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有消息傳來。
曹操領軍回師兗州,只留了夏侯惇與滿寵等文士在徐州經營。
這無疑是個大好的消息。
衆人趕忙將這個消息稟報陶謙,說是收復徐州的天賜良機。
然則此時的陶謙病臥在榻上,嘴脣乾枯,面容憔悴,已是時日無多。
聽得這個消息,陶謙在病榻上想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讓人叫來了劉備。
“府君,你找我?”
劉備推開簡陋的房門,進屋之後,轉身將木門輕輕合上。
躺在牀上的陶謙招了招手,示意劉備過去。
劉備便往前走,直至陶謙面前,才緩緩坐下。
“玄德,老夫恐怕是不行了。”聲音裡透着滄桑,有着一絲絲的落寞。
劉備聞言連連搖頭,安撫起來:“府君您別亂想,您的身體好着呢,整個徐州還等着您老回去主持大局啊!”
陶謙嘆長了口氣,沒了下文。
劉備琢磨不透陶謙的心思,也沒吱聲。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安靜得有些嚇人。
不知過了多久,陶謙再度開口時,像是在與劉備攤牌:“玄德,別演了,你不辭辛苦的帶着我一路逃亡,你存的什麼心思,我心裡清楚。”
“我……”
劉備急忙開口,卻被陶謙擺手打斷,低聲說着:“你先別急着解釋,我知道,你是個存有理想抱負的人,早晚不是池中之物,其實你比我更適合坐這徐州牧的位置。”
“府君,備絕無私心!”劉備說得篤然。
“你呀,有時候就是太重於這些虛頭巴腦的名聲,所以這些年纔會一直四處漂泊。你看人家曹操,行事幹脆利落,只要有丁點兒機會,就不會有絲毫的手軟。他若像你這般爲名聲所累,又豈會有今天這般的地位實力?”
“想成大事,沒有一處根基怎麼能行?”
“徐州殷富,雖不比冀州、江淮等地,但也足以支撐你開創一番大業。你私下與糜竺、陳登諸人交好,你敢說沒有私心?”
陶謙的一番問話,令劉備沉默了下去,一時間難以做出完美的回答。
“玄德,你答應我,等你坐到徐州牧的位置上,絕不害我陶家一人。如此,我便將州牧大印,交到你的手上,望你能夠驅逐曹操,還徐州百姓一個太平安穩,你可否答應?”
“府君何處此言?莫非懷疑備暗懷鬼胎!”
劉備的臉上似是有些生氣,對着陶謙當面立誓:“備縱使引刀自戮,也絕不會做那害人之事,只要有能力,我這一生都將庇佑府君家人,若違此誓,必不得好死!只是這州牧之職,恕備實不能受!”
說完,劉備又讓陶謙好生歇息,起身離開了房間。
兩日後的深夜,陶謙病逝於平鄉村的鄉屋小榻,享年六十三歲。
驚聞這個噩耗,劉備套上衣服,連忙趕來。
門口,站着糜竺、陳登等一衆徐州官員,面容悲慼。
見到劉備趕來,糜竺手捧州牧大印,大聲喊着:“請玄德遵從府君遺命,就任州牧一職。”
“請玄德公就任徐州牧!”陳登等人亦是同時大聲請求。
劉備沒管,從衆人中間穿過,徑直推開房門走進。
房間裡,滿頭白髮的陶謙平躺在牀榻,雙手交疊放在腰間,合上了眼睛,神態安詳。
或許死亡對他來說,算是一種解脫。
劉備三兩步的衝了過去,伏在榻前,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大聲哭號:“府君啊!您怎麼就這樣撒手棄我等而去!丟下偌大的徐州,百姓們還在盼着您回去啊……”
緊隨而來的衆人來到門前,聽得劉備這番真情實意的流露,無不爲之動容。就連起初牴觸劉備的陶謙手下,也是心中感慨:不想玄德,竟與主公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
過了許久,屋內沒了聲音,衆人推門而進,只見劉備伏於牀榻,竟是哭暈了過去。
糜竺等人趕忙過去將劉備救醒,示意他不要太過悲傷。
臘月二十三,宜安葬、動土。
劉備親自擡着陶謙的靈柩,頭戴縞素,一連走了七八里山路,終於在一處依山靠水的福地處停了下來。
隨着儀式的進行,靈柩放進到早已挖好的墓穴。
士卒們開始用鐵鍬鏟動泥土,將靈柩掩埋。
劉備雙手捶着地面,大呼老天不公,淚如雨下,哭得肝腸寸斷。
旁人看在眼裡,也是分外難受。
就連陶謙的兩個兒子都有些錯覺,好像埋進土裡的老人,不是他兩的老父,該是劉備的親生父親。
陶謙下葬完後,在墳前立起墓碑。
顕考徐州牧.鎮東將軍.溧陽侯.陶公諱恭祖府君生西蓮位。
此時,糜竺又在此捧着州牧印奉上劉備面前,大聲說着:“這是陶府君的遺命,若玄德不肯接受,府君如何在地下安心,萬望玄德公勿要推辭!”
陶應陶商二人聽得這話,心有不滿,但這確實是父親的生前遺願,他兩兄弟本事不大,卻也一直都聽從父親的安排。
所以即便心中抱怨,嘴上也沒說什麼。
“非玄德不能使徐州安定!”陳登也上前勸說劉備。
“大哥,既然這是陶府君的遺願,您就收下吧!”關羽在身後低聲說着。
若是能夠得到徐州,天下將無人不識劉備。
劉備長長嘆了口氣,隨後面容一改之前的悲慼,變得十分堅決,同衆人拱手抱拳:“承蒙府君與諸位不棄,玄德不自量力,願與諸位長者賢能,共復徐州!還請諸位助我!”
衆人見到劉備應允下來,紛紛抱拳見禮:“見過徐州牧!”
劉備依次回禮,鄭重的從糜竺手中接過那枚象徵着全力的大印,然後捧着州牧印朝陶謙墓深深鞠了一躬。
回想起那一天陶謙的面提耳命,劉備語氣感激:“府君,您當日的教會,玄德記下了。”
下了深山,回到村落。
簡陋的堂屋裡,劉備召開了第一次會議,關於何如收復徐州的作戰方略。
但同時,劉備也有着一絲絲憂慮。他擔心自己的這個州牧,沒有朝廷任命,恐怕很多人都會不服。
“主公無須擔心,過幾日我便去陳留走上一遭,爲主公換來朝廷的任命誥書。”
糜竺起身,語氣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