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上的守關士卒僅剩下不到千人,臉上混着血液和泥土,衣甲破開成多塊零散的掛在身上,頭髮蓬散,眼中殺戮與仇恨相互交雜,卻從未消散。
關內下的幷州士卒已經全部陣亡,衝進關內的鮮卑人狠狠踩踏着他們的屍身,若是發現還有喘氣兒的,手中兵器就一陣亂捅,等到徹底死絕才肯罷休。
城關上的士卒幾乎雙目噴火,那些被戮屍的都是他們的袍澤,是他們曾一同並肩作戰的生死弟兄,他們腦中還能清晰的回想起,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曾一塊兒摟着肩膀,胡天侃地,大笑的憧憬着未來,能討幾房媳婦兒。而如今,他們的軀體已經冰涼,大腸和心肺透過破開的肚子,嘩嘩的流落一地。
生命對他們成了奢望,原來想要活下去,竟會這般艱難。
老將軍的刀法漸漸慢了下來,從開始的虎虎生風,到現在幾乎每揮舞一次,都要喘上幾口大氣,高齡的歲數和過重的負荷,使得他日益枯竭的身體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負荷。
爬上城牆的鮮卑人越來越多,並且幾乎都是朝着他的這個方向而來。
又兩名鮮卑士卒跳進了關上,在第一時間發現張仲的身影之後,眼中冒光,同時舉刀從張仲背後襲來。
正扶刀換氣的張仲只能回頭舉刀抵擋,兵器相磕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銳響,咣~
張仲身子一沉,單膝跪在地上,兀自死死的舉扛手中大刀,只是發酸的兩臂已經止不住的開始顫抖。
兩名鮮卑士卒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興奮,手中兵器很有默契的同時擡起,然後,再一次猛地砸下。
咣噹~噹噹~~
手中的大刀終究沒能握住,摔落在地,張仲的身體也隨之倒在了地上,神色憔悴,很大口卻又極爲緩慢的喘着粗氣。
他,終究是老了。
趁他病,要他命。
兩名鮮卑士卒顯然將這個道理髮揮到了極致,沒有任何的過多話語,一人砍向腦袋,一人刺向心窩,雙管齊下。
“休傷某家將軍!”
就在兩人以爲天大功勞即將到手時,身後陡然傳來了一聲勢若奔騰的憤厲怒喝,那兩名士卒還未回頭,就看見一雙粗壯的大手生生透出了他兩的胸膛,徒手破甲。
心肺撕裂,粘稠濃厚的血液透過舌苔糊了一嘴,上一刻還想着該如何論功行賞的兩人,此刻已然成了難兄難弟,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韓烈將兩人的身體撥開,露出那一張雄魁的面龐,重新殺回關上的嚴信等人趕緊上前將張仲扶起,齊聲告罪道:“我等來遲,讓將軍受苦了。”
“你們……沒走?”
老將軍先是一愣,看着重新殺回關上的衆人,冰冷的心間流過一道溫潤的暖流。這種情緒,老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原來在他們心頭還惦記着自己這個老東西,只是這一次回來,殊不知已是九死一生。
軍令如山。
韓烈以爲是自己擅作主張回來,忤了老人的軍令,使得老人不開心,於是大聲說道:“將軍,韓烈違抗軍令,自知當斬,但就算您要軍法處置宰了我,怎麼也得先打退了這羣驢草的鮮卑人才行。”
韓烈是個直來直去的硬漢,懂的道理不多,但他老孃常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張仲對他,曾有數次活命之恩。
老將軍是幷州的大人物,不能有半分閃失。
但他韓烈的命,不值錢。
他一直都學不會那些官場裡好聽的阿諛奉承,從來都是有話直說,但就是這些樸實而又耿直的話語,觸動了老人心中最爲柔軟的地方。
“世伯,我家老爺子閒來總愛吹噓你們年輕的時候,有多厲害多能打,但侄兒我卻不敢苟同,要不咱們比比誰斬的人多?”
嚴信清逸的面龐帶笑,他選擇了同韓烈一起殺回,若是就這樣扔下張仲不管,他於心有愧。
“比就比,老夫可不會輸給你們這一幫年輕的後生!”
老將軍也隨之笑了起來,心中大感欣慰,在這些年輕後輩的身上,老人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還有那一大幫已經入了土的故人。
老將軍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
韓烈更是直接抄起傢伙,對着周圍的鮮卑人就是一頓亂劈,順便瞥了一眼城外,當看到那氣勢如虹的狼騎營時,不由大笑了起來,“嘿,還真他孃的是呂奉先這小子!”
從關外還能趕來增援的,除了雲中郡的呂布,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張遼同樣望了一眼狼騎營的方向,在那裡,充斥而來的暴戾氣息鋪天蓋地,面對兩倍有餘的強勢敵人,他們壓抑不住心中的亢奮和殘暴的戾氣。
儘管狼騎營都穿着清一色的玄墨軍甲,但張遼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呂布。
只有他,衝在最前,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