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陽以西,靠近五原朔方兩郡邊界的原野上,升起了炊煙裊裊。
這是一支近百人的匈奴騎卒,他們頭戴氈帽,裹着獸皮製成的戎衣,圍坐在火堆前,伸手烤火取暖。
在其右手一旁,砌有簡單的土竈,柴火正旺,上面架起缸鼎,不久便沸騰起來,裡面的腥臊味飄散而出。
冬季裡吃羊肉,喝羊湯,可以驅寒生暖,亙古不變的道理。
羊肉湯尚未煮熟,匈奴人便藉着閒聊來打發等待的時間。
“現在的羊,真是越來越不好抓了。”有名長滿腮胡的匈奴人感嘆起來。
剛來的那會兒,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畜牧的羊羣,隨手一抓,就是好幾十頭。扒皮下鍋,夠他們吃上好些日子。到了如今,即便走上五六裡地,都未必能夠見着一隻。
用漢人的話來說,還真是世風日下。
“頓頓吃羊,我都有些膩了。”旁邊的男人扒開衣服,手指往裡摳了摳胸毛旺盛的胸脯,說得滿不在乎。
話是這麼說,然則當他聞到鑽入鼻中的羊騷味時,還是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喉嚨裡的口水。
衆人說得起勁,有道微不可聞的聲音小心翼翼:“百騎長,這裡好歹是五原郡,咱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呀?”
“阿里扎,你這樣膽怯怕事,哪有我匈奴男兒的半點血性。”一名匈奴騎卒嘲笑說着。
“就是,別說揹着他們煮羊吃,就算當着他們的面吃,他們又能如何!”
“他們要是會反抗,哪能任由我們吃到今天。”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鬨笑起來,身爲百騎長的呼衍曷對此也同樣只是笑笑,渾然沒有放在心上。
他本是左賢王的心腹近衛,然則前不久,左賢王的親信謀臣是樓番北死在了東羌人的祭天禮上。羌人對此的說法是,一名混入的漢人擊殺了是樓番北,但在須卜骨都侯看來,作爲東道主的東羌各族首領,也同樣難辭其咎。
後來得知東羌人遷入五原,便派出了呼衍曷來尋釁滋事。
起初呼衍曷還是在邊界偶爾騷擾,隨着東羌人的不管不問,他們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發展到隔三岔五來偷雞吃羊的地步。
只要東羌人敢反抗傷人,須卜骨都侯就立馬提着大軍浩浩蕩蕩的殺來興師問罪。
漢人喜歡掌控平衡,須卜骨都侯就抓住這點。如今的漢軍在涼州泥足深陷,他就不信漢廷在這個時候,還敢同他再起兵禍。
到那時,須卜骨都侯只需等着漢人認錯求和即可,然後趁機索取物資裝備,以獲取更多的利益。
若是換在早些年前,匈奴強盛之際,哪還需要這些卑劣手段。直接數十萬鐵騎一揮,漢人還不乖乖的主動將牛馬奉上,派出公主前來和親?
等我當上單于,定要重拾昔日的榮光!
左賢王須卜骨都侯發下宏願,在這一點上,他和死對頭於夫羅的想法竟出奇一致。
缸鼎裡的湯水咕嘟咕嘟的沸騰起來,肉湯的香味愈發濃烈。
前方的原野上,走來一大幫羌民,男女皆有,黑壓壓的一片,逾越千人。他們各自的手中握有扁擔、木棍、農鋤等一系列傢伙,看他們的面相,羣情激憤。
“大長老,就是這夥人,這已經是他們本月第五次來偷我們的牧羊了!”被偷走牧羊的羌民指向這邊,極爲氣憤的說了起來。
因爲南匈奴使節死在祭天禮上的事情,大長老對這些人也是一忍再忍,儘量避免與匈奴人正面交惡,想要息事寧人。
結果卻是匈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來尋釁惹事,再放縱下去,他們早晚會騎到自個兒頭上來作威作福。
“你們是哪個大當戶的手下,竟敢越境來西安陽偷雞摸狗!”大長老作爲羌民心中的精神支柱,羌民受難,他自是義不容辭,當場拄着雕有羊頭的柺杖上前喝問。
呼衍曷還未開口,手下的騎卒倒是先罵了起來:“老不死的,滾!再在我面前晃悠礙眼,老子弄死你!”
堂堂的東羌大長老,從來都是受人尊敬供奉,何曾被人這樣侮辱過。
大長老吹鬍瞪眼,手指着這些個蠻夷的匈奴人,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身後的羌民們見大長老受辱,全都抄起傢伙,準備上前跟這幫人拼了。
鏘鏘鏘鏘~
一連串的拔刀聲響起,匈奴騎卒們紛紛上馬,握刀在手的呼衍曷望向這千餘名羌人,不露絲毫懼意,甚至目露些許鄙夷:“聽說你們羌人也是好戰的民族,今日我匈奴倒要討教一二。”
他不怕把事情鬧大,須卜骨都侯要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住手!”
眼見雙方準備動手開幹,大長老趕忙出聲阻止,他仍存有最後一絲幻想:“只要你保證以後再無來犯,今日之事,老朽可以權當沒有發生。”
羌民這邊看似人多,然則除去婦孺老弱,能打的也沒有多少。更何況他們沒有兵器戰馬,匈奴人則是個個乘馬提刀,真要動起手來,他們根本討不到半點便宜。
呼衍曷對此嗤之以鼻,弱者哪有談條件的資本,彎刀一揮:“殺!”
百餘匹戰馬轟地衝馳過去,羌民們亦揮起手中傢伙,想將馬背上的匈奴人擊下馬背。
騎兵和歩卒的差異可不是一丁半點,更何況這些羌民連基本的歩卒都算不上。
僅一個照面,羌人這邊倒下大片,起碼有兩百之數。
呼衍曷勒馬回頭,帶着百餘騎再度衝鋒而來。
“跟你們拼了!”
“弄死你孃的畜生匈奴人!”
在羌人的怒吼咆哮聲中,馬蹄踏踏,掠過的刀光劍影,揮砍得地面的羌民接連倒地。
血肉橫飛,濺灑各處。
短短半炷香的功夫,羌民這邊能打的幾乎全都倒在了地上。
反觀匈奴人這邊,儘管身上吃了不少棍棒,卻無一人陣亡。
呼衍曷拍馬行至大長老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這名鬚髮皆白的老人,語氣輕佻:“大長老是吧,聽好了,回去給我準備兩百頭牛羊。明天一早我就要看到,否則……呵呵,後果你應該清楚。”
說罷,呼衍曷強擄了十幾名羌族女人,往着西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