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一戰,徐榮的謀算,卻終究因爲張燕多餘的不服輸和貪念導致功虧一簣。
渭水大營一敗,韓遂不過以區區三千兵馬以及兩百艘綁滿了草人的船舶木筏的損失,便徹底擊潰了張燕一萬兵馬,眭固斷後被擒,張燕只引得數百騎倉惶東逃。
好在有韓暹本欲往渭水增援,半路迎上張燕,放殺退追兵,救回長安河東軍寨。
徐榮臉色鐵青的看着階下,滿身血痕,大小傷口無數,滿目灰黑的張燕,如此落魄慘淡,可想那一夜廝殺竟是何等慘烈!
而比起張燕這般模樣,卻依舊難以平息徐榮的憤怒。
一萬河東軍,便這樣失去了,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河東嫡系,倘若讓衛寧知道這一場因爲張燕的愚蠢而失去了那麼多的兵馬,又該如何震怒?
而比起傷亡來說,渭水大營的失去,便是真正將咸陽,長安連在一起,數萬韓遂大軍增援長安而來,守備力量陡然變得無比強大,河東軍敢能以四萬人馬再強攻長安不成!?
“張燕!”徐榮臉色鐵青的指着張燕的臉,驀然憤怒一把拍案喝道,“我讓你不可輕進,不可貪功,只需要固守渭水河畔,不讓韓遂渡河便可……何須你善做主張,妄圖一口吃下敵
“不奉軍令,傷我銳氣,放敵前來。此三罪,當殺!”徐榮眼睛驀然瞪大,當即握劍斷然怒喝道。“來人!”
“將軍帳外驀然閃出兩人,殺氣騰騰,大聲報道。
“將張燕拉出營外,斬!”徐榮不容置疑,大手一揮,殺意濃烈道。
“喏兩親衛也不拖沓,目無表情便拉住張燕,往外拖走。
滿帳諸將大驚失色。張燕臉色蒼白,渾身傷疲交煎卻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地氣力,掙扎着抗拒那兩親衛的拖拽,大聲道,“我乃河東舊臣,你有何權能殺我!我要見衛侯,我要見晉陽侯!陳宮,你也是河東舊臣,不念舊情否!?”
聞得張燕那歇斯底里的呼喝,徐榮地臉色越加陰沉。而滿帳中諸將也皆神色微變。事實上,營中諸將有能入席者,除去了趙雲少數幾人外,卻也多如張燕一般,乃是早期投奔河東的武將,如今聽的張燕呼叫,頓時人人有些不忍。
有李樂出聲求情道,“將軍……張燕雖輕敵,卻也是建功心切,念其故往功勞。何不令其戴罪立功!?”
胡才見了搭檔求情,當即也出列道,“張燕乃河東舊臣,擅殺之。恐使軍心離德,還請將軍法外開恩……”
張燕臉上浮起一絲欣喜,終究還是有人上前求情了,有了一絲求生希望,也顧不得剛纔的歇斯底里,“我乃河東舊臣,除了衛侯外,他人不能殺我!陳宮。$$你爲何不說話!?”
李樂胡才本是求情。但聽張燕依舊還是冥頑不靈,心中一凜。反觀徐榮臉色更加陰沉晦暗,不禁苦笑不已,暗自責怪張燕竟然還是如此不知局面。
徐榮臉色便是黑的能滴出墨水一般,便連下手處的趙雲聽得張燕那咆哮,也隱隱皺了皺眉頭。
將頭看向張燕希冀的目光,陳宮面無表情,緩緩站起身來,道,“張燕將軍卻是爲河東舊臣,擅殺恐寒軍心……但!衛寧治軍,以紀律嚴明,三罪皆在其身,罪無可恕,不殺難以正軍威,當斬!”
張燕本聽陳宮前話,臉色再多了幾分得意和有恃無恐,而那話風斗轉,好不容易擠出的幾分張狂,霎時煙消雲散,僵硬地肌肉掛在臉上,瞬間便化作憤怒,“陳宮!妄你也爲河東舊臣,竟然不知廉恥,討好他這個新降之將!我要見衛侯!”
“將軍息怒啊……”李樂,胡才二人終究是當頭跳將出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求情一聲,事實上,也沒了再爲張燕求情的打算,在二人看來,張燕的不識大體,口無遮攔,便已經是死定了。
果不其然,徐榮當即冷然大笑,“敗軍之將,還如此猖狂,若留你在,衛侯何以以軍紀治軍。諸將不須多言,再有求情者,當與張燕同罪!”
“拖出去!斬首報來!”徐榮猛然一聲斷喝,那拉扯張燕的兩位親兵當即再沒了猶豫,鼓起氣力便將張燕拖了下去。
李樂胡纔有了徐榮的殺言,自是不敢再求情了,自對視苦笑重新退下。
隨着那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罵以及張狂的喝叫,一聲慘叫聲起,便再無喧囂,那兩親兵捧着木盤盛着張燕血淋淋依舊帶着萬分怨氣的頭顱走了進來,報道,“稟將軍,張燕已經受刑!”
前一刻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此刻便只剩下死不瞑目的首級,李樂胡才韓暹等人皆不忍別過頭去,彷彿那首級又將會再活過來對他們無法相救而破口大罵。
徐榮環顧滿帳,冷然一笑,“我雖爲新降之將,統領大軍也不過爲衛侯軍令,功有賞,罪有罰,不分新舊,若我有罪,也當回自縛請死,張燕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頓了頓,徐榮眼睛一片凜冽掃過諸將,當即又斷喝道,殺意凜冽,“倘若衛侯震怒降罪,我也當一人受之,必不推卸!如今長安在前,若有人因此怠慢不工,張燕,便是那人前科!”
衆將心中一顫,不敢怠慢,慌忙齊聲道,“末將必聽將軍驅策,效犬馬之勞!”
正是殺張燕,而使徐榮一時間威望無二,再沒人敢小覷於他。既然張燕這個河東舊臣皆能殺。又何況其餘人等?
“諸將聽令!各自約束部曲,即刻退兵十里!”徐榮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便當即又下令道。..
“喏!”諸將哪敢還再多舌。兀自抱拳逃也似地退走了。
等諸將散去,唯留陳宮,趙雲幾員河東核心高層後,徐榮才疲憊的揉了揉腦袋,道,“如今張燕新敗,我軍銳氣大失。韓遂大軍要入長安,我軍已經再難強攻長安了……”
陳宮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本以爲,能擋住渭水,則緩住了韓遂增援,而設計了馬騰偷襲之兵,可使長安兵力銳降,爲我軍奪城可添許多便宜……可渭水大營一失,唉……”
“一萬兵馬逃出者,竟不過兩千來人……張燕,當真該殺!”徐榮咬牙切齒,狠狠捶了一下案几。怒道。
“若韓遂引兵來援,或可半道而擊……”一旁趙雲聽了半晌,有些猶豫的小聲出言道。
“不可……”徐榮搖了搖頭道,“如今敵軍士氣正銳,兵馬數萬,少則難成功,多則被長安窺出虛實,出城內外夾攻,我軍必敗無疑……”
頓了頓徐榮又道,“我下令退兵。一爲重整士氣,二便是爲了防範,韓遂與長安馬騰內外夾擊,使我軍有所損傷……”
“事到如今。還需修書一封,先與郭祭酒處,商議計較!”陳宮點了點頭,又道,“總歸還是弘農糧道已經穩妥,與長安一戰,便可省去了許多煩惱!”
“恩!”徐榮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修書兩封,一封與郭嘉。一封與衛寧,差人連夜快馬疾走而去。
另一廂邊,卻說天水城外,驟然聽聞有大軍殺來,天水郡守只嚇得臉色大白,慌忙加緊防備,叫諸軍防範。
天水守軍雖是後方糧倉,但韓遂也不知道衛寧竟然這般大膽,敢以數萬人馬自北孤軍深入橫插進來,是以天水兵馬其實也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多,不過三千守軍而以。
比起衛三先行領兵八千而來,實際上若要強攻天水城池,也必然要耗費不少時日,倘若被周邊諸郡反應過來,反而還會落入險地。
而就在天水守軍心驚膽戰,隨時準備抵擋城外敵軍即將到來地狂攻,卻疑惑的沒見對方有多少步驟,只在城外三四里處安營紮寨,而及近天明時分,城上守軍驚疑不定的看着對方營盤裡驀而奔出百騎,緩緩而來。
而那百騎中,赫然扛着乃是皇帝欽賜使旗,分明便是天使。
守軍傻眼了,對方這打扮是朝廷使者,漢室餘威還在,普通百姓自然不敢藐視皇威,當即便有人連滾帶爬的跑回城中向天水郡守稟告起來。
天水郡守乃是韓遂心腹,對方兵馬分明便是河東大軍,早已經連夜差人修書加急向長安而去。他自然是知道如今的皇帝早便落入了衛寧的手中,這皇帝聖使,代表的哪是皇帝地旨意,分明便是衛寧地意思。
他有心不放司馬朗入城,但帳下有軍中功曹姜勸言,轉念一想對方所來不過百人,既是天使,如果斷然不開城門,拒之門外,對於韓遂馬騰的名聲必然受損,但又深恐敵軍趁城門大開時,領軍殺奔進來。
商議一番,便決定讓城牆上放下吊籃,只准使者與數名護衛入得城來。那天水郡守在冷笑看待對方到底有什麼花樣,卻不知道身後的姜兩眼炯炯有神。
司馬朗自然是不會在意那天水郡守只許他數人入城,膽量自然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卻正巧是不久前來自天水密探返回地答覆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某乃安邑別駕,司馬朗!特受皇上之命,前來宣召!”司馬朗自然是知道那天水郡守不可能給他什麼好臉色看待,上了城牆,兩眼四處一掃,很快便從官員人流中找到了自己地目標。
與姜微微對視一眼。司馬朗淡淡一笑道。
“太守大人!天使既奉聖上之命,卻不可如此怠慢……”姜乃出身是天水大族姜氏,在郡中也是素有威望。韓遂馬騰攻破天水,卻依舊以他爲郡中高爵,不敢怠慢。
而留下的韓遂親信,雖明面上聽從韓遂的囑託不敢多生事端,暗中卻也常與姜對立,事實上,也是軍閥與士族之間地固有矛盾而已。
在姜出聲的時候,其餘與姜氏聯繫在一起地大家士族也皆幫腔。紛紛以朝廷威嚴,韓馬忠義等藉口,讓郡太守不能當場發作將司馬朗趕走。
無奈將司馬朗引入城中,得到了暗中地信號,司馬朗大大咧咧地隨同衆人來到郡守府中。
郡太守自然是早便做耐不住,道,“我涼州軍既與河東交戰,先生此來,到底是代表河東衛寧,還是代表當今聖上!?若是代表那河東衛寧。先生便大可離去,若是爲聖上前來,也可當場宣讀!”
司馬朗微微一笑,“我此來,並非帶惡意,乃是爲天水之福詔爾……太守大人大可放心,衛侯早已求詔,恐怕另外一封聖旨如今也該到了長安城下了!可是大大的封賞哦!”
那郡太守微微一愣,從司馬朗地口中聽出,自然理解爲衛寧求詔要封賞韓遂。這豈不是代表了河東有意妥協?
心中微微升起一絲欣喜,但轉念一想城外赫然還有八千河東兵馬,臉色卻有平淡了下來,“那既然是朝廷聖旨。先生可快宣讀!”
朝中下聖旨,往常皆要沐浴更衣以示珍重,如今漢室衰弱,常人也難將皇帝當作什麼回事,雖然不至於明裡抗命反叛,但也不會再有昔日的多少崇敬膜拜。
司馬朗不以爲意,見了左右諸官或冷眼旁觀,或悄然帶喜。又或是臉上詭譎。微微咳嗽了一聲當即取出懷中黃絹,道。“天水諸官聽旨!”
那郡太守微微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跪拜在地上,衆官見郡守也伏地,也不矜持,皆伏拜在地。
“天子蒙難,社稷將傾,河內侯衛寧,救駕於危難中,乃忠良國士!李催郭汜,罪惡滔天,已授首族除,而涼州韓遂,不以聖駕安危爲先,反趁天子渭南,奪佔長安帝都,擅攻河東義師,與反賊無異,其罪難恕,剝韓遂官爵,下詔天下共討!而今天子詔命,念天水軍民不知詳情,乃受韓遂逆賊蠱惑,過往不糾,任天水功曹姜爲太守,以護皇恩!”司馬朗攤開聖旨,當即便朗朗大聲念道,隨着字裡鏗鏘,那率先在前地天水太守,臉色越發陰沉,直到最後,自己被罷免了,當即便怒髮衝冠而起,拔劍怒聲喝道,“荒謬!你敢擅自假扮天使,僞造皇命!”
“來人!速速將此假傳聖旨者拿下!”那郡太守臉色陰霾,斷然怒喝令道。
跟隨而來的甲士聽得一聲令下,當即便要上前將司馬朗擒下,而卻在這時,一聲歷喝響起,“韓遂反賊,不識君恩,反逆亂大漢,我等往日受逼迫矇蔽,今日當殺賊以正忠義!”
郡太守驀然回頭,卻見姜仗劍而來,身後數十士族官僚赫然紛紛拔劍而出,隨着那一聲斷喝,卻不知道何時大堂外四野處,驀然殺出無數死士,將天水太守圍攏一圈。
郡太守大驚失色,劍指姜,怒罵道,“主公待你不薄,何故反耶!?”
“韓遂逆賊,我又怎會與其同流合污!?你爲其爪牙,今日當化作齏粉!”姜同樣怒罵仗劍上前,一劍將那郡太守刺死階下。
眼看長官被姜砍死,隨行數十來甲士紛紛怒喝上前,而早埋伏好的刀兵哪容他們逞威,拔除兵器將其圍攏,紛紛死在前後。
整個府邸早被埋伏了個族私兵數百,內裡殺戮很快結束,正是一場小型的權利變迭,司馬朗一直冷眼旁觀,在隨行數名河東精銳護住下,退居一隅。
眼看忠於韓遂地十來名官吏,以及那郡太守所帶甲士紛紛授首,這才微微一笑上前,恭喜道,“大人懸崖勒馬,真當是可喜可賀……”
說到此處,司馬朗驀然驚歎一聲道,“哦,不對了,此刻便該稱呼姜大人爲太守了!呵呵!”
姜微微有些苦笑,比起河東這個龐然大物來說,已經兵臨城下,還哪容他左右逢源?只能恭敬的接過司馬朗遞來的聖旨,低聲道,“但求衛侯所許不需……”
“衛侯賞罰分明,又豈會食言?”司馬朗同樣微微一笑,低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