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方悅並未整幺蛾子,還親自帶着一干河內將領前去面見呂布,行了下屬之禮,算是默許了這個將軍。
從校尉升至僅次於徵字級的將軍,多少人窮盡一生也未能達成。
呂布高升,手下曹性侯成等人自然也跟着揚眉吐氣,走起路來趾高氣揚,恨不得將腦袋仰到天上。
而作爲此事主角的呂布,似乎對此漠不關心,依舊和往常一樣,研究着北進的行軍路線和韜略兵法。
與敲鑼打鼓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曹性等人不同,年少卻心思縝密的張遼察覺到,此事未必只有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他找到正在四周閒逛的戲策,將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先生,將軍升了將銜,可我感覺,他似乎並不高興,這是爲何?”
“你被人當了槍使,你會高興嗎?”戲策輕拍了下張遼的後腦勺,慢悠悠的說着,卻是一針見血。
張遼本就是極爲聰穎之人,聽到戲策的暗示,他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先生你是說,這是張刺史給將軍設的局?”
戲策沒說是,也沒說否,倒有些頗爲無奈的說着:“將軍這個人吶,太過於執着,他認定的事情,少有人能改變得了。他做夢都想着要收復故土五原,如今有機會擺在眼前,就算是別人挖好的坑,他也一樣會跳。”
“最令我可氣的是,他去張懿營帳之前,我千叮萬囑,保底也要三萬兵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他倒好,直接少了一萬。”
“虎澤關的守將若是死守不出,他這兩萬人馬估計還沒爬山城頭,就折了個七七八八。”
“當初馳援雁門關也是,一個人對衝鮮卑人六千鐵騎,他真當自己金剛不敗了?這傢伙哪天才能開動下腦袋,不去逞那些匹夫之勇,我就該燒香禮佛了。”
戲策身子微微前佝,雙手攏進袖袍裡,漫無目的散漫走着,嘴中的抱怨卻是一刻也沒停下。
張遼跟在一旁,也不插腔,靜靜的聽着。若是換了曹性等人,恐怕早就受不了這深閨怨婦般的碎碎念,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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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順着營寨外圍走了一會兒,走到練兵場時,發現呂布也在那裡,被一大羣士卒簇擁在中間。
呂布手中拿着杆長槍,臉上帶有和煦的笑容,嘴脣微張,說着些什麼,身邊的士卒們快活的盡情笑着。
這樣一副畫面,與其說是將軍與士卒,倒更像一羣無話不談的手足兄弟。
戲策斂回目光,剛剛還滿是怨念的臉龐上忽地笑了起來:“頭疼就頭疼吧,反正當狗頭軍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傢伙雖然老是做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可至始至終,都沒讓人有過失望。”
張遼聽到這話,也在一旁咧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皓白的牙齒,像個傻小子。
戲策伸手賞了少年一記板栗,後者委屈至極的回過頭來,不明白自己爲何無辜挨罰。
戲策對張遼的委屈表情直接選擇了視而不見,他仰頭望向蔚藍的天空,有些感慨,“呂奉先這傢伙似乎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成爲一道璀璨耀眼的風景,吸引着身邊的每一個人,讓人心甘情願的站在他背後,跟着他,熱血疆場,馬踏天下。曹性宋憲胡車兒,高順薛蘭魏木生,還有你,皆是如此。”
“那先生你呢?”張遼很是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
戲策呆了一下,風吹得他頭頂束髮的青巾獵獵作響。
他重新眺望起那邊的呂布,悠揚的笑容裡帶着些許灑脫。
…………
先鋒的職責所在,便是爲後方大軍開道,掃清前方的一切障礙。
作爲新任的北伐先鋒,呂布將手下諸將盡皆招至帳中,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並按照張遼之前所說的方法,分兵兩路,方悅帶兵五千左道取美稷,呂布則親率剩下兵馬,攻右方的谷羅城。
臨行前,方悅特地去單獨見了呂布一面。
那時候呂布正在給赤菟餵食草料,他見到方悅,不免有些疑惑,“方將軍,你找我有事?”
方悅一路上想了很多,可真當見到呂布時,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就那麼杵在那裡,像根木頭。
“若將軍還在爲那夜的事情耿耿於懷,某代陳衛向你賠個不是。”呂布將草料喂進赤菟嘴裡,順了順毛,然後轉身朝方悅抱拳致歉。
聽到‘陳衛’這個名字,方悅的瞳孔猛地一縮,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一對鐵拳。那一晚的情景再度跳入腦海,陳衛不僅輕鬆擊敗了他,還當着衆人的面,尤爲可憐的丟下了一句‘連我都鬥不過,還妄想挑戰我家將軍,真是不自量力’。
那冰冷的口氣,比隆冬裡的寒風,還要刺骨。
屈辱,不甘,憤恨,挫敗……
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令方悅幾乎當場崩潰。
他從來都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做任何事情都要爭個第一,哪怕是頭破血流。
可如今,他輸了,輸得徹頭徹尾。
攥緊的拳頭慢慢鬆了開來,沉默許久的方悅終於開口,頹然的聲音裡透着一股深深的無力:“呂奉先,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有多強嗎?”
呂布不由啞然,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方悅口中這個所謂的‘強’字。
“你不必搪塞於我,聽不到答案,我是不會走的。”方悅見呂布不搭腔,又補充了一句。
赤菟對這個陌生來客似乎並不歡迎,不斷的朝方悅噴着響鼻,踏着蹄子,好像是在示威宣告,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場子。
實在想不到確切答案之下,呂布只好說道:“恕呂某託大,就算十個將軍你一起上,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通過陳衛,方悅知道呂布很強,可當親耳聽到真正的答案時,一切都顯得那麼殘忍。
呂布的話就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在他心口上一刀接一刀,不致命,卻痛不欲生。
曾經他最爲驕傲自負的武藝,如今在別人看來,不過只是過家家的雜耍罷了。
已經失了魂魄的方悅什麼話也沒說,渾渾噩噩的轉過身子,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離去。
“方將軍,聽說美稷的守將武藝十分了得,要不然我換魏木生替你去取,如何?”呂布朝着方悅的背影怪叫起來。
已經走了二十餘步的方悅右腿邁在空中,整個人好似定格了一般。
然後,他將邁出的右腿收回,轉身,一路走到呂布面前,擡起頭看着呂布,臉龐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之色,“呂奉先,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擊敗你。”
聽到方悅如此的豪言壯語,呂布輕拍了兩下方悅的臂膀,充滿笑意的眼眸裡劃過一抹狡黠,“好的,我等你。”
或許是爲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方悅僅用了兩日功夫便攻下美稷,還斬下守城之將,先呂布數日,抵達虎澤關下。
另一邊,呂布以雷霆之勢拿下谷羅城後,同樣是馬不停蹄的趕往虎澤關。在距關六裡處,成功與方悅匯合。
匯合當天,呂布便領了兵馬,前去關下搦戰。
負責守關的是個中年男人,名叫布赫魯,鮮卑六狼將之一。
說起步度根手下最爲器重的六狼將,竟有一半喪命於呂布之手。
布赫魯在關上望着前來搦戰的呂布,大聲叫囂着:“呂布,你也別費脣舌,我知曉你的厲害。你們漢人不是常說我鮮卑勇士只擅攻,不擅守嗎。今天你若有本事攻上這關牆,我便與你決一死戰!”
呂布最煩的就是這種龜縮不出的戰法,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只能暫且退兵。
當夜,有斥探前來急報。
鮮卑人從稒(gu)陽,臨沃,各抽調了五千兵馬朝虎澤關趕來,快則三天,慢則五天。
得知這個消息的呂布如何也睡不着了,他一個人在軍帳裡獨坐了兩個時辰,然後叫來了宋憲侯成。
兩人剛一坐下,呂布就直接開門見山,“我給你倆一天時間,要多少人你們隨便挑,但我要一百架雲梯,十個攻城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