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稒陽,呂布帶着將士馬不停蹄的趕往臨沃。
一路上風馳電掣,不敢有半刻停留。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焦土,同稒陽無二,沒有絲毫生機。
“走,去五原!”
呂布冷聲低喝,馬頭一勒,就欲動身。
有名河內將軍催馬跑到呂布身旁,抱拳說道:“將軍,將士們只帶了兩日行糧,恐難以爲繼。末將以爲,應等到張帥的大軍到來,再做行軍打算。”
呂布冷眼瞧了他一眼,轉頭問向身後的青年校尉,“魏木生,虎澤關的糧草,還有多久能到?”
原先想先取下稒陽、臨沃作爲補給點,結果鮮卑人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能帶的帶,不能帶的就全部燒燬,致使呂布沒能得到一點物資補給。
好在虎澤關內還留有不少囤積的貨糧,否則,保不準又要向雲中郡那時一樣,殺鮮卑人以作軍糧。
魏木生略一思索,很快便給出了答案:“回稟將軍,應該過了濁河,估計快得話,明天一早就能抵達稒陽縣府。”
從稒陽到臨沃,再到五原,起碼需要一天半的時間。
頭頂的天空漸漸昏暗下來,冬天的夜晚,來得總是尤爲的早,以往炎夏的這個時候,太陽都還未曾落坡。
又一名將軍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士卒和戰馬奔波了一天,都已是疲累不堪,將軍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暫且在此修養一宿,再做打算。”
那些個河內騎卒紛紛附和着,一天的疾馳下來,屁股都被顛簸得發麻了。
狼騎營的漢子們看着諸人一個個喊累叫疼,臉上盡是不屑的神情。這才一天,就喊累喊疼了?當初他們從雲中郡馳援雁門關的時候,可是兩天兩夜都沒有合過眼睛,除了給戰馬補給草料,幾乎沒下過馬背,那種靈魂都要被抖出體內的感覺,他們至今仍是記憶猶新。
呂布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個人的提議,帶着不容置喙的口氣,說的尤爲果斷,“所有人原地休息半個時辰,給戰馬餵食草料,今日,我必達五原!”
人可以一天三頓不吃飯,戰馬卻是餓不得半個時辰。
騎軍趕路乃是急行軍,能帶的軍糧也就那麼些,其中大半都是給戰馬供食的草料,有豆粒、麥麩,以及曬乾的野草。
其實對於戰馬而言,它們更喜歡生長在原野上的青草,肥美鮮嫩,可口無比。
然而,騎卒們卻絕不允許戰馬食用那些青蔥的鮮草。
這些未曬乾的草料裡含有大量水分,普通戰馬散熱性極差,稍微吃上一些,就會便秘腹瀉,再難行軍。
戰馬出了問題,作爲騎卒,肯定是會首先被問責的。在這個年代裡,馬兒可要比人金貴值錢得多。
當然,也有個別的例外。
比如此時就有一頭火紅的馬兒,正慢悠悠的咀嚼着地上肥美的鮮草,看它那享受的神情,就知道這青草有多美味了。
其餘的戰馬眼巴巴的瞅着,只能嚥着從士卒手裡遞來的麥麩乾草,心裡那叫一個苦啊。
誰讓人家是神駒,光散熱系統就甩了他們十條街呢。
不僅如此,它們主人此刻的心裡同樣憋屈得緊。
幾名河內將軍趁着餵馬休息的功夫聚在一起,宣泄着心頭的不滿。
一個絡腮鬍的中年將領最先開口,滿是抱怨的嚷着:“你瞅瞅,瞅瞅,這算個什麼事兒?天都黑了,就算我們趕到五原,起碼也要近兩個時辰,那時候還不得是深更半夜?萬一鮮卑人又一把火,那咱們是不是還得連夜繼續往西邊趕啊!”
“沒錯!呂布那小子仗着自個兒拿下了虎澤關,就越發的獨斷專行,全然不管不顧我們的意見,典型的小人得志,我呸!”旁邊的一名將軍也跟着憤懣的說了起來。
“算了算了,誰讓人家是將軍呢……”
…………
呂布坐在一處青石苔上,嘴裡咀嚼着發乾的麥餅,一個相貌粗獷的壯碩將軍走了過來。
“呂將軍,你找我?”他狐疑的問了一聲。
將軍姓郭,名煥,出身太原郡名門,也是受張懿之令,帶着五千騎卒來協助呂布的那個將軍。
雁門郡太守郭縕,就是他大哥。
呂布對郭煥顯然有些好感,先招呼其坐下後,才說了起來:“郭將軍,呂某想麻煩你留在此處,替我將百姓們的屍首好生安葬。然後明日一早,便率這四千騎折回稒陽,並將所帶的軍糧,全部交付於給我。”
呂布話音剛落,郭煥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泛黃的臉龐上怒氣騰騰,“你這是瞧不起我,還是怕我拖你後腿?”
望着眼前跟吃了炸藥一樣的粗獷漢子,呂布知道他是誤解了意思,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我曾與令兄長有過幾面之緣,令兄一介文士都敢上關殺敵,也着實令呂布欽佩。”
“然則,兵貴神速,時不我待。”呂布的語氣陡然一變,起身將手掌重重的拍在郭煥肩頭,鄭重無比的說着:“這場仗,鮮卑人耗得起,我們耗不起。一旦步度根解決了夫禰,他就會騰出手來,重新對付我們。這個任務留給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只能拜託將軍你了。”
郭煥聽完,明白了呂布的意思。
的確,要論戰鬥力,他帶來的這四千河內騎卒跟呂布手下那四千虎狼根本沒法比。
“等糧草到了稒陽,我便第一時間給你運來。”這是郭煥唯一能做的保證。
郭煥領了將令之後,呂布又找來胡車兒,令他率百人護衛戲策後行。
戲策身子薄弱,這樣長時間的趕路奔波,非得把他的骨頭顛散架了不可。
但若將戲策留在臨沃或者稒陽,呂布心裡又總覺着沒底。
半刻鐘的時間一到,呂布重新翻上赤菟後背,朝着五原縣方向疾馳。
望着漸漸遠去的呂布和四千將士,郭煥心底默默道了一聲:此行且遠,將軍保重。
途中,選擇跟隨呂布同去的方悅有些不解,問了起來:“你怎麼知道贏的就一定會是步度根?”
方悅跟着一路,這是呂布沒想到的。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你換位思考一下,步度根要是沒有把握能勝夫禰,他還會讓人增援虎澤關嗎?”
戲策此時若是聽到呂布這番見解,肯定會樂得睡不着覺,因爲他對這件事的看法,跟呂布出奇的一致。
方悅順着話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呂布。”
方悅又喊了一聲,待到那個騎着赤焰駒的青年看過來後,他卻是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有時候我挺納悶兒的,你現在已經成了將軍,爲什麼還要這麼拼命,你到底圖些什麼?”
呂布稍稍愣了一下,俊朗的五官上浮現出一絲緬懷,“在我很小的時候,有個酸儒的書生總喜歡抱着我,然後跟我說,男兒生於世,當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父母,無愧於兄弟,最重要,無愧於心。
小時候沒懂,現在,懂了。”
“我跟你就不一樣,”方悅左手攥着馬繩,右手將梨花槍挽出兩道槍花,順帶發表起了自己的意見,“對我來說,在這世上,就只有手裡的這杆槍,胯下的這匹馬,纔是真的。”
呂布不置與否,也不說話,方悅就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那要是五原縣也被焚燬了呢?”
時隔多年之後,方悅也依舊忘不了,那天晚上呂布淡然得可怕的語氣和凜冽如刀的眼神。
他說,五原縣如果毀了,就會去九原,去成宜,去西安陽,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會把鮮卑人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