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兵相接之下,守在城關上的鮮卑人有的被亂刀砍死,有的被踹下城頭。
鮮卑人慌神了,倒在血泊裡的人數也越來越多。
這些漢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像豺狼一樣,眼中冒着綠幽幽的光,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
你砍他一刀,只要他不死,就肯定會還你一刀,兩刀……
哪怕腸穿肚爛,也要拼個你死我活。
“將軍,西邊失守了!”
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卒跪倒在莽泰面前,語氣裡帶着哭腔。
“什麼!這麼快就失守了!”莽泰滿臉的不肯置信,雙手拽起那名士卒的領口,憤怒的質問起來。
話還未說完,腳底忽然傳來下一陣劇烈的晃動。
莽泰身子晃了兩晃,一把扔下手頭的士卒,暴躁的吼道:“又是怎麼回事!”
灰頭土臉的鮮卑士卒從城下跑上城樓,見到莽泰後,同樣是哭喪着臉:“將軍,城下的漢人不斷撞擊城門,底下的弟兄快撐不住了。”
聽到這話,莽泰從城頭往下望了一眼。
當看到攻城槌的那一刻,莽泰差點當場氣暈過去,衝着周圍的士卒氣急敗壞的吼叫起來:“你們都是瞎子嗎!滾木落石呢?怎麼會讓這種東西靠近城門的!”
身旁的一干士卒沒人敢開口答話,剛剛爲了襲擊漢人的雲梯,都已經用光了。
莽泰的面色黑如鍋底,但他也是個熟知輕重緩急的人,現在,不是該發火的時候。
攻城槌轟擊城門的聲音不斷傳來,不論如何,城門一定要守住!
強壓下心頭的火氣,莽泰當機立斷,對着身邊心腹親兵下令道:“厄鉅,你帶兩百人下去,給我頂住了,就算是用人堆,也決不能讓漢人破開城門!”
城關下,雷虎正指揮着衝騎營的士卒猛擊城門。
“弟兄們,加把勁兒!想入狼騎營的,就給我將這城門口砸個稀巴爛。”
“來,聽我口令,一二三,給老子狠狠地撞!撞!撞!”
最後纔派上場的衝騎營士卒心中都憋着股氣,既然不能登城殺敵,那便將城門視作鮮卑人,忿狠的撞去。
所謂的攻城槌,其實就是一根巨大的實木,用繩索捆綁纏繞,再由二十餘名漢子槓擡在肩上。通過蕩起繩索,處於最後方的兩人再奮力將這巨木拉開,然後猛然推向前方。巨木在這一瞬間,將會產生巨大無比的破壞力。
一般的小城縣廓來不了幾下,大關重鎮,倒是經得起一番折騰。
城關上的戰爭已進入白熱化階段,在硬碰硬的捉肘廝殺之中,漢軍逐漸佔據了上風,開始着手從東西兩面,朝着中間莽泰所處的位置進行合圍。
胡車兒帶來數千人的後援部隊,更是讓鮮卑人的士氣一落千丈。
如果漢人全都攻上城來,這虎澤關肯定是守不住了。
該如何是好!
難道真的要棄關而逃?
望着節節敗退的鮮卑將士,莽泰雙目空洞,楞在了原地。
此時,一道威赫的聲音陡然傳來:“慌什麼!”
將軍!
將軍來了!
城關上的鮮卑士卒們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
回過神的莽泰趕忙上前,布赫魯瞪了莽泰一眼,低罵了聲:“沒用的東西。”
莽泰自是不敢辯駁,垂着頭,羞慚不已。
布赫魯左右環顧了一眼,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會兒,漢人居然就打上了城頭。
他從地上撿起一把帶血的鋼刀,走到城垛處,將一名剛剛爬上城牆的漢人士卒砍作兩截,大聲吼道:“你們別忘了,這裡原先是漢人的地域。是誰從他們手裡奪過的這些疆土,將他們打得屁股尿流?是你們,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兒!”
“就在剛剛,大王派來的一萬援軍,已經抵達關外的五十里處。再有一個時辰,就能進入關內,難道你們連一個時辰都守不住嗎?”
“告訴本將軍,你們能嗎!”
布赫魯的一番慷慨激詞,刺激着每一個鮮卑士卒的神經,他們揚起手中兵器,眼中血光四伏,大聲呼吼着:“殺!殺!殺!”
布赫魯顯然很滿意士卒們的反應,他同莽泰各自分撥了些人手,從中間往兩旁殺去。
至於他所說的消息,無非是爲了鼓舞士氣而故意編造的謊言,從稒陽、臨沃抽調的援軍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抵達。
但只要守住了這一波,布赫魯就算贏了,因爲呂布已無力再組織隊伍,進行強攻。
那時候,援軍到與不到,就都不重要了。
有了主心骨,鮮卑人的士氣一路節節攀升。
城頭上的漢軍再也前進不了半分,反而在布赫魯和莽泰的強勢打壓下,開始漸漸敗退。
莽泰帶着人很快殺到了東邊,途中的漢人都被他清剿乾淨,成了墊腳的屍體。
他擦拭起手中的鋒刃,踩着一具又一具的屍身而過,心中起初的憤怒,也因肆意的殺戮,得到了徹底的發泄。
只要不讓漢人攻進城牆,守上一個時辰,並不算難事。
莽泰望了眼腳下的屍體,臉上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漢人麼,也就這麼點兒本事了。
然而就在莽泰低頭之時,一名倒地的漢軍士卒猝然躍起,對着莽泰的頭顱直斬而下。
“將軍小心!”身旁的士卒猛地推開莽泰,用後背替他擋下了這足以致命的一刀。
那名年輕的漢軍士卒見刺殺失敗,釋然的笑了笑,“可惜了。”
鮮卑人十餘杆長矛同時刺在這個滿身傷痕的少年身上,然後將他架挑在空中,重重的拋在地上。
站在雲梯後方較爲安全位置的一箇中年男人見到這副場景,瘋了似得擠開了前面的所有人羣,猛地躍入城頭,抱起那個肝脈俱斷的少年,輕輕搖晃着他的身子,急切的喊着:“琥兒,琥兒。”
少年睜開桃花一樣的眼眸,笑了笑,剛一張口,口中濃血滾滾而出。
中年男人連忙將少年口中的濃血擦掉,強忍住眼淚,“琥兒,你想說什麼,你說,阿爹都聽着。”
少年的嘴脣一張一合,聲音很小,“孩兒剛剛差點就殺了鮮卑的將軍,我這樣,算不算很勇敢?”
“算,算……”
中年男人不停的點着腦袋,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裡奪目而出,“我兒是個英雄,不像老爹,每次打仗都躲在別人背後,老爹我啊,以你爲榮!”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少年伸出手,擦了擦男人的臉龐,有些開心的笑着:“阿爹,你也流馬尿了呢。”
中年男人更是淚流不止。
“阿爹阿爹,我看見孃親了,她在衝我笑,還在向我招手哩。”少年搖動着手臂,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幸福。
手臂很快垂落了下去,好看的桃花眸也悄然合上。
中年男人緊緊的摟着少年的屍身,涕淚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