏,你別心急!孩子們一定會沒事的,我們很快就可以接他們回家了。”
孟夏停下腳步,擡頭瞪着他,突然的就一股腦把所有怒氣和不安全都撒到他身上,指着他罵道:“你讓我不着急?你能做到,我做不到。那是我兒子,我若是沒有他,我活着都沒有意思。你又怎麼會懂呢?你根本就不懂,難道我要奢望你能感同身受嗎?”
“我…孟夏,你這麼說對我不公平,你怎麼能說我就不急呢?我……”沈望說着,突然停了下來,抽出劍迅速衝去前面。
有狼!
十幾頭兒狼。
孟夏也迅速的衝了上去,用火把去打那些狼,那些狼根本就不怕,一頭頭都盯着某處。孟夏發現了,扭頭望去,心跳都要停止了。
幾頭狼正靠近石頭下面的兩個孩子,他們在這裡,可是,他們怎麼沒有聽到自己喊他們呢?他們怎麼了?
不!不要!
“晨曦,葉守,你們快醒醒?”
孟夏大喊一聲,人也一手舉劍,一手舉着火把撲了過去,那些狼眼看着到嘴肉被人搶了,一點也不退縮,一頭頭都吡着牙朝孟夏撲去。
“找死!小畜生!”
劍影如花,幾頭狼殺氣重重的撲來,卻是連嗷一下都沒有的倒下,被孟夏踢飛。
沈望一邊阻擋着那些狼,一邊分神看了孟夏一眼,喊道:“孟夏,你先看看孩子怎麼了?”他一劍刺傷一頭狼,一掌拍碎一頭狼的頭靈蓋。
巡宮房的人飛喘吁吁的追了上來,見兒狼羣圍擊攝政王,連忙衝上來幫忙。
沈望抽身而出,衝向孟夏那裡。
“孟夏,孩子怎麼樣了?”
孟夏沒有理他,對孟晨曦又搖又喊,見他沒有反應,她這才怯怯的伸手去試探孩子的鼻息。沈望果斷的搶先伸手撫向兩個孩子的胸口,心跳輕輕地震着他的手掌,他不由的流下了兩行眼淚。
“走,我們抱孩子回家。”
兩人一人抱一個孩子,沈望對巡營房的人吩咐,“放白色信號,收隊回城。”
砰砰砰……
信號彈在空中響起,白光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山下,鬼面男擡頭看着白光,怒斥身後的人,“全是廢物,居然讓他後來居上,先找着人了。本王要你們何用?你們竟讓兩個孩子在眼前溜走。”
後面的人黑壓壓的全跪了下去,“請主子責罰!主子,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兄弟就去攔截他們,把沈叡安和小皇帝殺了。”
“殺?”鬼面男譏笑,“我可不願意送你們去死。”
他手上如今也就只剩這麼多的人了,他不能衝動,亂了棋局。
“可是,主子,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不!”鬼面男擡手,“這不是一個好機會,咱們走吧。”
“是,主子。”
黑衣人擡頭望向天空,不甘的緊隨着鬼面男離開彩霞嶺。他不甘!他們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情,就這麼失敗了。
四合院。
穆大夫和慕雲墨分別給孟晨曦、沈守業聽過脈後,兩人都是大大的鬆了口氣,有些後怕的道:“幸好及時找到他們了,否則,他們就危險了。他們嚴重的脫水,現在需要靜養。”
孟夏讓青梅和青杏下去煎藥,自己守在牀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晨曦。
秦寶林站在她身後,看着牀上的孩子,忍不住心疼的道:“孟夏,幸虧你平時把孩子教得好。你也別太擔心,穆大夫的話你也聽到了,靜養幾天他就好了。”
“嗯,我知道。”孟夏點點頭。
秦寶林猶豫了一下,又道:“孟夏,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我想通了,你放心!”
“寶林哥,你能想通,我真的很高興。我一直認爲,我的寶林哥一定值得更好的姑娘。如果遇到了好姑娘,你不要再鎖上心扉。”
孟夏語氣深長的道。
秦寶林點頭,“好!寶林哥聽你的。”
更好的姑娘,哪有那麼容易?
如果他真的能放下,他就不會執着這麼多年。不過慕雲墨的話驚醒了他,他不能逼得太緊了。如果他一步一步的向前,那孟夏只會一步一步的後退,這樣他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最後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今天慕雲墨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希望孟夏幸福嗎?”
這問題當然是肯定的,這世上他最希望幸福的人就是孟夏。
可慕雲墨接下來的話就讓他不得不深思了,“那你就該讓她選擇幸福,不是拿着你對她的幫助,讓她對你愧疚,更不是用你的感情去給她壓力。如果她將來選擇的幸福不是你,那你還能記得初衷嗎?”
他竟無言以對。
是啊!他的初衷是讓孟夏幸福,如果自己不是她的幸福,那他要因此而阻止她幸福嗎?
不能!
痛也該是他一個人痛。
房間裡靜悄悄的,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許久過後,秦寶林默默轉身,正準備離開,耳邊又輕飄飄的傳來孟夏的聲音,“寶林哥,孟夏的幸福可以沒有愛情,但不可能沒有親情。你是我的親人,所以,我的幸福裡一定有你給予的。你知道嗎?親情是永遠都不會變的感情,你我能擁有這樣的感情,我是感恩的。”
“我……”秦寶林聞言,不禁眼眶發熱,內心澎湃。
她說她的幸福裡有他給予的。
這可不就是他的初衷嗎?
該放手!該滿足了。
秦寶林沒有再說什麼,腳步匆匆的離開,他在房門口碰到了沈望。這一次,他沒有再憤怒的動手打沈望,而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儘管你失憶了,但是,我不會因此而原諒你。你難道不應該是就算忘記全世界,也不會忘記孟夏嗎?”
沈望張了張嘴。
秦寶林又苦澀的笑了笑,“小子,你別以爲你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在我的眼裡,你仍舊是那個憨厚陽光的常久安,那個並不比我強的常久安。我告訴你,如果你以後還敢欺負孟夏,我這個做大哥的,一定一定不會饒了你。你是攝政王,你武功比我強,但我一樣會跟你拼命。”
沈望笑道:“從今以後,我讓她欺負,她想怎麼欺負都行,只要她原諒我。謝謝你!秦大哥,謝謝你這些年那樣的照顧她們母子倆。”
“不!我不接受你的謝意,因爲我不是爲了你,我照顧她們,那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心甘情願做的,更是我做了會幸福的事。”
秦寶林說完,瀟灑的走了。
沈望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溢出笑容。
秦寶林是一條漢子。
收回目光,沈望推門進去,來到牀前,看着牀上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他的內心忍不住一陣一陣的激盪起來。
那是他的孩子,被他遺忘了四年的孩子。
別說孟夏和秦寶林不能原諒他,就是他自己,這一刻看到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
“孟夏,我……”
“你什麼也不用說,如果你真的愧疚,那請你把續香丸給我,請你救他。”孟夏擡頭看向沈望,見他面色變了幾變,她的嘴角溢出一抹譏諷的笑道:“怎麼?你捨不得?”
“不!”沈望直直的回視着她,眸底清明,看不出有任何一絲虛假,“別說是續香丸,就是拿命來換他一生平安,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續香丸我真的沒有。”
“怎麼可能?”孟夏不敢置信。
聖醫死了,《醫絕孤本》找不到,現在連她抱最後希望的續香丸也沒有了,這是老天在逗她玩嗎?
“續香丸四年前就丟了,如果那續香丸還在,那我皇兄也不會英年早逝。”沈望的語氣也充滿了傷感,那顆續香丸在他們沈家傳了幾代,據說是一位遊醫贈給沈家先祖的。
沈家連方子都沒有。
“那我爲什麼還能收到續香丸就在攝政王府的情報?”孟夏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她不願相信這麼的結果,這算什麼啊?
突然,她怒氣衝衝的衝了出去,接着隔壁就傳來她的怒吼聲。
“慕雲墨,這一切都是你乾的好事對不對?你故意放出續香丸的消息,接着你又找我來給你設計什麼別院畫廊,你根本就是故意引我來欒城的對不對?”
慕雲墨站了起來,而對孟夏的怒氣,面色不變,只是眸底浮現淡淡的歉意,“孟夏,的確就是那樣的。我查出了你和叡安的關係,也知道了孩子的情況,所以,我故意散出消息,把你引到欒城來。”
“你該死!”孟夏氣極,伸手就要去打慕雲墨,沈望衝進來,擋在慕雲墨面前,蹙眉看着孟夏,道:“孟夏,雲墨也是出於好意,你先冷靜一下。”
“好意?冷靜?”孟夏怒瞪着他,“對你是好意,對我也是嗎?他究竟知不知道給人一個假的希望,那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孟夏,對不起!”慕雲墨從沈望身後走了出來,“我早在引你來這裡時,我就已經派出人去尋找老頭子《醫絕孤本》了。你不能就這樣沒了信心。”
“信心能救他嗎?”孟夏大聲吼了回去。
慕雲墨也不讓,更大聲的吼道:“你這樣就行嗎?你要知道,雖然老頭子不承認,也不讓我和小五在外說,但我和小五也算是他的徒弟。難道有我和小五在,就不能讓你有點信心?”
孟夏瞪着他,“我沒法對一個一開始就欺騙我的人有信心。”說完,她轉身離開,也撂下了一句話,“我這裡不歡迎你,你走!”
“孟夏,雲墨他也是……”
孟夏驟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們,一臉冷凝的道:“我這裡不歡迎姓慕的,同樣不歡迎姓沈的,你們帶着你們的小皇帝離開這裡。”
“孟夏,你先冷靜一下。”
“流田。”
“夫人,屬下在。”流田現身。
孟夏冷冷的吩咐,“看着他們收拾東西離開,如果一刻鐘還沒有離開的話,你就把他們全給我丟出去。”
“是,夫人。”流田拱手應道。
沈望和慕雲墨相視一眼,兩人輕嘆了一口氣,知道現在孟夏正在氣頭上,說什麼都不會聽。沈望到牀前抱起沈守業,用披風把他包住和慕雲墨一起離開。
“流田,照顧好你們夫人。”沈望繞過流田時,輕聲叮囑了一句。
流田面無表情的應道:“這事不用囑咐,本該是流田等人該做的事。”
沈望點頭,離開。
翌日清晨,孟晨曦從夢中醒來,他在暖暖的被窩裡伸了個懶腰,只是那慵懶如貓的可愛模樣瞬間石化,他驚訝的睜開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間,久久不能出聲。
身子被人拉過去,摟緊在懷裡,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還早呢,陪娘睡個懶覺。”
孟晨曦用力從孟夏的懷裡掙開,爬上來和孟夏面對面的躺着,他先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夏,然後,哇的一聲哭着抱緊了孟夏。
“娘,我不是在做夢吧?嗚嗚嗚……”
孟夏抱緊了他,眼角也不禁溼潤,“不是做夢,你真的在孃的懷抱裡。晨曦,孃的心肝小寶貝,你把娘給嚇死了,你知道嗎?”
“娘,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要離開孃親,再也不會不辭而別,再也不會了……”孟晨曦一邊哭,一邊保證。
這一次,他真的嚇壞了。
突然,他輕輕推開孟夏,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看着她,急切的問道:“娘,葉哥哥呢?”
“他沒事!他皇叔已經把他接回去了。”
“哦。”孟晨曦聽了先是鬆了一口氣,後又語氣失落,低低的道:“他怎麼也不跟我道別呢?”
“晨曦,他是皇帝,遲早是要回皇宮的,那裡還有他的責任在等着他。”孟夏輕撫着他的腦袋,輕聲安撫,“如果有機會,你們還是可以見面的。”
難道這是就是血緣的關係?孟晨曦和沈守業雖然只相處幾天,但二人的感情卻很深。
“嗯,娘,我明白的。”
皇宮裡,長秋殿。
沈守業醒來後,也是第一時間就問孟晨曦的情況,聽到慕雲墨說他沒事,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雲墨,皇上醒了嗎?”沈望走了進來。
沈守業聽到他的聲音,立刻變得緊張無措起來,條件反射性的嚮慕雲墨身後躲去。慕雲墨拍拍他的手背,笑着應道:“皇上剛剛醒過來。”
沈望走過去,看着沈守業一副害怕自己的模樣,又想要生氣。慕雲墨一記眼光看過去,他才慢慢的穩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氣一些,“皇上感到好些了沒有?”
“皇…皇叔,我好多了。”
慕雲墨起身,把位置讓給沈望。
沈守業一緊張就伸手去拉慕雲墨,不過他撲了一個空,手懸在半空中,只好不安的看向沈望,“皇叔,我…我…”
“回來就好了,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沈望坐了下來,看着沈守業,道:“皇上,好好養身子,朝堂還有許多事情等着皇上處理。”
沈守業聞言,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望。
皇叔居然沒有責罵自己?
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表情讓沈望很是自責,他伸手拍拍沈守業的肩膀,道:“業兒,皇叔看到你這麼怕皇叔,真的很自責。如果你父皇看到這樣的你,應該也會怪皇叔沒有照顧好你。”
“不——”沈守業連忙打斷了沈望的話,眸中帶着淚光的看着他,道:“皇叔,你沒有錯,是業兒錯了。業兒不該不知好歹,業兒不該不明白皇叔的苦心。皇叔,業兒現在知道了,皇叔對業兒是愛之深責之切,業兒以前誤會皇叔了。”
沈望意外的看着沈守業,似乎不太相信這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沈守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害羞的笑了笑,道:“這些都是晨曦弟弟跟我講的道理。業兒真的很愧疚,他一個四歲小孩都能想透的道理,我卻悟不通,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皇叔,對不起!”
晨曦跟他講的?
沈望很意外,同時,也很自豪。
那個明事理,聰慧的孩子是他的兒子。
孟夏把他教得很好!
此刻,他看着自己教育了四年多的孩子,再想想孟晨曦,他真的是對孟夏佩服,也自愧不如。她在山上罵的沒有錯,他不懂得關心人。
“皇叔接受你的道歉,業兒,那你現在能明白自己的責任了嗎?”
“能!”沈守業重重的點頭,“業兒一定會守住祖業,不讓皇叔失望,也不辜負皇祖父取的名字。”
守業,守住沈家的祖業,守住沈家的江山。
沈望欣慰的點頭,“好!你能想通,皇叔就安心了。你父皇在泉下有知,一定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沈守業見他高興,便鼓足勇氣的請求:“皇叔,將來如果有機會,你能不能帶我去祭拜一下她?”
沈望一愣。
沈守業以爲他要生氣了,連忙又道:“如果皇叔覺得不妥,那就業兒就不再提及這事。”
“行!等有時間了,皇叔親自帶你去祭拜她。”
聞言,沈守業一臉狂喜,又哭又笑的撲進了沈望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皇叔,謝謝你,謝謝你!”
“傻孩子,如果你早跟皇叔提,皇叔也不一定會拒絕的。這樣你也不用吃那麼多苦頭了。”沈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低頭看着他,道:“等你好一點了,你記得去給你母后問安,她是有不對,但她對你的養育和維護之恩,卻是不假的。”
“皇叔,我……”
“皇叔不是讓你立刻就原諒她。皇叔只是要你記住,她除了那件事之外,並沒有再做過任何一件傷害過你的事情。四年前,她拼死的保護,你不該忘記。”
沈望語味深長的勸解。
沈守業想起太后臉上的傷疤,想起四年前她爲了救他,被康王的人打傷,甚至還在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傷疤。她爲了自己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愛並不假。
想着想着,沈守業點點頭。
“嗯,皇叔請放心!守業知道皇叔的意思了。”
沈望笑着頷首:“你能想通,皇叔很高興。你先休息吧,皇叔還有事情要處理。”
“好!”沈守業點點頭,看着沈望離開,又急急的問了一句,“皇叔,以後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帶我去見一下晨曦弟弟嗎?”
沈望回頭一笑,“一定會!以後,你一定有很多機會和他在一起。”
因爲,他再也不會讓孟夏母子倆從他身邊離開。
……
“夫人,少爺,你們猜猜誰來了?”青杏一臉歡喜的走了進來,孟夏看着她這麼高興,就笑道:“莫不是海棠那丫頭來了吧?瞧把你給高興的。”
青杏笑着搖頭,“不對不對!夫人再猜。”
不對?
孟夏笑着嗔了她一眼,“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賣關子?你就說吧,你家夫人我還有事,可沒時間跟你鬧着玩。”
一旁,孟晨曦笑着往外走,自告奮勇的道:“娘,我去看看誰來了?”
青杏拉住了孟晨曦,這時,門口傳來一句帶着淡淡埋怨的話,“孟夏,你這丫頭,的確是太忙了,忙到沒有時間回家看看爹孃,還是忙到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吧?”
孟父和孟母從青杏身後走了出來。
“爹孃……”孟夏手中的冊子啪的一聲掉了下來,她起身一臉狂喜的迎上去,撲通一聲就跪在孟氏夫婦的面前,“爹孃,女兒不孝!”
王氏哭着上前扶她起來,拳頭如雨般落在她身上,一邊打一邊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你可知爹孃在家裡有多擔心?你卻好一走就是四年,這四年來,你可知家裡人都有多擔心你。你瞧瞧你爹,他跟你四年前還一樣嗎?你瞧他爲誰愁白了頭?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呢,你這個丫頭……”
孟夏哭着任由王氏捶打,一個勁的道歉,“娘,對不起!爹,對不起!女兒沒用,女兒不孝,女兒錯了。嗚嗚嗚……”
王氏看着她淚如雨下,哇的一聲,抱緊了她,“我的閨女啊,娘今天終於看到你了,嗚嗚嗚……”
孟父看着母女倆抱頭大哭,也忍不住偏過頭去抹眼淚。
這四年來,他們兩口子沒有哪一天是不掛記着她們母子倆了。等啊等,盼啊盼,四年都過去了,可卻沒有等她的歸途。
他們不是沒想過來找她,也不是沒想過讓她回家,可一想到可憐的小孫兒,他們就開不了這個口。他們可以忍住思女之苦,他們卻不能阻止閨女去救濟她的兒子。
林曲兒從外面進來,剛剛她去接孟父孟母,把他們的東西歸置好,這才進來看看。她看着一屋子的人都眼淚漣漣,也忍不住的抹眼淚。
她走到孟晨曦身邊,牽着他走到孟父面前,“少爺,快喊祖父,祖母。”
孟晨曦仰頭看着孟父,軟軟糯糯的喊了聲,“孫兒晨曦見過祖父,祖母。”
“欸。”孟父連忙抹去眼淚,彎腰把面前孩子抱了起來,聲音哽咽着道:“好好好!真乖!”一眨眼,孩子都這麼大了,想到他的情況,孟父心如刀絞。
孟母聽到孟晨曦的聲音,輕輕推開孟夏,轉身看着孟父懷裡的孟晨曦,哭着上前去抱他,“晨曦,我的好孫兒,讓祖母抱抱。”
孟晨曦張開手,撲過去摟近了王氏的脖子,在她耳邊輕喚:“祖母別哭!祖母,你別生孃親的氣,孃親不是故意的。這都是晨曦不乖,讓孃親操心了。孃親也很想祖父母的,孃親常常都會想得偷偷哭。祖母,你別生我孃親的氣了,好不好?如果你生氣,你想打人,你打我好不好?”
哇……
王氏抱緊了孟晨曦,哭得更大聲了。
這個孩子,這個懂事又貼心的孩子。
王氏只是一味的抱着他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孟夏瞧着,哭着上前,伸手攬住了王氏和孟晨曦。孟父也上前,用自己的長臂把她們祖孫三人圈住。
林曲兒和青杏站在一旁,兩人都忍不住的哭出聲來。
一屋子都是哭聲。
院子裡,孟冬聽着屋裡哭聲,紅着眼蹲在屋檐下,手一直輕輕的撫着小白的毛。這一次,他們接到孟夏的來信,讓他護送孟父孟母來欒城,他便把小白也帶了過來。
這些年,他把小白馴得很好,小白本來就是孟夏的,現在他想送過來陪孟晨曦。
聽到屋裡沒有哭聲了,他才和小白一前一後的進去。
“二哥。”孟夏看到他,又哭着撲了上來。
孟冬摟住她,紅着眼眶嗔道:“瞧瞧,你都是這麼大孩子的娘了,你怎麼還那麼愛哭鼻子?你現在可還真像是小時候闖了禍,求着讓我背黑鍋的樣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往我衣服上蹭,事後,還不肯幫我流衣服。”
孟冬笑着取笑她,眼眶卻是溼潤的。
憶起那些過去的事兒,想起那個曾要他保護的三妹,又想到現在這個堅強的,不畏挫折爲兒子一路前進的孟夏,他心裡酸酸的澀澀的……很痛……
這個他們一家人捧在手心裡疼的三妹,一眨眼就在外漂泊了四年多。
“噗……”孟夏撲哧一聲笑了,笑着推開他,紅着眼睛,道:“二哥,你又取笑我。”
“纔沒有!我怎麼會取笑你呢?”孟冬笑了笑,摩娑着下巴笑眯眯的打量着她,道:“嗯,三妹,你越長越好看了,不愧是我的三妹。”
聽聽這話,到底是在誇誰?
孟夏聽着孟冬久違的說話調調,眼淚又要往下掉了。
今天的她,真的是太感性了,眼淚像不要錢似的。
“打住!別再哭了,三妹,你的名字帶着夏,代表太陽。爹孃一直希望你能像太陽那樣活得燦爛,過得開心。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樣子,二哥我可真是不習慣。”
孟冬看着她的眼淚,忍不住的皺緊了眉頭。
這丫頭笑起來時沒心沒肺,哭起來的時候,讓人心疼。
他突然好懷念孟夏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不過,孟冬知道,那樣的笑容,她應該再也不會有了。
孟夏笑着推開他,看着王氏抱着的孟晨曦,道:“晨曦,快喊二舅。”
“二舅。”孟晨曦聽話的喊道,並沒有初次見面的生分。
“真乖!”孟冬笑着點頭,走過去伸手揉揉他的頭髮。他想起了小白,便低頭喚道:“小白,你帶過來,見見的主人和小主人。”
孟夏這時才發現了小白,小白已是一頭成年的狼了。不過,一身雪白的發毛卻沒有改變,那雙黑溜溜的圓眼睛可愛極了,像是可以滴出水來,它看着你的樣子就像是會說話一般。
小白歡快的叫了一聲,直直的朝孟夏走去,溫順的在她的腳上蹭着。歲月彷彿並沒有將她們分開一般,它對主人還是那麼熟悉親暱。
青杏是第一次看到小白,看着它向孟夏撒嬌,她都忍不住要懷疑,這只是一隻白色的狗。
一點狼的戾氣都沒有。
孟晨曦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小白,喜歡極了。
“祖母,你能不能放我下來?我想去摸摸小白。”
王氏有些擔心,畢竟小白沒有和孟晨曦相處過,就怕小白會傷了他。這時,孟夏笑着道:“娘,你放下晨曦下來吧,小白不會傷他的。”說着,她蹲下身子,一邊輕捋着小白的毛髮,一邊指着孟晨曦,“小白,那是晨曦,你小時候見過他的。”
小白似乎能聽懂她的話,居然點了點頭。
青杏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相信。
這真是一頭狼嗎?好通人性,好可愛!
小白張了張嘴,孟夏就看着它那兩顆斷了一半的牙齒,想到它那麼小時就拼死護主,又衝着它,道:“小白,我一直欠你一個謝謝。”
嗷嗯……
小白擡頭叫了一聲,往孟夏懷裡蹭去。
孟晨曦走過去,孟夏牽着他的手去捋小白的毛髮,笑着替他們做介紹,“小白,以後,他就是你的朋友了。”
小白的黑眼睛轉了轉,緩緩從孟夏懷裡起來,往孟晨曦身上蹭去。
“呵呵……”孟晨曦開心的笑了,一雙小手不停的摸着小白。
孟冬笑着問道:“小晨曦,你喜歡小白嗎?”
“嗯,喜歡!”孟晨曦擡頭,高興的點頭。
孟父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這個與普通小孩無異的孫兒,他有滿腹的問題要問孟夏。他輕咳了一下,“孟冬,你帶晨曦和小白到院子裡去玩一會吧。”
“好。”孟冬也知大家剛見面,一定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便彎腰抱起孟晨曦,笑着往外走去,“晨曦,二舅陪你玩,好不好?”
“好!”
孟父看着孟晨曦的笑臉,心忍不住抽痛,扭頭看向孟夏。
孟夏笑道:“爹,娘,咱們到廳裡去坐吧。”
“好。”孟父點頭。
王氏走過去,緊緊的牽住孟夏的手,青杏和林曲兒忙去廚房,沏茶、做點心。
大廳裡。
孟氏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林曲兒端來新沏的茶,笑眯眯端給孟父和孟母,“孟叔,孟嬸,喝茶。”
孟父笑着點頭。
王氏接過茶,看着林曲兒,道:“曲兒啊,謝謝你這些年照顧她們母子倆。”
“孟嬸,你別說這些客氣的話,夫人對我情同姐妹,我跟着夫人,我半都是夫人照顧我。”林曲兒笑着擺手,有意要把空間讓給他們一家人,便笑着退了出去,“孟叔,孟嬸,你們先聊着,我去廚房幫忙。”
孟父點頭。
王氏笑道:“你這孩子,就是懂事。”
林曲兒笑着退下。
廳裡只剩下他們父女三人了,孟夏笑着道:“爹,娘,先喝口茶,有什麼話,咱們來日方長。”這一次相聚了,孟夏打算以後去哪裡都把父母帶着。
剛剛王氏的那些話,讓她心如刀割,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好。”孟氏夫婦端起茶盞,淺抿輕啜。
這些年,秦美華和孟夏的【霓裳閣】很火紅,孟陽和孟冬做起了木材生意,孟夏雖然不在身邊,但也常託人帶銀子回家。孟家的生活水平發生了翻開覆地的變化,可孟氏夫婦卻初心不改,在樂亭的別院旁買了田地和山頭,仍舊像在秦家村一樣,過着農家生活。
孟夏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爹孃,眼眶發熱。王氏說的沒有錯,這四年來,不僅是孟父兩鬢花白,王氏的額角也生了不少白頭髮。
她吸了吸鼻子,意難忍的哽咽着道:“爹孃,女兒讓你操心了。”
王氏放下茶盞,嗔道:“別說這些傻話,忘了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如今你也爲人母了,你該更加理解爲人父母的心情。天下間,哪有父母不操心子女的?”
孟父也點頭附合,“你娘說的在理,你別也太自責。你娘把心裡的話說完,她就好了。你別真當爹孃有多怪責你,你那麼苦,爹孃只會心疼你。”
“爹,娘……”孟夏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了。
多好的爹孃啊。
孟父伸手過去,一手抓緊了孟夏的手,一手抓緊了王氏的手,看着她們倆,道:“夏兒,爹孃既然來了,就不準備再自己回去。今後,你上哪裡,爹孃就跟着你去哪。”
王氏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我正想說這事呢。以後啊,爹孃在身邊照顧你和晨曦,你也別說什麼怕爹孃辛苦的話,那些都是渾話。如果不讓爹孃陪着你們,那纔是真的讓爹孃辛苦了。”
孟夏笑着點頭,“好!我也正有此意。”
“你也這麼想就好。”孟父和王氏欣慰的相視一眼,笑了。
從相聚的喜悅裡恢復下來後,孟夏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爹孃,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剛剛沉醉在相聚的喜悅裡,她一直沒有問這個問題。
孟父和王氏驚訝的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孟夏,問道:“不是你寫信回來,讓爹孃來欒城找你的嗎?你信中還說,你做準備在欒城定居。我們還奇怪,所以就讓你二哥一起來看看。”
“我寫的信?”孟夏更是驚訝。
她何時寫過這樣的信?她又何時說過要在欒城這居?她在這裡定居做什麼?那《醫絕孤本》還沒有下落,她還準備着擇日出發,離開欒城呢。
“不是你寫的信?”孟父錯愕。
那這件事就奇怪了。
孟夏轉着眼睛,想了想,覺得這事興許又與慕雲墨有關係。整不好就是那小子在背後搞的鬼。孟夏在想,爹孃來了,她要不要換個地方,或是明日就離開欒城,不讓爹孃見到沈望。
反正,續香丸沒有了,她呆在欒城也沒有意義了。
慕王府那生意,她不做了便是。
本也沒打算真的做,不過是爲了方便取續香丸便了。
“爹孃,不管是不是我寫的信,你們來了,我很高興。那些事情,咱們就不去多想了。”孟夏笑着打住這個話題,“不過,有件事我得跟爹孃說清楚,我沒有打算在這裡定居,咱們畢竟是東玉朝人,可裡是大晉,不適合咱們住。”
“那閨女的意思是?”孟父問道。
他本也有這個顧忌,不過想想閨女在哪哪就是家,他們也沒多問這事。
孟夏看着孟父,道:“我和寶林哥是來這裡做生意的,現在生意不做了,咱們擇日就離開,繼續爲晨曦尋醫去。不過,就怕爹孃這麼下去會很累。”
“我和你娘沒事,一定就聽你的吧。”孟父當下就拍板。
反正他們夫婦這次就是來照顧閨女和孫兒的,在哪裡不重要,去哪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在閨女和孫兒身邊。
“嗯,既然爹孃沒有意見,那這事就這麼定了。”孟夏很慶幸爹孃沒有多問一句。
她這裡輕鬆了一口氣,外面院子裡就傳來了小白的叫聲和孟晨曦的驚慌的喊聲,“小白,別咬他們——”
他們?
孟夏嚇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往外衝去,臨走前還不忘提醒爹孃,“爹孃,你們別出來,我出去看看。”
孟氏夫婦面面相覷,看着孟夏驚慌失措的出了大廳,心裡好奇得很。這時,他們聽到院子裡傳來孟冬驚訝的聲音,“久安,你怎麼在這裡?”
久安?
這下,孟氏夫婦可坐不住了,緊跟着衝了出去。
孟夏剛從廳裡出來,聽到孟冬那如同大喇叭的聲音,她就知道,這下完了。爹孃一定會跑出來看,她都不敢想象,爹孃看到沈望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爹孃知道真相後,一定不會讓她任性的離開。
她太瞭解爹孃了。
沈望被慕雲墨拉着來四合院,這小子神神叨叨的,說什麼會有大驚喜,可就是不告訴他,究竟有什麼東西?他還沒想好該怎麼重新走進孟夏的心裡,他準備讓彼此都靜下來幾天。
誰知道,慕雲墨聽到後,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這缺心眼的,等你靜幾天,她早就帶着娃跑了。”
沈望一聽,想想孟夏的性子,他也坐不住了,連忙和慕雲墨趕了過來。
他沒有想到,一踏進院門,一頭雪白的狼就衝着他們撲過來。如果不是孟晨曦及時喚回那頭狼,沈望手中的劍估計已經把那頭白狼給劈成兩截。
孟冬的一聲‘久安’更是讓他當下就愣住了。
這個名字,他最近常聽到。
現在又多一個能喊住這個名安的人,他能想象得到這人一定是孟家的人。
孟晨曦喚了白狼,揉揉白狼的腦袋,就道:“小白,咱們進屋去。”娘不喜歡自己見他,現在他來了,自己也該進屋裡去。
“晨曦……”沈望伸手,看着小小人兒,輕聲喚道。
孟晨曦渾身一震,瞪大雙眼,似乎很吃驚。
他剛剛喊自己什麼?他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嗎?孟晨曦這麼猜着,腳步卻不敢再停,一人一狼,頭垂得低低的進了房,沒有一絲猶豫的關上房門。
沈望看着孟晨曦進了屋,眼睛澀澀的,那是自己的兒子,可他似乎並不打算認自己。
他心裡好悲哀。
慕雲墨拍拍他的肩膀,無聲的給他力量。
孟冬跑到沈望面前,細細的打量這個和常久安長得一模一樣,可現在看着,他又覺得不是同一個人,因爲,氣質不同,身上散出來的氣息不一樣。
孟冬又不相信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疑惑的問道:“你是久安嗎?我是孟冬啊。”
孟冬?孟夏的二哥,當初把自己救回孟家的人。
沈望抽回目光,看着孟冬有些抱歉的搖搖頭,“我……”
“二哥,別理這個人。”孟夏氣急敗壞的走了出來,指着大門,一臉焦爭的道:“我告訴過你們,這裡不歡迎姓沈的,也不歡迎姓慕的。現在請你們離開。”
她要第一時間把這兩人趕出去。
慕雲墨當然清楚她的目的,佯裝一臉傷心的大聲喊道:“孟夏,你這麼對朋友,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別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你和叡安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你也不能這麼無情的趕人走吧。不都說來者是客嗎?你怎麼能這樣,這樣的表率給孩子看見了,可不太好。”
“你……”孟夏一聽這話,她就更加篤定,冒充她寫信給爹孃的人,一定就是慕雲墨。她咬牙,喊道:“青梅,你是怎麼放他們進來的?”
青梅從一旁的廚房裡跑了出來,有些不安的道:“夫人,青梅進廚房幫忙,沒有想到他們還敢來。”
孟冬在一旁聽着慕雲墨的話,心裡更是疑團更大。
這時,孟氏夫婦從大廳裡走了出來,夫婦二人急切切的朝門口望去。當他們看到沈望時,瞪大眼睛,張大嘴巴,滿臉不敢置信。
常久安,他居然還活着。
孟夏頭痛,撫額。
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她要處在被動那一方了。
慕雲墨看着孟氏夫婦的表情,心裡暗暗偷笑,他輕輕用手肘輕撞了一下沈望,壓低聲音,道:“叡安,你還快點過去拜見岳父母?”
岳父母?
那個就是爲他取了一個意喻長久平安的岳父嗎?那個就是愛他如子的岳母嗎?
當然,這些他都是聽慕雲墨說的。
但是,此刻,沈望的對眼前的三個孟家人卻有一股濃濃的莫名的熟悉和親切感。他相信,慕雲墨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只是他把那些美好的回憶都忘記了。
他多不該啊!
孟父顫顫的問道:“你是久安嗎?”
王氏淚光閃閃的看着他,眸底滿是希望和期盼。
沈望一步一步的朝孟氏夫婦走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他們面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拿失憶來做藉口,但是,我真的很難過,也很恨自己。恨自己忘記了你們,恨自己未曾想要找回記憶,恨自己忘記那個常久安。對不起!”
什麼?失憶?
孟氏夫婦驚訝的相視一眼。
孟冬卻是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上前,用力把沈望推倒在地上,騎上去就是對沈望一頓好打,“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能抵孟夏母子倆這些年受的苦嗎?你一句對不起值多少錢?常久安,你知道嗎?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從山上救回去。你該打!你知道自己失憶了,你爲何還不願去查?你是有多不願想起那兩年的事?”
孟冬很聰明,從小就是一個心思玲瓏通透的人。
他最疼孟夏,根本就見不得孟夏受苦。
如今,他聽着沈望說他未曾想要找回記憶,這話簡直就是混蛋才能說出來的話。他這麼說算什麼?算是告訴他們孟家人,他不願要那兩年的日子嗎?
該打!
對不起!這幾個字,他聽着刺耳,覺得諷刺。讓他不由的想起孟夏這幾年吃的苦。
孟冬下手越來越重,拳頭如暴雨驟落。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去阻攔他,也沒有人出聲,就連慕雲墨也不出聲,更不出手。
這是該沈望受的。
慕雲墨心裡明白這點。
孟晨曦悄悄推開窗戶,看着院子裡的一幕,他用力的咬住脣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二舅舅的話,一個個都像針一般刺痛着他的心。
他捨不得沈望捱打,可一方面又覺得他該打。
這是他欠孃親的。
二舅舅說的沒有錯,如果他早日去找他們母子倆,孃親或許不會對他那麼疏遠吧?
“夠了!”孟父大喝一聲,見孟冬還不停手,他又怒喝:“孟冬,你沒聽見你老子的話嗎?我說夠了,你難道真要打死他,你難道要讓你三妹再做寡婦?你難道要讓晨曦再被人笑是沒爹的野孩子嗎?”
呃?
孟冬忿忿難平的停了下來,快速從沈望身上離開,恨恨的剜了他一眼,“以後,我就在三妹身邊護着,我看誰敢說她和晨曦一句不是?我非揍得他滿地找牙。”
那有什麼難的,他反正也是這麼決定了。
孟父抽出腰上彆着的煙桿,用力往孟冬腦袋上敲下去,“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你這性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穩定一點?你瞧瞧你,你以爲你還小啊,像你年紀這麼大的,娃都可以打醬油了。你呢?你的媳婦兒在哪裡?我告訴你,如果今年,你再不娶媳婦入門,我非打斷你的腿。”
想起孟冬年紀不小了,卻一點定性都沒有,逼着他成親,他居然自己上門把親給退了。真正是了不起!也不怕把他們夫婦給氣死。
聽聽他剛纔的渾仗話,孟父就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孟夏的幸福,晨曦的父愛,那是他能給得了的嗎?他以爲打了別人,別人就沒嘴了嗎?他管得了一個人的嘴,你還管得了天下人的嘴?
氣死他了!
“哎喲——爹,你怎麼打自己的親兒子?我可是在爲你閨女出氣撐腰,你現在可是手肘向外拐?”孟冬捂着腦袋跳到王氏身後,“娘,你快管管你家老頭子,真是不靠譜啊。他不是成天說,他最疼三閨女的嗎?現在難道該打的不是那個白眼狼嗎?說他是狼都擡舉他了,我家小白多忠心,多靠譜啊。啊——爹,你又打我,娘,你也打我……”
院子裡,王氏奪過孟父手中的煙桿,追着孟冬滿院子跑。
“二小子,你給我站住!你說什麼渾話呢?你爹不靠譜,你就靠譜了。你靠譜,你還敢親自上姑娘家去退親?我告訴你,你把我和你爹的臉都丟光了。今天不止你爹打你,我也得打你……”
這小子,真是該打。
他難道不知道爲人父母的心嗎?
天下間,哪個做岳父母的不都哄着女婿?哄女婿是爲了讓女婿念着好,將來善待自己的閨女。他以爲爹孃就不想打人了,如果不想打人,哪會看着他打人,也不吭聲?
這個傻小子啊。
孟夏看不下去了,連忙過去攔下王氏,“娘,你別打我二哥了,他也是大人了。你還像小時候那樣追着打,讓人瞧着,我二哥多不好意思啊。”
孟冬竄到孟夏身後,附合道:“三妹,還是你心疼二哥。二哥跟你說啊,二哥有時真懷疑自己是爹孃撿來的。他們給我提了一門親事,那姑娘哪能要啊,我說,爹孃不聽,我不去退,難道還真要往火坑裡跳啊。”
“二小子,你又胡說什麼?”王氏舉起煙桿,又要砸下來。
孟夏連忙打和場,“二哥,你說什麼呢?你哪能是撿的,你絕對是爹孃嫡嫡親的,不信你和娘一起出去逛逛,人家一定問,你們是不姐弟?”
“噗……”王氏撲哧一聲,笑了,“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怎麼一跟你二哥聚頭,這真性子就露出來了?”
孟夏笑道:“哪有?人家是說實話。不過,二哥,你倒是說說,那姑娘怎麼了?”
她不想爹孃和二哥之間有什麼隔閡,便趁機問了。
聞言,孟冬不滿的道:“本來這事我答應人家不多嘴的,可現在也只能說了。那姑娘已有了心上人,她找我說了實情。你說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奪人所愛吧,所以就趁着還有餘地的時候,我把親事給退了。”
“那你怎麼現在才說?”王氏喝道。
這小子可真能瞞,爲了瞞這個,他情願被老頭子打到三天都下不了牀。
“我怎麼說啊?我若說了,你不得找人家理論去?你是那種能看着自家孩子被人抹黑的麼?”孟冬一定戳中王氏的性情。
孟家人就是團結,護短。
王氏聽了,也不反駁,低聲斥道:“那你也不該瞞這麼久啊。你這傻小子,成全了別人,你自己呢?現在樂亭還有哪家姑娘敢嫁給你?你可是一戰成名啊。”
現在樂亭連媒婆都不願給他說親了。
真是傷腦子。
孟冬無所謂的笑了笑,“娘,你想太多了。你跟我爹就該放寬心,你家兒子又不差,還怕沒有姑娘看得中?安心啦!”
“你啊,你啊,你就貧吧。”王氏忍不住的笑了。
孟父上前,扶起地上的沈望。
沈望被孟冬打得很慘,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孟冬也損,專挑他照鏡子看得見的地方打。
“起來吧!”孟父的語氣有些冷淡。
沈望站了起來,朝他拱拱手,還是道了一聲,“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自己的妻兒。”孟父擺擺手,轉身負手往大廳裡走去,“你們都進來吧,別站在外頭說話,讓外頭的人聽了,徒惹笑話。”
王氏當然明白自家老伴有用意,進大廳前,她特意去房裡把孟晨曦也抱到了大廳裡。
這事晨曦也是當事人,他該在場。再說了,自家閨女是什麼脾氣,她知道。依她的性子,決計不會再回頭,可有爹孃的勸告,又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許會退步。
她不是不怨恨沈望,但是,她更知道要爲閨女和孫兒的將來着想。一個女人怎麼能沒有男人,一個孩子怎麼能沒有父愛?
在這些大道理面前,她忍忍,也不是不行。
大廳裡,孟夏不情不願的坐在王氏身邊,孟冬坐在孟夏身邊,對面只坐了沈望一人。這是孟家的家事,所以,慕雲墨就在院子裡等着。
“你叫小白?”他百般無聊的朝小白招招手,小白傲驕的偏過頭去,不理他。慕雲墨皺緊了眉頭,心裡生氣,這家的人怎麼都欺負他,沒一個人念他的好。
他這麼吃力不討好的,還不是爲了她們夫人的幸福嗎?
青杏和林曲兒端着新沏的茶和點水從廚房裡出來,慕雲墨連忙喊了一聲,“青杏姑娘,曲兒姑娘,給我也沏杯茶,送盤點心吧。”
兩人搖頭,一個鼻孔出氣的道:“想吃,自個到外面茶館去。”
“欸,你們太沒情誼了。”慕雲墨喊道,沒有想到,連青杏和林曲兒也這般對他。
“慕公子,喝茶,吃點心。”青梅端着點心和茶過來,笑道:“她們是故意逗你的,剛剛她們還讓我隨後就端茶和點心給你。”
慕雲墨點點頭,“這還差不多,謝謝青梅姑娘。”
青梅笑着搖頭,端着一盤點心過去喂小白,小白歡快的吃着,惹來了慕雲墨一頓白眼,“你還是狼嗎?居然不吃肉,吃點。”
嗷嗯……
一抹白影朝慕雲墨竄去,驚得打翻了熱茶,燙得跳了起來。
噝……
小白衝着他吡牙咧齒,低吼了幾聲,直到青梅喚它,它才搖大擺的回去。
青梅瞧着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慕雲墨悻悻的坐下,取出隨手攜帶的藥,抹了燙紅的手背。
這隻白狼,它聽得懂人話,惹不得。
慕雲墨當下就有了這個領悟。
他扭着仇視着小白,心裡盤算着,下次再來,一定給小白來點料,讓它服服帖帖的。
大廳裡。
青杏和曲兒上了茶,又退了下去。
大廳裡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壓抑,就連孟晨曦也溫順的窩在王氏的懷裡,垂着腦袋,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在這裡,孟父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