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馥將他們安頓下來後,已是申時,又派了二十個護衛保護他們,張遼知道,這傢伙名曰保護,實際上是怕自己等人逃走,斷了最後一條後路。
他沒有理會韓馥的小心思,憑着二十個護衛能做什麼,典韋這些猛虎士要收拾他們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
宅院裡,看着韓馥離去,袁基問張遼:“主公,荀友若、辛仲治果會背叛文節乎?”
張遼還沒說話,郭嘉就連連搖頭:“韓文節如此懦弱而無主見,荀友若、辛仲治、郭公則皆是有才有志之士,豈能久隨於他?”
張遼點頭道:“這事也難怪荀諶、辛評,實在是韓馥難當一州之牧,不可輔佐,跟着他看不到前景,提心吊膽,誰願爲之。”
如果郭圖還在這裡,恐怕也是投降的急先鋒。
袁基只能長嘆一聲。
張遼在宅子裡卻開始謀思着怎麼能將田豐、沮授、審配還有高覽幾個人拉攏到手,高覽好說,地位不高,不得重用,又有張郃的書信,把握很大。
但田豐、沮授和審配三人難度就很大了,他們的家族都在冀州,很難讓他們離開,此時張遼不禁想起了郭嘉對他奉天子以令諸侯的建議,或許奉天子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名正言順的將各地人才招攬過來。
否則以他如今的情況要拉攏這些異地世家的人才,可不容易,尤其是他的政令還與這些世家有些犯衝。
冀州的人才如此,那麼跟隨韓馥從潁川而來的呢?辛毗不太可靠,但辛評和荀諶應該還不錯吧?
眼下他們都在州牧府中,連接近也困難。真是老虎咬刺蝟,無處下口哪。
而且還有一個大才,荀彧,好像正是在韓馥和袁紹交接之時趕赴的冀州,嗯……應該提前安排人在河內攔截,不能便宜了袁紹或阿瞞。
張遼摸着下巴,正在思索着怎麼搞,突然韓馥又急匆匆而來,神情惶恐焦慮:“本固兄,文先生,大事不好,北面傳來消息,幽州公孫瓚突然領兵南下,侵入冀州,河間已有數縣歸附。”
袁基皺起眉頭,張遼點頭道:“此必袁紹之計,暗中聯合公孫瓚,逼迫韓使君耳。”
韓馥慌忙道:“而今該當如何?州牧府中無可信任之人,吾只能求救於先生了。”
張遼道:“兩個辦法,一者,帶兵抗擊公孫瓚。”
韓馥一聽,連連搖頭:“公孫瓚威震塞北,連鮮卑烏桓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冀州兵馬。”
張遼見韓馥這副慫樣,也有些無語,無奈的道:“也是,若與公孫瓚交戰,袁紹必然乘機北上,是以不能戰,那便只能速速退出冀州了。”
韓馥又遲疑起來,道:“不如再稍等數日。”
張遼對這個傢伙更是無語了,這韓馥既怯懦,疑心又大,還優柔寡斷,更不捨州牧之位,只該當個文士或是太平之時的郡守,在這亂世中,這廝根本就是送菜的,偏偏他還掌控了無論富庶程度還是戰略地位都很高的冀州。難怪袁紹想兵不血刃就取了冀州,換做誰看到韓馥這點能力,也難免生出覬覦之心。
郭嘉轉過頭,懶得理會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傢伙,袁基卻忍不住開口道:“文節,當速速決斷纔是。”
韓馥眼睛一轉,看向袁基和張遼:“本固兄,文先生,還請隨吾一道去州牧府議事,也好從旁相助一二。”
這是打狼麼?人多就好?張遼挑了挑眉,看了袁基一眼,道:“韓使君,吾隨汝去便是,如今袁使君的身份卻是不宜暴露。”
韓馥看了袁基一眼,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
黃昏之時,州牧府議事正堂中,張遼看到了冀州的一衆州官,他知道其中有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歷、騎都尉沮授、佐吏田豐與審配,田豐與審配的位雖不高,名望卻不差,是以也能參與議事,除此之外,就是跟隨韓馥從潁川而來的荀諶、辛評、辛毗兄弟等人了。
這些府吏個個都是氣度不凡,有才之士往往從氣度上就能看出一二,那是不一樣的氣場,與他們想比,反倒是上首的韓馥此時有些慌忙失措。
這些人張遼雖然都不認得,卻看得大是眼饞,冀州的人才實在太多了,可惜韓馥不會用人,平白便宜了袁紹,到了袁紹手上,也是用的一塌糊塗,死了大半,餘下的幾個便宜了曹操,着實可嘆。
他腦海裡陡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讓典韋帶兵將這些府吏一窩端了,全部搶走,不知會是個什麼情形?
張遼在觀察着衆人,一衆府吏也在觀察着他,不知韓馥爲何讓他這個陌生人蔘與議事。
不過就在這時,上首韓馥開口了:“諸位,公孫瓚這個蠻賊帶領大軍氣勢洶洶奔赴冀州而來,其意昭然若揭,如之奈何?爲之奈何!”
底下衆人,包括田豐和沮授也皺起眉頭,公孫瓚的強大是不容置疑的,憑藉冀州如今的情況,着實不易應對,尤其是看到韓馥這副倉惶無措的樣子,本想開口的田豐也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時,有三人相互目視了一番,一人緩緩開口道:“使君,公孫瓚將燕、代之卒,縱橫幽州,屢破烏桓,而今乘勝來南,其鋒不可當,袁車騎在河內又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爲將軍危之。”
張遼看了一眼那人,身形清瘦,相貌清癯,頜下微須,頗有儒雅氣度。
韓馥聽那人提到袁紹意未可量,還以爲那人要爲他出計,立時期待的看過去:“友若可有良策?”
張遼立時知道了,此人是荀諶,荀彧之兄。
看着韓馥期待的神色,荀諶眼裡閃過複雜的神色,緩緩開口道:“使君自料寬仁容衆爲天下所附,孰與袁車騎?”
韓馥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霎時間想起了張遼對於荀諶等人爲袁紹說客的斷言,忍不住看了一眼張遼,又看向荀諶,面色有些蒼白,身子微微顫抖着,喃喃道:“吾不如也。”
荀諶看到韓馥似乎明白了,眼神一正,道:“臨危吐決、智勇過人,又孰與袁車騎?”
韓馥搖頭苦笑道:“不如也。”
荀諶嘆了口氣,向韓馥一禮,誠摯的道:“袁車騎一時之傑,使君資三不如之勢,久處其上,彼必不爲使君下也。夫冀州,天下之重資也,彼若與公孫瓚併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況袁車騎爲使君之舊,且爲同盟,當今之計,若舉冀州以讓袁車騎,彼必厚德將軍,瓚亦不能與之爭矣,是使君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
荀諶言語誠摯,在他看來,勸韓馥讓出冀州牧,實是救了韓馥一命,否則公孫瓚和袁紹兩人真的發狠瓜分冀州,韓馥轉眼就是一捧灰土。
韓馥此時也感受到了荀諶的誠摯,本想就應了他,突然想到張遼先前的話語,忍不住看了一眼張遼,心中大是糾結,誠如張遼所說,袁紹其人,外寬內忌,若將這冀州牧讓與他,架空了自己,自己便如虎落平陽,只需借一小卒便能殺了自己,自己恐怕命不久矣。
荀諶看韓馥本已經心動,突然又沉吟起來,不由皺起眉頭。
這時,辛毗突然開口道:“公孫瓚擁有數萬精兵,其實銳不可當,使君何不將這冀州牧暫且讓於袁車騎,暫避鋒芒,正所謂一山豈容二虎,使君一退,公孫瓚必轉而與袁車騎爭冀州,袁車騎弱而公孫瓚強,勝負未可知也……”
韓馥眼睛不由大亮:“佐治此言有理。”
不想一旁早已忍耐不住的長史耿武、別駕閔純和治中李歷幾乎是同時開口勸阻,耿武大聲道:“冀州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奈何欲以州與之!”
冀州衆人紛紛附議。
張遼琢磨着冀州衆人的心思,若真論能力,袁紹做冀州牧肯定強於韓馥,他們此時擁護韓馥而反對袁紹,除了那兩個表現激烈的真有些忠心外,其他人多半還是因爲韓馥這個冀州牧不算強勢,不會侵害他們的利益,換了強勢的袁紹,他們的前景不可知,這應該是一衆下意識的排外心理。
韓馥本就沒太強的主見,看到冀州衆官吏反對,也不由遲疑起來,又看了一眼張遼,卻見張遼垂目不語,猶豫道:“且容吾細細思之。”
此時已是天黑,韓馥打發了衆人,暗中又在後院召見了張遼和袁基。
張遼看着韓馥還在微微發顫的身子,道:“使君可知形勢之嚴峻吧?還是速速安排轉移家眷和糧草纔是。”
韓馥長嘆了口氣,道:“也罷,只能如此了,吾已令人安排下去,只是糧草不少,需要時日。”
張遼彷彿不經意的道:“糧草衆多,使君可派得力之人照看,吾聽聞使君手下諸如田豐、沮授、審配、高覽等,皆是有才能之人,何不令他們押送糧草,以防萬一?”
韓馥一愣,道:“高覽也罷,可爲驅使,若沮授、田豐、審配,怕是不成,若是得知我等運走糧草,定會細細詢問,極力反對,反倒弄得滿城皆知。”
張遼無奈的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心急了。
不想這時韓馥突然看向袁基,道:“本固兄,馥有一請。”
袁基道:“文節慷慨借糧,有恩於上黨,有何請求,儘可說來。”
韓馥長身一禮:“馥願將冀州牧讓與本固兄!”
咳咳!張遼被韓馥這一句話險些嗆到,忍不住看了同樣驚愕的袁基,二人面面相覷。
張遼發了下懵,不由咧了咧嘴,這韓馥不按套路來啊,怎的要將冀州牧讓與袁基了?這廝啥時候變得這麼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