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接任冀州討賊的東中郎將董卓強攻張角據守的廣宗不下,棄而率主力北上攻打張寶所守的曲陽。
經過兩月鏖戰,眼看曲陽陷城在即,不料變故橫生。
朝廷遲遲得不到冀州捷報,便遣使命平定汝南的左中郎將皇甫嵩北上冀州。至於作戰無功的董卓,則被罷免送至洛陽廷尉受審,以怠戰不進之罪,判處‘減死罪一等’,打入牢獄。
聽聞此事,正在西涼疇略的李儒連忙趕至洛陽,幾經周折,又遣送給十常侍以及數位朝臣大量珠寶金銀,董卓總算得到了赦免,發放出獄。
十一月初三,天氣,陰。
廷獄內的某處牢房鐵柵被獄卒拉開,困居其內的雄魁男人起身,走出了囚牢。
哐當~
身後牢門關上,帶動着鐵鏈發出陣陣聲響,如奏輕快樂章。
雄魁男人大步前走,換上身粗麻衣,順帶扯了根草繩將頭上凌散的蓬髮捆起,兇戾的眼神無人敢與之對視。
廷獄大門外,天不亮就候在這裡的李儒等人早已是望眼欲穿。
見到那個雄魁男人走出,一干人等立馬迎了上去,披衣遞食,噓寒問暖。
董卓望着眼前諸人,語氣頗爲不悅,低沉着聲音:“老夫已經被貶作庶人,你們還跟我作甚!”
這些人都是跟了董卓好些年的心腹,聽得董卓責備,當即單膝跪地抱拳:“縱使主公被免,我等亦願誓死追隨!”
聽得諸人表態,董卓臉色稍微好了些許。
“主公,車駕已經備好,請入車內說話。”李儒上前說道,眼下董卓纔剛剛出獄,應儘快出城脫離這片危險區域纔是,委實不宜太過張揚。
董卓將目光移到李儒身上,看着這個他最爲倚重的女婿,神色爲之緩和了不少,點頭說道:“賢婿,此番辛苦你了。”
李儒微微躬身,退立一旁。
董卓踏着某位將軍的後背邁上車駕,掀開車簾時,他回頭望了眼那些個仍舊跪着的將軍,道了聲:“你們也辛苦了,都起來吧。”
諸將如蒙大赦,在董卓進入車廂後,方纔起身,用手擦拭起額上滲出的細汗。
董卓不叫起,他們是不敢擅自起身的。之前有的人不信邪,如今墳頭草都長有好幾尺深。
董卓待手下將士極好不假,每逢有了賞賜,幾乎都是不取絲毫而全分於麾下將士。以至於將士感恩,肯爲他效死命。然則稍微熟知董卓性情的人便知道,董卓不喜歡有人違揹他的命令,甚至是意願,他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獨裁者。
李儒隨後也跟着入了車駕,趕車的馬伕是李傕,其餘諸將則是步行左右。
誰讓洛陽城內除了天子,皆不許上馬騎乘呢?
車駕內,擺有一張三尺高的小案桌,上面置有瓜果美酒。
董卓端着酒盞一飲而盡,從他臉上顯露出的憤懣,就知道這位大佬的心情很是不爽。一連灌了三盞酒後,才聽得他陰沉說了起來:“眼看曲陽破城在即,只需多給半月時間,肯定成我囊中之物。然而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來這麼一手,讓皇甫老兒白撿這麼大的便宜,當真是氣煞我也!”
此行他帶的皆是麾下精銳將士,本想趁着戰亂撈些功勳好往上攀爬一步,結果折了幾千河東兒郎不說,還被罷官免職,惹來身牢獄之災。
這事兒任誰撞上了,肯定都會是一肚子的火氣,更別說脾性如熊豺的董卓了。
越想越氣恨,董卓喝完手中酒水,將杯盞往桌面重重一擲,提高嗓門兒怒喝着一聲:“無知的朝廷蛇鼠!”
“這回是儒失算,沒想到朝廷竟然如此寡恩,不念舊情。”李儒微欠身子,向董卓賠罪,顯然這件事情的衍變,也超出了他的預想。
“何止是寡恩,我給他們劉家賣命這麼多年,鎮西羌,平賊亂,沒有功勞也總有苦勞吧?結果呢……”董卓語氣一頓,給桌上的酒盞添滿酒水,端到胸口處時,他又接着說道:“結果一句話就奪了我手中兵權,將我貶爲庶民。”
“他們就是怕我,怕我手中權勢過大,又不肯去當他們走狗。他們控制不住,就想方設法的整我害我,先前讓我去幷州當那個卵的刺史,我沒去,他們就更加防範起我……”
“到底不是他們那些世家的子弟,我沒文化沒背景,但老子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沒有靠過任何人,全是我刀山火海,靠着這雙手掙來的。如今他們抓住一點把柄,就卸磨殺驢,想置我死地,當真是好手段啊!”
李儒默默的聽着董卓在那裡唾罵怒斥,並未出言制止。有一衆便衣從簡的將軍護駕周圍,他也不需擔心這些話會流傳到別人耳中。
不罵一番,心裡總歸是不舒坦。
“人生嘛,難免會起起落落,拾掇拾掇精神,過兩年我照樣也爬到比現在更高的位置。”罵完之後的董卓態勢一變,美滋滋的品嚐起杯中美酒,重拾起昂揚鬥志。
李儒就喜歡這樣的人,有氣魄,有野心,爲達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成大事者,就需要這股子狠勁兒。
輸了,再來便是。
董卓又倒滿杯酒,遞向李儒,等到女婿雙手恭敬接過後,才緩緩說道:“我手下這幫將領,殺起人來個個都是狠角,就是腦子不太好使,今後還得依靠賢婿多多出謀劃策才行。”
李儒深知董卓性情,知道他喜歡豪氣爽快,便直接將那杯美酒一飲而盡,隨後拱手謝道:“儒必當竭盡全力,以報主公恩情。”
當初選中董卓,除了董卓的勢力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董卓麾下無一謀士。
而他,滿腹學識,無遇良主。
在加入董卓麾下之後,李儒智計百出,幫着董卓解決掉各種棘手麻煩,迅速崛升爲首席謀士。
天下江山什麼的他不感興趣,他只享受這種主對臣的頂級待遇。
所以在董卓器重他而將女兒下嫁給他時,儘管他不喜歡那個溫慧的女人,也還是應承下來。
如果將來有人想頂替他的位置……
李儒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這是他的禁忌,絕不允許別人染指。
董卓撫着濃密腮胡哈哈大笑起來,他打開車窗,探出頭看着那城門上漸漸遠去的‘洛陽’二字。
等着罷,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