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軍列成方陣,於校場之中揮戟演練,每出一戟,口中必隨之大喝。
呂布坐於遠處,聽得這吼聲氣勁十足,心中不由暗自點頭。來的時候,他還在猜測這羽林軍會不會只是徒有其表,如今看來,倒是他小覷了這支皇家禁軍。
是確有本事,還是花拳繡腿,作爲久歷戰場的猛將,呂布最具發言權。
觀摩了半晌,他起身拍去膝上泥塵,準備過去會見這些羽林將士。
然則此時,數百道蹄聲奔踏而來,從外邊一路闖進了校場。
呂布順着馬蹄聲回頭看去,從營門口而來的數百騎,裝備戰甲幾乎同羽林軍相差無二,唯一可以辨識的地方,便是兜盔上的羽毛,羽林軍是白羽,而他們,是黑羽。
“魏長林,你來此作甚!”羽林左監周遊走上前來,擋在了那匹黑色駿馬前頭。
馬背上的領頭男人相貌雄魁,他瞅了眼周遊,手肘壓着馬脖,嗤夷的笑了起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周左監,失敬失敬。”
周遊同樣認得這個騎馬帶隊的雄悍男人,虎賁營的左僕射,和他一個級別的將官。
“魏長林,這裡不是你們的虎賁營,請你離開!”周遊壓着心裡的怒火,儘量平和的說道。
“周左監,別動氣嘛!這不,我們那邊的校場,弟兄們正在早練,不方便我們溜馬騎跑,我就琢磨着借你們羽林軍的校場用用。”
魏長林彷彿充耳不聞,依舊面帶笑意。
“我們也正在早練!”周遊咬牙,一字一句,面上已有怒容。
魏長林一聽,忽地哈哈大笑起來,好似聽到了格外好笑的事情,勸說起周遊:“哎呀,你們練這個有什麼用,費力不討好,還不如回營多睡會兒,可別累着了羽林軍的弟兄。”
虎賁營和羽林軍皆爲皇家禁軍,職責上也是大同小異,但僅從地位而言,虎賁營是要稍高羽林軍一籌。
“這個就不勞你魏僕射費心了,還有,這裡不歡迎你們!”周遊語氣冷漠下來,再度下發了逐客令。
“歡不歡迎,不是你周左監說了算。去把你們中郎將叫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歡不歡迎!”
魏長林依舊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臉上甚至毫不遮掩那抹不屑之色,“現在陛下恩寵的是我們虎賁,也不想想,你們羽林軍多久都有沒入宮當過職了。我勸你們吶,還是早些散夥,投靠我們虎賁營得了。周遊,到時我留個陛長的位置給你,如何?”
魏長林身後的騎卒,盡皆哈哈大笑。
虎賁營和羽林軍歷來不和,這已經不是秘密。私底下的爭強鬥狠,互相毆鬥,更是家常便飯。
以往這些事情也曾傳到過天子耳中,不過天子卻從未有過明言責罰,照他的意思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優勝劣汰,勝者爲王。
面對虎賁營的尋釁以及冷嘲熱諷,一些個暴躁的羽林兒郎忍不了了,紛紛吼罵起來:“期門奴,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虎賁營在此之前,名爲‘期門’,到了平帝元始元年,才正式改名爲虎賁。
這些個虎賁營的將士哪裡是來訓練騎御,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藉此機會,特地來耀武揚威,奚落他們羽林。
之前也有過許多類似的事情發生,任職羽林中郎將的胡廣林在得知虎賁中郎將是袁術後,他這個靠買通張讓上位的中郎將,哪裡得罪得起袁家。當場就認了慫,賠禮道歉不說,還主動給虎賁營騰出地方,並要求手下將士,以後不得尋釁惹事。
羽林軍的將士憋了一肚子的火,卻也無可奈何。
好在這姓胡的沒當兩月,就被下了職位,打發到外地去了。
魏長林聽到羽林將士稱呼他們爲‘期門奴’,臉上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陰沉。他將手裡長戟一指,憤然說道:“我虎賁營乃是陛下近衛,你們居然敢如此放肆,辱我虎賁!今天要不給個說法,就休想了結此事!”
“是你們欺人太甚,我最後再說一次,爾等若再不退出我們羽林駐營,就休怪我周遊翻臉不認人!”
羽林左監的態度一如起初的強硬,並未因魏長林的威脅恐嚇,而退後半步。
他這回也是豁出去了,新任的中郎將尚未到來,羽林軍中就屬他最大。寧願受陛下責罰降罪,他今天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要他們道歉認錯,絕無可能!
“羽林兒郎!”周遊大喝一聲。
“唔!”身後的羽林將士齊聲應道。
“上馬,禦敵!”
“吼!”
轉眼之間,羽林軍的將士也全都騎上戰馬,同虎賁營對峙起來。
雙方相隔了不到兩丈,望向彼此的眼神中,皆是充滿了憤恨與仇視。
虎賁營來此的僅有三百餘人,而羽林軍卻是將近兩千。
人數懸差如此之大,魏長林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可就這樣灰溜溜的退出,他又心有不甘。
今天一旦認了慫,以後肯定會淪爲雙方將士的笑柄,再也擡不起頭來。魏長林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他讓兩名騎卒離去,回虎賁營搬救兵前來助陣。
不管是虎賁營還是羽林軍,裡面大多都是些熱血兒郎,並不會因爲人多人少而感到膽怯畏縮,心中只有奔騰的熱血,在爲之流淌。
魏長林沒有下令動手,只是如一頭覓食的野豺,時刻監視着羽林這邊。
周遊也同樣沒有貿然出擊,倒不是擔心打不過,而是先動手的註定理虧,後動手的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能夠算是正當防衛。
而且他也看見了魏長林叫人去搬救兵,按照以往的慣例,等到雙方的中郎將到來,這件事情也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周遊按下方纔心頭的衝動,他也不想捅出太大的簍子,畢竟他還想在羽林軍裡繼續待下去。他只是不甘於虎賁營的打壓,想給出一個強硬態度,證明羽林軍並不是軟弱可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凝固在空氣裡的氛圍,變得越發的緊張起來。
對峙的雙方誰都沒有吱聲,整個駐營在這一刻,安靜得出奇。
嗖~
一粒小石子從某個角落激射而來,帶着破空聲,不偏不倚,正中魏長林的額頭。
這下,沉寂許久的大海,陡然掀起了驚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