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魂
這天晚上,尚雲行陪夏先生在房中說話,夏先生明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雲行,你是不是累了?若累了便去休息吧。老頭子沒瞌睡,你不用陪啦。”
“對不起師傅,雲行真是有些累了。那雲行告退,師傅也早點歇息吧。”尚雲行趁機告辭。
尚雲行離開夏先生居所,並不回自己住所,而是走到小秋屋子門口。在門口站了一會,卻不進去,只是靠在門邊牆上仰望星空發呆。山裡的星光總是燦爛,他望了不知多久,望到脖子酸得幾乎失去知覺,這才下了決心轉身要走,沒走幾步又站住,在門前徘徊再三,終於還是推開了屋門。
“老五,尚雲行根本沒有去修復喚魂陣。他先是跟他師傅一直在屋裡說話,剛纔又在公子門口站了好一會,要走不走的,最後進去了。我覺得有蹊蹺。”十二向老五彙報。
老五淡淡地說:“尚雲行不會傷害公子,再說公子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麼可傷害的。你讓十三也撤回來吧。”
平日裡都是老五緊隨小秋,十二十三在外圍,因此老五對尚雲行的心思早看得透徹。看來他是有些反悔,不捨得拿自己師傅的命換公子的命。公子啊,若他真的對你有情意,能救你一命,也是你們的緣分。若不能,只能是你命數到此。老五斗膽作此決定,公子將來不會怪罪老五吧。
尚雲行在小秋的屋子裡來回踱步。
不敢看他。雖然強烈地想看他、想抱他、想親他。心裡有一團火在灼燒,因此心火辣辣地疼着。忍不住揪住胸口的衣服,於是手指也被灼燒。雙手無奈地捂住臉,於是腦海裡燃燒起火焰。
尚雲行只覺得整個人如被在烈火中反覆灼燒,便猛地撲到牀前,一把抱起小秋,緊緊摟在懷裡。似乎只有這樣,那些讓他發狂讓他痛苦的火纔會熄滅。
秋,我該怎麼辦?如果可以,讓我替你去死!或者,我陪你?不,你不需要我陪,有人在等你。你被我強行留住,那人大概已經等得焦急了。那麼,我放手,你去吧!這本來也是你的意願,就按你最初的意願吧!
尚雲行放開小秋,輕輕將他身體放平,掖好被角。可是剛剛站起來,方纔那令他痛苦難忍的火焰又燃燒起來,而且更加猛烈。尚雲行覺得心似乎在融化,頭似乎要裂開,忍不住□□起來。秋,是你不讓我走嗎?是你讓我救你嗎?
尚雲行再次抱住小秋,緊緊地抱着。
難受的灼燒感漸漸緩和,尚雲行脫了鞋襪,躺在小秋身邊,緊緊擁着那柔軟卻沒有感知的身體。這樣抱着他,吻着他,一直以爲只能是一場春夢,一個奢想。曾經夢寐以求的人兒啊,現在躺在自己的懷裡。秋,如果我救了你,你還肯讓我這樣抱着你嗎?無論你是生是死,這都是我唯一的一次擁有嗎?可是這也算擁有嗎?懷裡只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身體罷了。尚雲行心酸地想着。
尚雲行的嘴脣輕輕落在小秋臉上,流連許久,戀戀不捨。他癡癡地望着小秋,想象着那明亮的眼睛微笑的樣子,想象着那柔和的脣輕啓的樣子,想象着那濃密的眉微皺的樣子。不知何時,尚雲行失去控制的手指解開了小秋的衣衫。當他的脣沿着小秋的脣角緩緩下滑至脖頸、再至胸前時,小秋身上那一道道猙獰的疤痕如利劍一般刺入目中。
迷惑於小秋無暇的容顏後,沒有人看到他身上的疤痕能不震驚,那是一種非常極端的對比!於是尚雲行毫無例外地也被震撼,整個人瞬時清醒過來。他早已知道小秋身上有很多疤痕,但真真地落在自己眼中時,還是被驚住了。
憐惜之情如同從海底最深處升起的綿綿不絕的海浪,鋪滿整個海面。難怪他的皇上那麼容忍他!是那個皇上帶給他的這些傷痕啊,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傷痕。尚雲行在知道小秋與雲之光的關係後,一直很不解那個皇上怎麼能如此容忍,此時將心比心,倒似乎可以理解了。
尚雲行輕輕撫摸着小秋身上的疤痕,想疼他愛他的念頭拼命擠壓着頭腦和胸腔,卻不知該如何去做,除了緊緊地抱着,抱着~~
卯時剛過,老五三人便去向夏先生請早安。老五恭敬地問:“夏先生,昨日尚公子說喚魂陣似乎有些小問題,不知今日能否施法?”
夏先生愣了愣回答說:“老夫將此事交予雲行了,待我去問問他。”
老五提示說:“尚公子此刻似乎在我家公子屋內。”
夏先生皺皺眉,四人一起向小秋屋子走去。
聽到腳步聲,尚雲行開門出來。此時天色才矇矇亮,尚有微弱星光,即使在如此黯淡的光線下,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深陷的眼眶和疲憊的神情。他昨夜一直抱着小秋,一宿未曾閤眼。
“雲行,能啓陣嗎?”夏先生心疼地看着愛徒問到。
尚雲行目光閃爍,不敢看夏先生,許久後緩緩跪下,雙拳緊握,低頭不語。
夏先生長嘆一聲,扶起尚雲行。“既如此,來幫師傅做準備。”
快到時辰,尚雲行指引老五他們揹着小秋去往喚魂陣。
草屋後半人高的蒿草間隱約露出一條蜿蜒的山道,曲曲折折走了沒多久,便轉到山的另一側。山壁邊有一塊平地,平地上豎着一些高矮不等的石柱和大小不等的盤狀石塊。這些石柱石盤的形狀彷彿是天生的,而非人工打磨所成。老五仔細打量着那些石柱,十二、十三甚至繞着石柱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怪異,心中均想就這麼一堆石頭能夠喚回人的魂魄?實在是有些荒唐的感覺。
尚雲行引導老五等三人分別站在指定的位置,具體該如何行事早已給三人交待清楚,然後自己也在正確的位置站好,向夏先生示意準備完畢。
夏先生席地而坐,手上捧着一個雕刻有精密花紋的銅盤,仰頭看天。“時辰到。”夏先生突然說。
四人得了指令,一起向場地中間的一塊石盤發力。石盤慢慢離開地面,有些震動,應該是四人力量不等造成的。四人小心地調整着力量的輸出,直到找到均衡點,石盤看起來穩穩地懸於空中。在之後的控制中,均衡的力量輸出依然非常重要。
夏先生將手中的銅盤放置在升起的石盤底部,輕輕旋轉,便卡在石盤底部。夏先生退開,在四人的控制下,石盤慢慢回覆原位。片刻後,地下發出一陣咔咔哐哐的聲音,地面裂開。老五三人驚訝地看着地面拱出許多高矮不同形狀不同的石柱石塊,和地面原有的石柱石塊巧妙地鑲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刻滿精緻雕紋和纖細凹槽的大平臺。
夏先生將小秋抱至平臺中央,開始唸唸有詞。
尚雲行用短刀在手臂上劃了一道,血一滴一滴流入凹槽之中。老五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麼多的凹槽,都要用他的血來填滿嗎?
夏先生在凹槽中倒入一種無色的液體,血流的速度突然加快,尚雲行緊閉雙脣,用短刀又在手臂上劃了一下。
夏先生不斷地加入無色的液體,尚雲行的血不斷地滴下。血線沿着凹槽行走,好像有一隻無形的筆迅速勾勒一幅怪異的圖案。尚雲行的臉色逐漸變得慘白,身體似乎也有些顫抖。老五震驚地看着那血線終於鋪滿所有的凹槽,對尚雲行的狀態充滿擔心,待會還要用真氣控制,他能支撐得住嗎?
夏先生向空中灑出一把沙塵,石陣裡立刻瀰漫着淡紅色的輕霧。無法聽懂的吟誦響起,凹槽裡的血線突然激盪起來,四個小石球緩緩離開原來的石柱頂端。四人同時出手,控制住自己身前的石球。
眼前所有的景象突然消失了,每人只看見淡紅色虛空中血紅的圓球。那圓球貪婪地吸取着四人的力量,隨着時間流逝,色澤似乎在逐漸淡化。當圓球的血色全部消失,就是喚魂陣結束之時。
老五漸漸感覺到呼吸不暢,體內的氣息時有滯頓。圓球的血色已經很淡,但是色彩不均,有一處紅暈較濃,象女人塗抹了淡淡胭脂。是不是尚雲行出現了問題?老五擔憂起來。如果尚雲行支撐不住,喚魂就會失敗。之前尚雲行說自己是血引時,誰也沒想到竟然需要流這麼多血!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老五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似乎生命力都被那圓球吸取殆盡,所幸圓球也幾近透明,再支持一會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吧。漸漸眼前的景象慢慢可以看清,紅色的氣霧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身影,看到躺在石陣中心一動不動的小秋。
一直迴響在耳邊的吟誦陡然停了下來。一股強大的吸力令老五幾乎站不穩,十二、十三身體也晃動了一下,尚雲行則直接癱倒在地上。這到底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老五與十二、十三面面相覷。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這段內容,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
有一次我跟戴放聊天,我說怎麼辦啊,小秋快死了,他那身體沒法再遭受打擊了。
他說,你那是架空啊,你給他弄個仙丹或者遇個奇人什麼的不就OK了。
想來想去,古代那種跳大神喚魂的,咱就不當那是封建迷信,咱信他一回,把小秋的命先撿回來再說好了。
前面寫固元心法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這裡的情節,竟然能應上,真是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