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內,周延儒府邸,這位當初意氣風發的周延儒這段時間,明顯的感覺到一絲疲憊,溫體仁的咄咄‘逼’人,還有其他來自各方的暗箭,讓這位首輔大人身心疲憊,更重要的還是崇禎皇帝的不信任,更是讓周延儒感到一絲淒涼。
“李信,其智不小。”此刻的周延儒面前擺放的是李信淘汰老弱,並且加強了移民,以山西七大世家爲首的晉商們在全國各地鼓吹李信,宣揚河套好風光,鼓勵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前往河套一帶墾荒。這固然是幫助朝廷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但是周延儒還是能從其中察覺到一絲‘陰’謀,李信這是在擺脫中原的前奏,河套一帶本就是土壤‘肥’沃的地方,黃河在此‘弄’出了一個碩大的“幾”字,早就了一個塞上糧倉,李信現在糧草都依賴中原,一旦他有反意,中原只要關閉宣府等關隘要塞,失去中原糧草支撐的李信,很快就和以前的歷朝歷代草原部族一樣。但是一旦讓李信有了自給自足的機會,周延儒可以斷定,李信絕對不是一個久居人下之輩。
“溫體仁昏庸無能,這樣的人也想着做首輔。”周延儒又想到了溫體仁,這個傢伙爲了打倒自己,居然利用李信來打擊自己,也不想想,李信是什麼樣的人物,也是你這樣無能的傢伙能控制的?到頭來,恐怕是李信利用你自己還不知道吧!
“我周延儒雖然沒有幹多少好事,但是爲了朝廷,這次絕對要將李信的勢力擋在關外。”周延儒想了想,猛的擡起頭來,從‘抽’屜裡拿出一封奏章來,放在懷裡,然後站起身來,對外面,大聲的說道:“備轎,去皇宮。老夫要見皇上。”
官轎很快就來到了皇宮,周延儒在御書房外等候了片刻之後,才接到崇禎皇帝的聖旨,讓他入內說話,周延儒心中忐忑不安,以前他都是不用等候,通報一聲之後,就進入書房內,但是今日卻讓他等候了片刻,這是從來就沒有過的事情,等到他進入御書房之後,才發現溫體仁正站在那裡,嘴角還‘露’出一絲‘陰’笑,而崇禎皇帝面‘色’‘陰’沉,他頓時心中一陣咯噔,暗稱不好。但是他做了好幾年的首輔,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放在臉上,而是恭恭敬敬的向崇禎行了一禮。
“周卿前來,所謂何事?”崇禎皇帝望着周延儒一眼,聲音淡淡的說道。
“臣參奏徵北侯李信有謀逆之嫌疑,請皇上早做準備。”周延儒一陣暗歎,還是將奏摺取了上來,王承恩呈了上去,可惜的是崇禎皇帝並沒有看,而是將他放在書桌上。
“皇上,李信在河套一帶開墾荒地,又命晉商在全國招徠流民前往河套,充實河套一帶,在那裡開墾荒地,以儲備糧食,微臣以爲這是他準備脫離中原朝廷的前奏,朝廷不可不防。”周延儒不緊不慢的說道。
“周大人,徵北侯招徠流民,這本是爲國分憂之事,怎麼到首輔大人口中,就成了‘陰’謀造反呢?若是如此,朝廷上下,又有何人願意爲朝廷做事呢?”溫體仁‘陰’沉的說道。
“李信原本糧草盡數是依靠晉商從中原購買,然後運到雲中,這些年雖然積累了大量的糧草,但是到底是買來的,不能持久,朝廷只要掌控九邊,就能掐住李信的咽喉,使的李信不得不依賴朝廷,依賴中原。但是李信現在統一了整個草原,地域之廣,難以想象,麾下兵馬之強壯,無人能擋,現在更是在河套墾荒,一旦他糧草自給自足,溫大人,你說,他還會滿足做他的徵北侯,還會安心爲朝廷抵擋建奴嗎?”周延儒用不屑的眼神望着溫體仁,只知道攻訐他人,不知道治理天下的人還想做首輔,真是可笑之極。
溫體仁察覺出周延儒目光中的含義,更是又羞又怒,忍不住說道:“周大人爲宰輔,應該輔佐天子,治理天下,試問現在河南、陝西等地流民無數,叛軍之所以聲勢浩大,就是因爲這些流民之固,流民如同土壤,只有流民消除,這些叛軍就等於沒有土壤的野草,殺之如同殺‘雞’。徵北侯就是看出了這一點,纔會命人招徠流民,以斷叛軍的根基。如此忠君體國之心,在周大人眼中卻是謀逆的前兆。真是笑話。周大人既然認爲徵北侯想要謀反,那就不妨關閉九邊,中原的一文錢都不要出關,至於中原的無數流民,想必周大人也有辦法解決了?”
周延儒聽了之後,恨不得跳起來,給溫體仁幾巴掌,這流民之事他自然是知道,說難解決,也是很好解決。流民衆多,一方面是氣候緣故,連年乾旱,莊家毫無收成,官府賑災不力,賦稅嚴重,更爲重要的是土地兼併嚴重,河南的許多土地都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若是掌握在一些家族手中,倒是好解決,但是若是掌握在宗室手中,那就難於上青天了,在河南之地,在嘉靖年間,就有親王五人、郡王八十人、至於其他的將軍、中尉、縣主、縣君之流將近兩千多人,到了崇禎年間就更多了,這麼多的人,這些年以來,早就將河南之地分的七七八八的了,再加上大家族之類,剩下的到百姓手中的土地不足一成,而河南又是人口最多的地方,這樣一來,失去土地的百姓就更多,災荒年一起,這些人就成了流民,加上一些叛軍的蠱‘惑’,河南之地就成了一個火‘藥’桶,一點就炸。
周延儒做了首輔,也不是沒有才能,他知道要想安定河南,首先就是得到土地,最根本的辦法就是將這些宗室手中的土地都奪來,將他們倉庫中的糧食都拿出來,分發給災民,就能還一個安定的河南了。
可是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周延儒不敢做,莫說是周延儒,就是崇禎皇帝明知道這個道理,他也不敢做,生怕別人會說他欺壓宗室。最重名聲的崇禎皇帝又怎麼會背上這樣的名聲呢?更重要的是,這些叛軍進攻州縣的時候,宗室失陷後,那些擔任防守、進攻的文武大臣們都要倒黴,這失陷宗室的罪名,任何人都承擔不起。在這種情況下,周延儒又豈敢去得罪那些宗室,甚至周延儒自己,不也是有不少的田地財產的嗎?大家都是屬於同一個階層的人,自然是相互庇佑了。所以面對溫體仁的攻訐,周延儒也只是嘴‘脣’顫抖,無話可說了。
他不說話並不代表着溫體仁會放過他,趁勝追擊的道理,溫體仁早就是玩的爐火純青了,只聽朗朗說道:“徵北侯正是看出了這種情況,這些流民們失去了土地,所以就給他們土地,這樣一來,不但減輕了朝廷的負擔,更重要的是,使叛軍失去了根基所在。這天長日久,叛軍得不到補充,自然就會被朝廷剿滅。所以臣認爲,徵北侯有功於國。”
“溫體仁,你是昏庸。你到底是收了李信什麼好處,居然爲李信說話。你,你這是在誤國。”周延儒氣的鬚髮飛揚,也顧不得是在君前,就破口大罵道。
“我溫體仁做事不愧於天地。”溫體仁面‘色’大變,冷笑道:“提到收好處,恐怕你周大人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吧!大盜神一魁的錢財你也敢收?還有陳於泰,這個人不知道首輔大人可還記得?”
陳於泰這三個字一出,徹底的讓周延儒無語了,這周延儒治理國家的能力不怎麼樣,偏偏還受賄,還有把柄落在政敵的手中,讓上面本身就很惱怒的崇禎皇帝很是惱火。陳於泰是崇禎年間的狀元,名噪一時,當然不是他的文采名噪一時,而是他與吳偉業兩人之間的關係名噪一時。在大殿之上,本來吳偉業是狀元的,可是陳於泰與周延儒是姻親,又受賄了對方,周延儒就幫助陳於泰成了狀元,消息一傳出,因爲了士林中人的笑話,溫體仁自然是抓住這個小辮子不放了。
這種情況,若是按照現在社會,倒是沒有什麼,但是在古代,這種事情就是忌諱,周延儒就是觸碰到忌諱,更是被仇敵抓住攻訐。
“皇上,臣對皇上一片忠心,還請皇上明鑑。”周延儒鬍鬚顫抖,終於跪了下來說道。這是他最後一招,那就是挽回崇禎之心,只要崇禎留下他,他就有翻盤的機會。
“周先生不必如此,起來說話。”崇禎皇帝嘴巴張了張,正待挽留,但是一下子各部各科陳奏上來的事情,崇禎皇帝也是無奈了。
實際上,在登州事變之後,劉宇烈兵敗後,御史言官們就紛紛指責周延儒包庇劉宇烈,在溫體仁的暗中指揮下,給事中孫三傑、馮元飈,御史餘應桂、衛景瑗、尹明翼、路振飛、吳執御、王道純、王象雲等等紛紛彈劾周延儒,其中餘應桂還翻出周延儒曾經接了神一魁的鉅額賄賂之事,當然這其中最讓崇禎皇帝下定決定乃是監視中官鄧希詔和總督曹文衡的攻訐,一時間讓崇禎皇帝決定按照百官的意志,不留周延儒了。
說實在,周延儒這個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點,輔佐帝王,治理天下的能力也不行,讓這樣的人離開中樞,也是好事情,但是接任他的人才能總得比他要厲害吧!崇禎皇帝並不清楚,在這背後,都是有着溫體仁的影子。
“皇上,微臣在家中觀天下局勢,寫了一些淺見,還請皇上御覽。”這個時候,周延儒又低聲說道。既然用感情打不動崇禎皇帝,那就用真才實學吧!最起碼周延儒認爲自己就是有真才實學的,溫體仁也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已。他又從懷裡‘摸’出一本奏章來,雙手呈了上去,不得不說,這個周延儒還是有幾手的,一步接着一步,一環套着一環,讓崇禎皇帝捨不得自己,挽留自己。
“哦!”果然,一臉‘陰’沉的崇禎皇帝聽了之後,面‘色’一鬆,朝一邊的王承恩點了點頭,就王承恩將周延儒的奏摺呈了上來。
崇禎皇帝打開一看,只見上面開頭寫着“微臣周延儒陳時政四事”的字眼,心中頓時有了興趣,繼續看了下去,上面周延儒也分析了當下事實,並且提出了對策,倒是讓崇禎皇帝很喜歡。
“有勞先生了。”崇禎皇帝目光好了起來,又變的柔和了許多,他這個時候也記起了周延儒的好處了。這個人在身邊,是真的幫助自己解決了不少的麻煩。
“這是臣應該做的。”周延儒頓時鬆了一口氣,又解釋道:“實際上,臣上面所奏的一切,並非臣一個人的觀點,還有狀元郎陳於泰的一些觀點。當初陳於泰參加科舉的時候,微臣也認爲他是臣的姻親,按照道理應該避諱的,但是臣試探一番之後,感覺此人有大才,眼下時局艱難,需要有才之士輔佐陛下,所以纔會冒着干係,讓此人蔘加科舉。臣有罪。”周延儒十分光棍,趕緊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但是也只是承認自己與陳於泰之間的關係,並不承認自己收了對方的銀錢。
“哦,是他啊!”崇禎皇帝聽了之後雙眼一亮,在周延儒中尋找了一番,果然找了陳於泰的姓名,也點了點頭,既然是一個有才能的人,做了狀元也是可以的。更何況,那吳偉業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表現。
不得不說,歷朝歷代,朝中有人好做官。現在是這樣,明朝也是這樣,同樣是一科進士,一個差點成了狀元,卻因爲朝中無人,成了榜眼,一個只是榜眼的材料,最後卻成了狀元,如今在周延儒這個姻親的幫助下,贏得了崇禎皇帝的注意,日後自然是有前程的。
看着崇禎皇帝和周延儒二人在一邊說話,一邊的溫體仁卻是又氣又急,沒想到周延儒居然如此的‘奸’詐,兩道奏章就引起了崇禎皇帝的注意,若是再這麼下去,恐怕不但周延儒倒不下去,乃至自己都要跟着後面倒黴了。當下朝王承恩暗中示意一番。
“皇上,宣府鎮守太監王坤早上有奏章前來。”王承恩看的分明,只能是暗自嘆了口氣。他上前兩步,從懷裡‘摸’出一份奏章來。他忠於崇禎皇帝,知道崇禎皇帝心裡雖然不喜歡周延儒,但是也不想周延儒離開,可是周延儒做了一件事情,讓王承恩認爲這個周延儒不適合當首輔大臣了。
“王坤?”崇禎皇帝聽說之後,頓時緊張起來。崇禎皇帝不相信臣子,這是公認的事情,他雖然不喜歡太監干涉朝政,但是卻信任太監,無論是王承恩還是曹化淳之類的,他都極爲信任,否則的話,也不會讓各地的鎮守太監監視百官了,前不久還讓高起潛去了監視寧城、錦州兵餉的。王坤坐鎮宣府,一方面是爲了監視宣府衆將,但是更是爲了監視李信,防備李信進攻宣府的,這個時候,崇禎聽說王坤有消息傳來,頓時驚醒過來,趕緊將奏摺接了過來。
正有點暗自慶幸的周延儒不知道怎麼回事,見到眼下這種情況,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可是偏偏又不知道,這種不妙是來自何方。
“周卿,沒想到你‘交’友甚廣啊!連宣府的前任巡撫都是你的朋友啊!”就在這個時候,剛剛還是一臉喜‘色’的崇禎皇帝面‘色’變的極爲‘陰’沉,王坤上面記載的不但是周延儒寫信給沈啓,讓他和侯世祿二人出動大軍圍剿李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那次圍剿失敗了,雖然剿滅了許多的馬匪,還重創了一下林丹汗,但是損失也是不少,達數萬‘精’銳。只是被周延儒誇大了勝利,而縮小了損失。崇禎皇帝猛的想起這件事情,頓時怒火沖天。
“啊!”周延儒失聲驚呼了一聲,面‘色’頓時發白了,他總算知道自己被誰暗算了一下,一個叫做王坤的小人物,他好像想到了什麼,雙目圓睜,對溫體仁‘射’出一道冷光來,能讓王坤這個卑鄙小人出手的人,無疑就是這個溫體仁。否則的話,世上哪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一想到這裡,他趕緊解釋道:“命宣府出兵,乃是當初內閣集體的意見,老臣寫信給沈啓,也是小心叮囑一番,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戰後之事呢?損失了數萬‘精’銳,這也叫大勝?”崇禎皇帝冷哼哼的說道。損失就損失了,只要打了勝仗也沒什麼,可是這個周延儒不但隱藏了其中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戰後的好處都讓李信得去了,真是愚蠢之人。崇禎皇帝猛的發現,眼前的周延儒也是愚蠢之人,既然是愚蠢之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內閣了。
“這個,雖然損失一點人馬,但是斬獲甚多,算是大勝。”周延儒趕緊說道。
“哼。”崇禎皇帝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當下想了想說道:“先生這段時間辛苦了,先回老家休息一陣吧!”
周延儒面‘色’一白,崇禎皇帝雖然說的很委婉,但是周延儒還是聽出來了,崇禎皇帝這是要將其罷官。但是他又能如何呢?只能是謝恩退了出去。
崇禎六年六月,周延儒因爲官貪鄙,任用‘私’人而被溫體仁逐出京城,溫體仁把持了內閣,民間有民謠說“禮部重開天榜,狀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內閣翻成妓館,烏龜王八篾片,總是遭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