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那名小廝高興得過了頭,自己公子高中,連帶自己身爲他的下人,也跟着高人一等,都說“宰相門前八品官”。
可想而知這裡面的關鍵。
“蘇公子,適才小的擠在人羣裡,能看到的位置有限。小的能看到的就是這麼大一塊地方,恰好看到了少爺的名字,就急忙趕過來稟報了。並沒有注意到蘇公子您的名字。”
蘇珂眼底的光芒暗了暗,理解地點點頭:“此事怨不着你,誰讓榜棚下的人那麼多呢。”
薛謙自然看出了蘇珂眼底的難過,趕忙朝小廝遞眼色。
“想必只是看漏了,你再去仔細地看一看,務必看明白了再回來。”
小廝得了賞錢,自然高興得下了樓。
衆人又坐了片刻,不等小廝回來報信,街上響起一片銅鑼敲擊的聲音,這是前往中了貢士的學子所在的府邸或者客棧報信的官差。敲鑼打鼓一路各自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見此情形,薛謙哪裡還坐得住?
他隨即起身:“各位,家父眼下還在貢院,尚未回府。家中唯有祖母和母親,報信的家去了,怕是應付不來。愚兄就先走一步,等明兒咱們去文濤閣好好吃一頓,我請客!”
這話惹得衆人一陣大笑!
“好,一定讓你請。明晚你要是敢放我們的鴿子,就等着被我們剝皮吧!”
衆人說說笑笑了一陣,薛謙便帶着下人快步離去了。
等薛謙一走,場中的氣氛立刻冷凝下來。蘇珂一臉木然,秦霜兒一臉憤概。
見他呆望着外面不說話,秦霜兒一咬牙:“嘁,之前還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呢,依我看,某些人也不過如此。明明沒那本事,還學着人家要做那等高中的美夢。搞笑喔!”
蘇珂猛一回頭看向她,眼底的光芒閃得太快,在秦霜兒來不及看時,他再度回頭,繼續盯着窗外的熱鬧看。
“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秦霜兒走進兩步,將手中的手絹兒拿在手心裡反覆的擰:“也不想想自己,年不過十五六。急啥哩?從古到今,十五六歲中舉的人是有不少,可十五六歲中進士者又能有幾個?讀了幾年書,倒是把心都讀野了,眼下知道吃苦頭了吧?活該。”
“四姐和四姐夫都沒有說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
蘇珂一挑眉,擡頭看着她。
“你……”
秦霜兒想多說兩句,又顧慮在場還有幾人,只得強行忍住,嘴裡依然不服氣的咕噥了兩句:“真是不可理喻!”
說完,氣呼呼地坐回了椅子上。
張鐘鼎眼底光芒一閃,招呼幾人再度入座,等坐下來後,時不時替秦霜兒倒茶水,夾菜,噓寒問暖,殷勤萬分。
秦霜兒心頭有心事,全當沒注意到眼前這一幕。
蘇珂感覺胸口有股氣不斷在聚集,想喊,想罵,又憂心自己並沒有中榜,心頭七上八下。
眼前的這般景象委實辣眼睛!
乾脆把頭轉到一邊,什麼也不看。
到得兩名下去查看的小廝氣喘吁吁回來後,蘇珂一見兩人慾言又止的模樣,一顆心逐漸沉到了地底。
“如何?小石頭,你倒是說說看,有沒有看見就一句話。”
被點名的小石頭遲疑着,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上的鞋子:“公子,許是小的識字不多,看漏了也有可能。要不,您再下去看看?”
一句話,讓蘇珂再也沒有了力氣,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滿懷着高中的希望落空,讓他心中很難受,很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旁邊那名小廝欲言又止,最終衝着蘇珂一抱拳:“蘇公子,我家公子既然已經離開,小的也該回去伺候我家公子了,就先行告辭了。”
“知道了,去吧。”
蘇珂一揮手,再沒有多言。
等那名小廝離開後,他也站起身。慢慢從懷裡摸索着銀兩。
秦家三兄弟還在勸慰他:“蘇弟你也莫要着急,你眼下年紀還小,再過三年再下場也不遲。比如說我等,我們年紀比你還大,卻連舉人都還沒中,更不要說考進士了。眼下……”
噼裡啪啦……
三人努力想要安慰蘇珂,可蘇珂卻好似一無所覺般,擱下銀兩轉身往外走,背影分外落寞。
這般模樣,讓秦霜兒擔心得要命,可之前她把話說得那樣僵,此刻又該如何說?
“蘇珂,蘇珂!不過就是失敗了一次而已,從頭再來就是了,你還有機會!你聽見了嗎?你還有機會的!”
秦霜兒衝着他的背影大喊。
蘇珂站定腳步。
似乎想回頭,卻最終沒有迴轉。
很快又繼續快步上前。
失敗了一次,很多事情都可以再來一次。可有的事情,一旦失敗,就再無重頭再來的機會了!
秦霜兒分外着急,想要追上去,卻被張鐘鼎擋住了去路,不過轉眼間,前方的蘇珂便失去了蹤影。
榜棚街上,依然擠滿了人。
蘇珂在人羣裡被人推來擠去,隨波逐流,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就連身後小石頭和端硯叫他,他也沒聽見。
他自認自己考得不錯,雖然說不上頂尖好,至少中舉卻是不難。就連聽了他答題的恩師都點頭誇讚,直言今科必中。
可爲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許是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慼,不知何時,原本明媚的天空也逐漸轉暗,天上飄灑着零星的微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
可眼下,卻冷徹心脾。
蘇珂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臉落魄相。
他腳下一個踉蹌,路人和他撞了個滿懷,卻無人嘲笑於他。對方也是一名考場失意的學子。
同是天涯淪落人,二人對視一眼,隨即各奔東西。
他來到恩師的府邸外,卻瞧見府門處往來的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地,前來道賀的衆人。
大門外散落着一地火紅的鞭炮渣,昭示着此前這裡的主人是何等喜慶!
他沒有進去,轉身慢慢往回走。
只感覺到,天空上的雨從零星的幾點,逐漸下大,到後來撲簌簌往下落。雨水順着髮絲往下滴落,他早已成了只落湯雞。
他卻一無所覺,任由疲軟的雙腿將他帶回了府邸。
“少爺!少爺您怎麼纔回來呀?快快,大傢伙都等着你呢!”一名小廝疾奔而來,一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