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酒量淺的漢子們要麼趴在桌上,要麼抱着酒罈倒在地面,打起了呼嚕。
這場酒宴,喝得可謂十足盡興。
曹性三步兩晃的走了過來,勾着呂布肩膀,打了個酒嗝,醉意醺然:“頭兒,我跟你打個商量。”
呂布將酒碗同曹性碰了一下,又望了眼被灌上好幾壇,正靠着棵蒼松扯着呼嚕的宋憲。
曹、宋二人跟他最久,從一起入伍,到後來一起上戰場打鮮卑人,再到今日共飲。
很慶幸,時光荏苒,兩人依舊還在身旁。
呂布露出笑意,將手伸過曹性的後背,搭在另一邊的肩頭:“說來聽聽。”
曹性側頭看着左肩上的手掌,心中溫暖之餘,也沒忘記正事:“頭兒,你看啊,我家雋兒今年也四歲多了,這小子聰明,將來肯定也會有大出息。每回你來我家,小崽子開門跑的比誰都快,心裡念念喊着的也是他的呂伯父。”
“講重點。”
曹性那點彎彎腸子,呂布能不知道?
“嘿嘿嘿……”
曹性搓着手,笑容裡透着一股猥瑣勁兒,“頭兒,我是琢磨着,不如好事成雙,來個喜上加喜。我就厚着臉皮替我家兒子,向你訂個娃娃親。”
正三五哥倆喝着酒的漢子們一聽這話,暈沉的腦袋霎時清醒了不少,心中紛紛低罵起來,這狗日的曹性,真他孃的雞賊!
同時也萬分懊惱,怎麼自己就沒想到這點!
“曹性,那是你兒子嗎?”落後於人的漢子們起鬨大笑起來。
曹性成親那天,在場的許多人,可都是去喝過喜酒的。
曹性一聽,這幫傢伙是存心想把事情攪黃,頓時拉黑起臉,不甘示弱的操罵起來:“他叫老子一聲爹,就是我兒子,你們這些砍腦殼的龜驢蛋,是不是眼紅了。”
“誰眼紅你啊,我家兒子不比你的差,今年也有三歲,可孝順我和他娘了。”有個漢子回答得無比機智。
“沒錯,就說我家那兔崽子吧,在鄉塾裡跟着先生唸書,現在都能識得上百子了呢。”又一名漢子接口說着,臉上滿是自豪神色。
“聽你這麼一說,我家那個……”
一羣粗魯漢七嘴八舌的講了起來,故意拔高些聲量,好清楚的傳入呂布耳中。
看似在懟,實際上卻是紛紛藉機宣傳起自家兒子。
曹性氣得跳腳罵娘:“你們這幫子不要臉的憨貨!”
呂布聽着嚷嚷傳來的聲音,不禁有些想笑。
小傢伙纔剛剛滿月,這幫子叔伯們就開始操心起了她的終身大事。
他笑着對衆人說道:“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在場之人遂納悶兒起來,女子嫁人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作爲父親,就算讓女兒嫁給乞丐都無可厚非。如若不從,那就是不孝,對於不孝子女,打死亦不爲過。
再說了,數千上萬人的命運呂布都決定得了,爲何又定不下自己女兒的婚事。
“頭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曹性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失落。
呂布望着在薇娘懷中入眠的小東西,語氣輕悠的說着:“小東西的未來啊,還是讓她自己選吧。”
上輩子被當作了政治砝碼,這輩子,就勇敢的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吧。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喜歡我家雋兒,你就點頭嗎?”曹性眼底重新煥生出一抹亮彩。
呂布篤定答着:“沒錯,只要小東西喜歡,我這個當父親的,都不會阻攔。”
回想起當日,嚴闞不惜以斷絕父女關係來脅迫女兒。呂布放棄之後,好在嚴姑娘勇敢的邁出了那一步,不惜忍受他人的白眼與詬病,才同呂布走到的今日。
所以呂布也不想自己的女兒,再像她的孃親一樣,遭受世人的指指點點。
聽得呂布發話,又一人仍是不確信的問道:“那若看上我家那不成器的娃子,將軍也不會阻攔。”
呂布點了點頭。
“今天大夥兒可都聽着呢,到時你不能耍賴反悔啊!”
“我纔沒有你那麼厚的臉皮。”
“哈哈哈,來來來,喝酒喝酒!”
心情大快的曹性端起酒碗,咕嘟咕嘟的灌了起來,他心裡頭有了計較,大不了回去再多生些,這個看不上,總有一個該看上眼吧。
反正一句話,就是要和呂布當親家。
當然,在場諸位有這種想法的可不止曹性一個。
以致於後面撐起天下的年輕一代們,大多都是年齡相仿,相差不大。
幾輪推杯換盞過後,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又多了些。
神識清醒的老將軍望向呂布,沒來由的問了一句:“奉先,可有聽過蛾賊?”
底下這幫將校可以大膽的同呂布玩笑,但絕對不敢跟老將軍嬉皮笑臉。就連敬酒時,也都是雙手捧着碗底,弓曲起身子,恭恭敬敬。
老將軍沒了以往的嚴肅面孔,讓大夥兒不必拘禮,但他們仍舊懷有敬畏之心。
呂布不明白老將軍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遂回答着:“略有耳聞。”
黃巾軍波及七州二十八郡,就算是聾子,也能聽見點兒聲響。
並、涼兩州因僻遠荒涼的緣故,少有太平道信徒。眼下朝廷又頒下鐵令,凡太平道教徒者,一個不留。
呂布曾也抓獲過幾個,只是那時候小東西還未出生,呂布想替腹中女兒積些陰德,念在這些人也無甚過錯,便放了他們。
“蛾賊猖獗,各地暴亂不斷,此乃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奉先若有想法,老夫可以託人舉薦。”老將軍撫着白鬚,眼中含有殷切的期盼。
在張仲眼裡,以呂布之勇武,只當個度遼將軍,真是屈才了。
他不想埋沒了這麼好棵苗子,如果可以的話,老人希望呂布能夠接手鎮北將軍的位置,替他守護幷州。
而眼下,正是大展拳腳的機會,只要呂布能夠順利平叛,剿滅蛾賊。
晉升之路,只在眼前。
呂布聽完,並未有半點情緒波動。
他朝着張仲躬了一禮,隨後淡然說道:“布謝過老將軍栽培,但我想安安靜靜的守在妻女身旁,看着女兒長大成人。”
“只要蛾賊不鬧到幷州,就無關某事。”呂布後面又補上了一句。
喝高了的老丈人聽到這話,頓時瞪眼吹須,猛地一拍桌子,“男兒當報國,豈能爲兒女私情所累!”
他年輕時殺敵的那會兒,也是一個錚錚的鐵骨男兒。
“我意已決,二老不必再說。”呂布搖頭,立場尤爲堅定。
唉~~~
老將軍長嘆一聲,整個人都少去了許多精神。
此時有數十騎從南邊趕到五原,又來到了呂布的家門口。
在羽林衛的開道下,身穿玄色宦官服的小黃門走進院內,尖嗓着聲音喊道:“呂布,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