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高空之下,數千匹奔騰的戰馬,四蹄生風,蹄聲陣陣。
領軍的青年將領臉色孤寒,手中畫戟斜拖身後,此刻本應在飛雲鄔激戰,卻因張懿的一道戰報,不得不調轉方向,疾馳濁河北端。
前來求救的士卒聲淚俱下,說是大軍剛渡至濁河一半,就遭遇到鮮卑人的猛烈突襲,損傷慘重,請呂布火速趕去支援。
高順斬殺掉五千偷渡陰山的鮮卑人,因此也不能排除不會有其他軍馬。
那名求救士卒的臉上帶着深深的疲倦和塵土,衣甲上沾滿斑斑的血跡。見此模樣,呂布心頭最後的一點疑慮也消散而去。
將來同鮮卑人決戰,光靠呂布手上這點人馬,幾乎是毫無勝算,必須得倚仗張懿的主力軍才行。
所以哪怕飛雲鄔近在咫尺,也只能暫時棄下,去保張懿。
呂布領着騎卒疾馳而去,又令高順護着營救下的漢民退往臨沃,以策萬全。
馬不停蹄的奔波至晌午時分,呂布總算是成功抵達。
見到並無士卒受傷,馬背上的呂布鬆了口氣,臉色也捎帶柔和了些許,心中不免有些慶幸,沒事就好。
但很快,呂布就發現了異常,這些宿營的士卒,臉上根本沒有經歷過戰鬥的傷苦,甚至連一絲的緊迫感都沒有。
回頭,那名前來報信的士卒,已不見了蹤影。
呂布心裡咯噔一下,隨手抓來一名路過的士卒,低聲喝問,是否遭遇過鮮卑人的襲擊。
那士卒在呂布的逼視下,身子一個哆嗦,直接往下墜去。若非呂布拎着他的上衣,怕是要當場癱到在地上。他口齒打顫的回答着,一路上並未遇見過鮮卑人。
上當了!
呂布臉色一寒,心裡頓時火冒三丈,將這名士卒鬆開,問清張懿的主帳位置後,大步流星的徑直走去。
主帳營外,兩名看守帳門的士卒攔下呂布,說張懿此刻正有要事處理,讓呂布稍候。
呂布伸手將兩人推開,大步走進帳內。
張懿的營帳很大,此刻帳內正有十餘名將軍在飲酒作樂,一個個臉上浮現出謙卑的笑容。
正對呂布的中央位置處,擺有張窄長的紫木榻,榻上橫臥有一名脫去鞋襪的中年男子,身穿玄色漢官服,面白無鬚,散發着一股陰柔之氣,身後四名美婢正在爲其捏肩捶腿。
連作爲主帥的張懿都甘居其下,臉上亦是百般討好諂媚之色。
在發現呂布走進帳內後,張懿遲鈍了兩秒,隨即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驚喜萬分的叫了起來:“哎呀呀,這不是咱們幷州的大英雄,呂奉先呂將軍嗎?”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介紹,榻上這位大人,就是朝廷特派的監軍御史。你快過來,給韓御史敬上一碗酒,說叨說叨前方戰事。”張懿朝呂布招了招手,又端起一碗倒好的美酒準備遞給呂布,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同呂布的關係極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可呂布似乎並不賣張懿的面子,他走到張懿面前,也不接那碗酒水,目光灼灼的望着張懿,一字一句的說道:“末將聽說,鮮卑人襲擊了刺史,敢問大人,鮮卑人現於何處?”
當着數位將軍的面,被一個下屬如此質問,張懿眼中閃過一抹慍色,若非懼於呂布勇武,早就將其下獄斬首了,他笑容尷尬道:“這不同將軍開個玩笑嗎?韓御史聽說將軍少年英雄,很想見你一見,所以……”
“所以,你就誆我來此?”呂布臉上的寒意愈盛,他伸手拿起張懿手中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語氣裡滿是痛心疾首和怒其不爭,咬着牙不讓自己的憤怒發泄出來,“你可知道,五原縣唾手可得,只需一戰,便能收入囊中。”
“放肆,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小小的武夫說話了,可還有將本御史放在眼中!”
韓悝坐起身子,怒斥呂布,不陰不陽的聲音聽得讓人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聽得有人謾罵,呂布面對着張懿,將腦袋左轉九十度角,眸子裡斜射出的光芒如電,蘊藏的戾氣和殺機如洪水猛獸般直撲韓悝。
“啊!”
這位在洛陽城裡享盡榮華的常侍此刻宛若受驚的小雞,捻起手指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臉上滲透出一股病態的慘白。
“你、你、你,你欲作甚!”驚懼之下的韓悝將翹起的指尖指向呂布。
“既然是朝廷派下的監軍御史,那就好好的看,好好的聽,莫要負了朝廷厚恩。還有,類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說完,呂布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帳內的諸位將軍,轉身往外走去,只用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不屑的說了聲:一羣飯桶,和一個沒卵的閹人。
呂布一走,帳內濃烈緊張的壓迫感瞬間消散開來,所有人心頭都莫名的覺得鬆了口氣。
“小兒,狂妄!”
從未像今天這般狼狽的韓悝氣極,臉色猙獰的將手中酒杯扔向下方,指着張懿呼喝起來:“張懿,馬上給我殺了他!”
韓悝盛怒之下,將軍們紛紛從座位上跪伏於地,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張懿躬身之時,袖袍遮住的臉龐露出個陰森的笑容,擡起頭,又恢復成一臉的惶恐之色,不安的說着:“呂布魯莽衝撞御史,罪過滔天,可這廝武力過人,恐擒他不住。”
“廢物,難道你手下五六萬人,都是吃乾飯的不成!”韓悝火冒三丈,破口大罵。
張懿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只能壓着心裡的不爽,唯唯諾諾的回答着:“御史您有所不知,呂布此人平日裡還算循規蹈矩,但他那幫屬下,什麼出身的都有,一個個難馴得很,整個營中除了呂布,根本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若直接動用武力去擒拿呂布,他要是不肯就範,恐會生出兵變。”
隨後,張懿又將狼騎營如何千里馳援雁門關的事蹟同韓悝說了。
韓悝聽得索然無味,從不上戰場的韓悝自然無法想象那種‘雖萬人吾亦往’的激壯場面和雄渾氣魄。
但你要讓韓悝嚥下這口氣,那是絕無可能。
十常侍,一共是十二個人,以張讓爲首。
不僅是在洛陽,乃至整個大漢,哪個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存在,連帶他們的親戚都跟着一起,雞犬升天,在各地出任顯耀官職。
韓悝將衆人遣退,待留下張懿一人後,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張懿一見到此物,臉色微變,裝作不懂的模樣,開口問道:“這是?”
“嘿嘿嘿……”
韓悝陰陰的笑了笑,細細的嗓音裡夾帶着深寒的殺意,“這可是個好東西,古往今來,只有貴人高官們才配用它。這次,倒是便宜呂布這黃口小兒了,能用上這東西,也算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
張懿雙手接過這個瓷瓶,眼中光芒閃動。
從張懿的營帳回來後,呂布將一切都同曹性等人說了。
“這張懿腦子裡裝的全是漿糊嗎!他到底有沒有腦子!”侯成聽完後,氣得哇哇直叫,眼瞅着飛雲鄔的鮮卑人沒了士氣,到頭來卻被自己人擺了一道,當真可惡!
魏木生環抱着手臂,在一旁蹙起眉頭,顯然也是不滿張懿的做法。
幾人之中,就屬曹性說話最是口無遮攔。
這一次,同樣也是他說得最爲直接。
曹性走到呂布面前,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憤憤決然道:“頭兒,張懿這鳥人,明裡暗裡都下絆子使陰招,乾脆幹掉他,你來當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