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是老的辣。
老爺子僅僅滯呆了瞬間,就快速反應過來,臉上堆笑着說道:“將軍,你喝醉了。”
隨後老人將目光狠狠剜了下方的兒子一眼,這個兔崽子還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他能百分百的肯定,這件事情,絕對是姜冏捅出去的。
不過,這個姓呂的後生,眉眼間透出的野心也同樣不小。但眼下這個世道,光有野心是不夠的,還得有與之相符的實力才行。
呂布搖晃着身軀下來,老爺子沒有明確拒絕,就說明還是存有希望。很多話點到即止,姜老爺子是個聰明人,能夠給他傳遞到這個意思就行。
同時,呂布也很清楚,這些世家家主都是經歷過大浪淘沙的人物,不上乾貨,就算他把天說禿嚕皮,也依舊無濟於事。
“叨擾了許久,某也該回去了。”
從臺階下來的呂布並未回去落座,而是轉身向姜眠告辭。
老爺子得知呂布要走,似乎也並沒有挽留的意思,他招來候在門外的管事,朝呂布說着:“那老朽也不強留將軍了,就讓管事替我送將軍出府吧。”
呂布點頭,隨着管事走至堂門時,卻忽然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夾雜着慍怒的蒼老聲音:“你給我留下!”
呂布以爲是在叫他,回頭看去,才發現姜冏不知何時也跟在了自己身後,想要一同離去。姜老爺子自是不準,遂出言喝止。
“將軍,我不想留在家裡,當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姜冏眼神裡發出求救的信號,小聲對呂布說着。
他直接這麼說,老爺子是肯定不會放他走的,如果換作呂布說的話,又另當別論,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姜冏能有這種志氣,呂布當然是會全力支持。他回過身來,朝姜眠拱手商討:“本來姜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是不該過問摻和,但既然仲奕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家主也應該支持纔對。此乃某之拙見,還請姜家主斟酌一二。”
姜眠聞言臉色略有不喜,揮手說道:“此事老朽自有定奪,呂將軍還是早些回去就寢罷。”
呂布道了聲‘告辭’,往門外走去,姜冏依舊跟在後邊,沒有任何的遲疑。
老爺子見狀,氣得將手中柺杖往地上狠狠砸了兩三下,也不管有外人在場,當即發怒的低吼起來:“逆子,你今天膽敢走出這門口,我就打斷你的腿!”
“父親,您於我有養育之恩,按理說我應該在您跟前孝敬侍奉。但我不想成爲你的棋子,我有自己想過的生活。”
姜冏衷心說着內心的想法,隨後跪下朝父親磕了三個頭,在姜眠憤怒的眼神下,起身擡腿邁出了門檻。
“給我將這逆子拿下!”
伴隨着老爺子的一聲令下,五六十號府內護衛齊齊圍了上來,環繞成半圓,將呂布和姜冏兩人堵在了門口。
衆府衛正欲上前,呂布伸出左臂打開,將這些手裡握有齊眉棍的府衛家僕攔了下來。
“呂將軍,你要管我家事?”從位置處起身的老爺子語氣不悅,眼皮低沉,話語裡添了幾分寒意。
呂布微微搖頭,“那倒不是,只不過仲奕是我手下的兵。既是我帶出來的,自然也該由我再帶回去。”
看到呂布搖頭的時候,老人臉上有過瞬間的鬆緩。然則當他聽完後面的話時,佈滿風霜的老臉上再次浮現出了怒色。
“這是老朽的家事,將軍若是執意插手,就休怪老夫無情!”
姜眠放出狠話,見呂布依舊無動於衷,甚至開始步步往前走動起步子時,頓時喝了聲:“攔下!”
就算不小心傷了呂布,鬧到郡守那裡,他也仗着一個‘理’字。
嚯!
衆府衛齊吼一聲,壓下手中棍棒,抵向呂布面前。只要這個青年將軍再往前走上一步,就休怪他們不客氣了。
面對數十名府衛的攔路,呂布僅僅只是眯了個眼。
一合,一張。
然則當他再度睜開眼眸時,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勢就變得與方纔渾然不同起來。如果說剛纔醉酒的呂布像只懶散休憩的野獸,那此刻的他,就更像一座磅礴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止。
眼前的府衛們艱難嚥了口唾沫,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鑽入了雲層,黑暗侵襲而來,手中持有的火把躍動,沒有蟲鳴鳥叫,周圍安靜得可怕。
緊張壓抑的氣氛之下,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個兒心臟‘咚咚’跳動的聲音。
打起精神的呂布,單從氣勢上,就已經完全碾壓了這幫府衛。
這種在戰場上殺過成百上千敵人的悍將,僅僅一個投射來的眼神,都凜厲得如同刀鋒。
呂布回頭望去,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臉上露出的笑意,都充滿了強烈的自負與傲然:“不是呂某託大,我要走,至今還沒人可以攔下。單憑貴府中的這幫蝦兵蟹將,就想擋我,未免太天真了些。”
說着,呂布擡起腳,閒散無比的往前走上一步,那些攔住他面前的府衛,不僅沒有上前動手,甚至全都不自覺的往後退上一步。
姜眠聽他兒子說過這位‘飛將軍’的手段,那可是敢一騎獨衝六千騎的悍猛存在。如果不是兒子親口所說,他也是萬然不會相信,世間會有如此強大如鬼神的人物。
想到這裡,老人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攔路的府衛家僕退下。
府衛們聽到命令,緊繃的神經鬆去大半,躬身退去。
攔道的退散而去,呂布也省去了動手的麻煩,畢竟他也不想跟姜家鬧到撕破臉皮的地步。
老話常說: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呂布覺得,這句話還是具備一定的道理。
看着兩人往外走去,老家主坐在位置上幽幽的嘆了口氣。
偏堂之中,一名身型魁實的男人走出,帶着質問的口氣,詢問起來:“姜家主何故嘆氣?還有那姓呂的,方纔在你面前又說了什麼?”
他目前對外的身份職位,是這位家主的心腹兼隨從護衛。
“沒什麼,只是說讓我給仲兒多一些選擇的機會罷了。”老家主嘆息着說道,像是在爲兒子的離家出走而惋惜。
“到底是長大的娃,留不住也沒什麼好遺憾的。”男人對此也未作過多的深究,他自認這姓姜的老東西不敢騙他。
後來他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大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的傻兒子。他不願娶董家小姐,白白讓我撿了這麼大的便宜,真是蠢得可以,哈哈哈……”
後面這句話,字字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