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鳴失勢後,沈歸雁被推到了主事女主人的位置上。
誰讓她是高御軒明媒正娶的妻子,高太君向來都因此而力挺她。
沈歸雁曾經想要掌握大權,那是因爲高御軒當時還傻着,她怕自己不爭不搶,遲早在這府裡被啃得屍骨無存。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有種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爲之的感覺。
在這府裡,最終圖的是什麼,她越來越感到茫然。
入冬了。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從賬房撥了一筆銀子出來,單是炭火錢就是不小的一筆開支,然後還要統計各院主人及丫頭下人的身量尺寸,爲這一大家子的人添置一批冬衣。
反正閒來無事,忙起來能打發日子。
冬天都來了,春天也不院了。
她想,過了冬,所有的愁緒都好了吧?
豈料,原本應該沉寂的冬天,卻冬雷陣陣。
事情起因於,劉嫣病了。
說白了,劉嫣在梧桐院裡本來就是一個尷尬的閒人,說丫頭不像個丫頭,主子又不像主子的。
高御軒讓下人對她關照着,沈歸雁也就任由她白吃白住。
可是,那些幹粗活的丫頭們都還活的好好的,偏偏劉嫣就倒下了。
先是說受了風寒,然後又說高燒不退,臥牀不起,高御軒近日經常不在府內,沈歸雁也從不過問他在忙什麼,下人向她稟報劉嫣身子不適,她也不甚在意。
心想,高御軒又不在,裝柔弱給誰看呢?
況且,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毛病?
這府裡那麼多的丫頭,若是每個人受了風寒她都得親自去過問,那她恐怕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該咋辦就咋辦吧!
兩日後,高御軒帶着他的近身隨從秦宋風塵僕僕的回了府。
沈歸雁無意中聽到了一兩句他們之間的對話,得知他們竟是去了一趟京城,至於所爲何事……
那秦宋倒是激靈,看到她就馬上閉了嘴。
站起身,很客氣的向她問安。
沈歸雁瞟了眼高御軒那張一塵不變得冰山臉,也不好多問什麼,直到下人上來說用晚膳的時候到了,他們也沒說上一句話。
用膳時,只有秋螢等人在旁伺候着。
忽然,外面卻傳來了大喊聲。
“大少爺,不好了……大少爺,奴婢有事兒稟告……”
高御軒纔剛動筷子,聽到這大吵大嚷得聲音不由得心煩意亂,連忙問道:“是誰在外面?秋螢你去瞧瞧。”
“是。”
秋螢出去了一圈,將一個穿着綠襖坎肩的小丫頭領了進來,回稟道:“大少爺,她是咱們院裡的粗使丫頭,名喚冬梅,她說有急事要向你稟告。”
高御軒不動聲色的蹙了下眉頭。
梧桐院裡的丫頭很多,除了那幾個經常在跟前伺候的之外,其餘做粗活的丫頭他根本就不認識,而且沒有主人的傳召,冬梅就跑過來大喊大叫的,實在是不合規矩,所以趕緊屈膝跪了下去。
“大少爺……”
“什麼事?起來說話。”
那冬梅卻沒有馬上起來,而是焦急的道:“大少爺,你去看看住在我隔壁屋的那王姑娘吧,她好像……好像不行了。”
王姑娘?
在高府裡,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劉嫣的真實身份。
大家都認爲
她是王家的養女,因爲犯了錯才被大少夫人要到梧桐院來當丫頭使喚,而且大少爺似乎對這王姑娘另眼相看,有意納其爲妾,不過礙於少夫人兇悍還從中阻撓,這事兒才一再耽擱下來。
所以,她口中的王姑娘,就是劉嫣無疑。
可,什麼叫不行了?
高御軒渾然一怔,馬上摔了筷子站起身來,“她怎麼了?”
冬梅看到他震怒的模樣,愈發戰戰兢兢起來,道:“王姑娘她……她已經病了好些天,剛纔我到她屋裡看過,她已經沒了反應,我不知道……”
沒等她把話說完,高御軒已經像一陣風一樣衝出去。
梧桐院裡的下人都住在後院的那一排平房裡,其他的丫頭都是幾人合住一間,沈歸雁給劉嫣安排的卻是朝南那間最寬敞的,而且是一個人獨住。
這個叫冬梅的丫頭,就住在隔壁。
所以,她第一個發現劉嫣抱恙在身。
沈歸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爲了另一個女人表現出那麼驚慌擔憂的情緒,哪裡還有心情吃飯?
何況,不行了……
想來很嚴重。
她於是尾隨在高御軒的身後跟了過去。
剛到劉嫣的住所,就看到高御軒直奔牀邊,二話不說就擡手撫向劉嫣的額頭,絲毫沒有男女之防。
很快,他就被那燙手的溫度嚇了一跳,趕緊抽開了手。
他改爲握住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
“嫣兒……”
“嫣兒,你醒醒!”
他叫了好幾聲,躺在牀上的人彷彿軟成了一灘泥,根本就已經毫無反應,他徹底急起來,大吼一聲,“快請大夫!”
沈歸雁僵在了門口,腳下像是灌了鉛,再也無法移動一步。
她看到有人應了高御軒的話,趕緊的跑去請大夫了,從門口衝出來的時候,剛好擦過她的手臂,輕輕的一下,她竟然晃了一下,差點站不穩。
她只呆呆的望着,那個人……
他,和那個她!
他們的世界,她融不進去。
“她怎麼會病成這個樣子?”
高御軒忽然大聲質問,事實上他不知道該質問誰,他只是自責,自責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故意躲避劉嫣,以爲她待在梧桐院裡會好好的,卻一不留神就成了這樣。
沒有人回答他。
半晌之後,冬梅才弱弱的道:“王姑娘剛開始至是感染了風寒,奴婢住在隔壁,每天夜裡都聽到她不停的咳嗽……王姑娘人好,平日裡和奴婢比較處得來,奴婢看她實在難受,就去請示了大少夫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自己都聽不到了。
可是,關鍵的字眼,卻足以讓人聽清。
大少夫人?
沈歸雁忽然也想起這麼一件事情來了,確實有人來向她稟告過這回事兒,好像就是這個冬梅,只不過她當時沒在意……
她感覺有一道目光終於轉到了她身上。
他回來這麼久,一直都沒拿正眼看過她,現在終於留意到她的存在了,卻是他陪在劉嫣的身邊,對她一臉冷意。
她是很想嗆回去的。
他這麼看着她,是幾個意思?
然而,她的言語卻比心理的思量還快了一步,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了,“這事情是我疏忽了,她平時足不出戶的,我也很少和她打照面,我以爲她受個風寒,頂多休
養幾天就好了,所以就……”
話沒說完,她就說不下去了。
悔得很!
她爲什麼要這麼沒出息?
而且,她的解釋顯然沒得到高御軒的諒解,他的面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還越來越冷冽,彷彿她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他的眼睛在看着她,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顯然不是對她說的。
“你請示了少夫人,那少夫人是怎麼說的?”
“……”冬梅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少爺是在問她,她吞吞吐吐的道,“大少夫人她說,她沒空,看着辦……”
沒錯!
這確實是沈歸雁當時的原話。
她也確實是在忙着,府裡那麼多得事情,哪裡還顧得了一個劉嫣?
而且,她也不能否認,當時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兒小人之心,以爲劉嫣不過是裝病,她都不想理會這種無聊的伎倆。
“什麼叫看着辦?”
這一次,沈歸雁終於能確定,他是在和她說話了。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不爭氣,居然語無倫次起來,“我,我以爲不會太嚴重的,畢竟只是……”
“什麼叫做你以爲不會太嚴重?你是梧桐院的女主人,你對丫頭放下那樣的話,誰還敢去給嫣兒請大夫?”
高御軒的話剛說完,冬梅就馬上附和道:“是是是……奴婢當時就是誤會了,以爲大少夫人的意思是不讓管王姑娘的死活。”
這個罪名栽到頭上,沈歸雁簡直有口難辯。
誰讓她有動機!
她曾經在頤美堂當着太君的面都敢拍桌子,如此兇悍的舉止,怕是府上早已經傳遍了,所以她容不下劉嫣實在是太正常了。
高御軒的慍怒更甚,直接點明道姓了。
“沈歸雁,要是嫣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
“那你想怎樣?”
沈歸雁忽然用比他更高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她的情緒轉變得如此之快,連自己都感到吃驚。
彷彿,剛纔還試圖向他解釋幾句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連高御軒都被她震住了。
略顯詫異。
沈歸雁心裡有一股無名的火在亂躥,五臟六腑都燒起來似的,“你的嫣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給她陪葬,總行了吧?”
她就像個悍婦一樣,幾乎是用吼的。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喊到最大聲,歇斯底里。
只有這樣,才能掩飾她的話中已經快要藏不住的哽咽,那種不被在乎的委屈,讓她多一刻也待不下去,吼完之後,她轉身就跑。
就是用跑的……
高太君曾說過,她不曾拿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
她的確沒想要融入進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一直都是隨遇而安的態度。
可是,現在卻分明感覺自己陷進了沼澤地裡,越想掙脫,越是深陷。
那種看不到頭的感覺,太恐懼了。
高御軒也是氣壞了,好在大夫很快就來,他這纔沒心情追出去和沈歸雁計較出個所以然來……
他現在只關心劉嫣的病情。
大夫說,劉嫣這病確實是受了風寒所致,再加上心中鬱結難解,高燒不斷,又沒有及時宣大夫前來診治,所以纔會陷入昏厥狀態,若是再遲個一時半會兒,恐怕就是華佗在世都無力迴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