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而過的清晨,飄散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早起捕食而歸的雀鳥將啄來的蟲蚯,喂進窩內雛鳥的嘴裡,開始在枝頭鳴唱。
草木樹葉上掛有晶瑩剔透的露珠,鬱鬱蔥蔥的生機,點綴着蓬勃與朝氣。
接受過雨水洗禮的廣闊大道上,隱約能望見不少淺淺的水凼坑窪。
陽翟城內的官員們將整頓完畢的三軍將士送至城外,朝皇甫嵩和朱儁等諸位將軍拱了拱手,郡守陳溫做了統一性的發言:“祝將軍們早日平定賊亂,凱旋而歸。”
皇甫嵩抱拳還禮,拉扯馬繮轉頭,兩萬將士跟隨其後,腳下邁起有力的步伐,踏着泥濘前行。
呂布騎着赤菟,與曹操並排,走在僅次於皇甫嵩和朱儁的位置。
前方道路右側,立有三道呈梯形遞增的身影,像是在候着他們。
呂布暫停前行,出了隊伍,讓宋憲領着先走。
三人之中,戲策他是認得的,至於另外兩個年紀尚幼的少年郎,呂布倒是從沒見過。
戲策見呂布出列朝他走來,主動上前兩步,話還未出口,呂布卻是笑着先說了起來:“先生,不是說過,不必前來相送的嗎?”
話雖這麼說,但從呂布的反應和表情來看,戲策能來送行,顯然令他尤爲高興。
或許,是戲策改變了主意。
戲策將身後二人拉至近前,朝呂布使了個極具暗示性的眼色,嘴上說道:“本不想來打擾將軍,但這二人俱是我好友,故想請將軍見上一見。”
呂布心中略一琢磨,能讓戲策特地跑來引薦,想來此二子必有過人之處。
他目光掃了過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那個站姿抱劍,有遊俠風采的清俊少年,而是另一個較爲瘦弱矮小的青衫小子。
長着白狐臉,卻令他莫名的覺得無比熟悉。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呂布捏着下巴,定格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好似魂魄出竅。
沒了下文,氣氛隨之變得尷尬起來。
戲策輕咳兩聲,將神遊的呂布拉回現實。
呂布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居然盯着個十三四歲的秀美少年郎,像癡漢似的看了這麼久。
他老臉一紅,也不再去想那些虛無頭疼的事情,朝着二人抱拳見禮:“兩位小友既是先生的忘年之交,那也算是我呂布的朋友。今後如有用的着某的地方,無需客氣,儘管開口便是。”
“將軍盛情美意,我二人記下了。”
抱劍的徐庶點頭應下,他不好讀書,而喜武藝。夢想是成爲一個聞名天下的遊俠,憑手中長劍,平盡天下不平之事。
呂布剛剛那番粗獷誠摯的答話,贏得了他許多好感。
徐庶聽戲策說起過,在武藝較量方面,呂布乃是絕對的強者。
此番見識到廬山真面,心中激動興奮之餘,不禁有些躍躍欲試,想要一較高下。
興許是年齡差異太大,呂布對小他許多歲的徐、郭二人,似乎並沒有太多話題可講,他轉而問向戲策:“先生,真不和我去南陽?”
戲策搖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遭到拒絕,呂布難免會覺得失落,“先生不在身邊看着,我心裡總歸是有些沒底。”
戲策並未因呂布的這番措辭而改變心意,反倒以嚴厲的口吻說着:“將軍,你看了那麼多的兵法書籍,卻從不運用實踐,總是依賴於我。這回去南陽,便好生用用那些所學來的東西,打敗蛾賊,爭取早日凱旋。”
呂布‘嗯’了一聲,似是明白了戲策的良苦用心。
“先生,保重!”
呂布抱了個拳,策馬轉身,朝着前方大道急行。
望着馳騁遠去的身影,年歲最小的郭嘉揶揄起來:“志才,看樣子這傢伙很依是賴你啊!”
“什麼這傢伙那傢伙,人家是實打實的將軍。”戲策收回目光,擡手賞了郭嘉後腦勺一巴掌,沒留半點情面。
小鬼才疼得‘啊喲’一聲,抱住腦袋,誇張而又委屈的喊着:“戲志才,你變了。”
兩人玩鬧了一會兒,戲策迴歸正題,問向徐庶和郭嘉:“想不想去塞外騎馬,看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廣闊原野?”
徐庶有些意動,郭嘉卻是直接出言拆臺:“我並不看好呂布。”
白白準備了一番說辭的戲策,只好又將這些話,咽回肚裡。
回到潁川的這段時日,他東奔西走,然而除了辛家兄弟和杜襲、繁欽鬆口之外,其餘諸人皆是閉口不談,指東道西。
至於荀家叔侄,在沒有確定的目標之前,是不會貿然加入任何一方勢力。
更何況,就呂布現在所能掌控的地域兵馬而言,離‘勢力’二字,還差着十萬八千里。
倘若能夠說服郭嘉和徐庶加入呂布旗下,此番潁川也不算白回。
可偏偏難就難在郭嘉身上,這小子看似放蕩沒個正形,實際上狡猾鬼精,想要給他下套入坑,難於登天攬月。
此二人現在興許還小,但只要給他兩時間,成爲張良韓信那樣的曠世人物,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你們覺得曹孟德這個人,如何?”
冷不丁的,突然從郭嘉嘴裡冒出這麼一句。
徐庶表示沒有接觸,不好妄下結論。
戲策心中一驚,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呂布對此人尤爲忌憚。
郭嘉提起這個,難得是想跟着曹操?
戲策腦子飛速運轉,嘴上卻也不忘試探性的問道:“怎麼,奉孝認得此人?”
郭嘉微微搖頭,隨後露出幾分笑意,如實說着:“那倒沒有,不過是見過他幾次,覺得此人,頗爲有趣罷了。”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夜,曹操被捆住雙手立於城下的鎮靜模樣。如果那時一通箭雨下去,準能將他活生生的射成刺蝟。
一個敢拿自身性命做賭的人,多少是有些豪邁氣魄。
“真不同我一起?”戲策又問了一遍。
“人各有命,上天註定;有人天生爲王,有人落草爲寇。這個世界,哪有我們想得那般簡單……”
郭嘉拔開戲策贈與他的酒葫蘆,舉在上空倒下,仰頭張嘴接着甘甜的酒水,他搖晃起薄弱的身軀,往城池方向走去。
逍遙我自走我道,管他昨夕與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