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蘭陵侯!”藍衫儒服,腰纏玉帶,臉角微顯生硬絲毫冷峻神色,嘴角掛起一絲笑容,反倒一副溫潤和善模樣。
就這一身裝扮,便不似普通之人,衛寧看着這個中年男子對着自己行禮,一時有些慌亂,急忙扶住他拱起的雙手,“先生不需如此!小子雖有名爵,但也是弱冠……卻不知道先生所來何意?”
大將軍何進。
衛寧來時想過楊家,想過袁家,偏偏就沒有想到會是那個外戚之首,出身屠夫的何進……
“呵呵,在下雖幸蒙大將軍信任,辟召爲府中僚屬,年過四十,但卻不過一刀筆小吏,衛侯少年封侯,身份殊榮,這禮數,萬萬不可廢卻!”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還是躬身將禮行。
衛寧看了看旁邊面無表情的老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倒是那中年文士出聲道,“在下此來,便是爲了提大將軍傳書相召衛侯耳!”
“衛侯雖然年少,但在張角爲禍之時,挺身而出,不讓八尺男兒。奇計定山南,破賊於鼓掌之中,早讓大將軍讚歎不已。而我家那不成器的堂弟,也幸蒙衛侯照料,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夠建此奇功?”見衛寧神色微變,那中年儒士淡然一笑不等衛寧出聲,當即又看了看衛父高聲道,“大將軍早念公子大才,特託在下禮聘公子爲府中長史!不知衛公與衛侯意下如何?”
漢代三公之位,多有開府辟召幕僚的傳統。當代士子。爲官朝堂大多有三種方法。
一爲,地方保舉,或爲孝廉,或爲茂才,得到這樣地稱號,一般可先爲地方官員,有家世淵源者,攢下點政績便可爲郎官。躋身朝堂之上。
二爲。宮廷郎官。這樣的身份便是皇帝近侍,隨奉上朝,學習政務處理,這多是帝室爲培養自己下代繼承人的班底的一種手段。同樣,若非家世雄厚的子弟也無法得到這樣的殊榮,比如袁紹,曹操。荀攸等人便曾經在宮中任過郎官。
三便是,爲三公府中幕僚,後得提拔,自然便勝任了朝堂官吏。這卻是近乎於門下學生的身份了,這也多是豪門望族,積攢人脈的手段。
但事實上,對於天下萬千士子,比之地方保舉孝廉茂才。後兩者若非才學名聲。家世淵源兩者兼有者,幾乎是根本無法入選。
在東漢末年,這些東西漸漸模糊不清。袁紹等家世深厚之人,幾乎三樣都給佔全。而同時,在漢末這些本來是朝堂高官纔有地開府權利,也漸漸地被下面之人明目張膽地採用,也漸漸被士族默認。地方刺史,郡守等人皆可辟召幕僚。
大將軍之位,雖不在三公,但卻等同三公,自然也有招聘幕僚的權利。一府長史,這職位只在本公之下,相當於參謀長,統帥司令部的位置,權柄不可謂不大。尤其……中年文士口中的府中長史,更是大將軍的開府!若論起來,這不算官職的官職,品級也遠遠高出其他人太多!
不單單是衛寧,便是衛家老爹也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球。
衛寧未及冠幾乎已經是天下共知地事情,偏偏是這樣一個少年,不僅被靈帝聖旨欽封侯爵,如今,大將軍居然還用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位置來辟召他這個黃口孺子。
“先……先生,這等玩笑,萬萬不可擅開啊!”衛寧看見自己老爹也不可思議的模樣,當即長吁了口氣,急聲道。
那文士笑了笑,只盯着衛家兩父子不發言語。
“唉!虛名累人啊!虛名累人啊!等等……?剛纔他提到堂弟?堂弟?”衛寧心裡大苦,驀然想起了剛纔他話中之語,這才驚愕的擡起頭來,“先生……是楊氏子弟?”
“楊奉正是在下族弟!”中年儒士點了點頭,含笑道。
既然牽扯到了楊奉,衛寧腦子當即冷靜了下來,“那先生此行到底是爲大將軍而來,還是爲楊將軍而來!”
“兩者皆有之!”讓衛寧錯愕的是,此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本意,大方的承認道,“我那堂弟在族中,才幹不顯,偏偏在遇見衛侯之後得建如此奇功!自然,衛侯才華,也是讓我楊氏上下讚歎不已!”
“那這與大將軍辟召我入長史何干?”衛寧想了想,又冷靜的問道,似乎腦中已經有了一些若有若無地輪廓。
“奸宦相逼,地方豪強虎視眈眈,兩相狼狽爲奸,衛侯得蒙封侯,乃河東望族之後,該是明白這蘭陵侯一爵分量纔對!”那文士微微一笑,顧左右而言他,一語雙關道,“衛侯少時便得如此勳榮,爲何不再登高位?少年之時,正當揚名立萬,
史!”
“想必衛公也不想再獨居河東一隅吧?卻不知衛公意下如何?”末了,那文士忽而躬身對着衛父行了一禮,高聲道。
這話說得有夠赤裸裸了。便是衛父在旁一直默然無語,卻也身體微微一抖,半晌,看了衛寧一眼,又回覆平靜模樣,淡然道,“我兒如今年長,這衛家家主遲早便是寧兒做主!”
很顯然,這擺明了就是讓自己拿主意,衛寧聞言,心裡苦笑不已,“這就算是開始考驗我地判斷能力了麼?怎麼能拿這麼大的事情來讓我處理!老爹啊,你什麼時候這麼大膽了?”
衛寧分別看了那文士和自家老爹一眼,又埋下頭來,習慣性的便伸手向腰間葫蘆探去,卻想起有外人來,不便如此肆意妄爲,就放下心裡那點心思,轉而伸出手指放到齒間,眉頭緊鎖。
那楊姓文士好似沒有半點焦急,依舊笑吟吟地看着衛寧,只等他的答覆。
對於他們弘農楊氏來說,河東衛家的名頭雖然響亮,尤其最近出了衛寧這樣一個風頭正勁的人物,但對於他們這個家族來說,依舊不算什麼。
作爲一個世家,有什麼東西比讓他們躋身中央權利頂層還要有吸引力呢?他不急,在他看來,不管是衛寧,還是衛父定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可前提,衛家必然要緊緊跟隨楊氏的腳步,才能得到這樣的回報!
但事實上,他自以爲衛寧在爲承擔風險而仔細斟酌,卻不知道,此刻衛寧腦海中根本沒有對他所說之意的半點躊躇,反倒是另外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
“如果進京的話,幫助何進剷除張讓等人?能否趁着這六年時間徹底的擊垮董卓使得他無法擁有實力進軍洛陽?又或者……”
從那中年文士的話中,衛寧已經明白他們的意思。黃巾平定,皇甫嵩,朱雋等老臣保衛大漢疆土功勞蓋世,而宦官又因爲出了封諝之事,一直飽受大臣攻軒,實力極度削弱,加上董卓爲首的豪強也因爲廣宗兵敗,而也只能偃旗息鼓。這兩方迫切需要一個新的突破口,打破現在窘境。
西北羌叛亂正是他們的藉口,一方面董卓打退韓遂,北宮伯玉的進攻,但因爲他小動作,故意深入敵後,而敗退回軍,使得這場叛亂始終無法撲滅。藉着這個機會,前次作爲風頭最勁的楊奉,自然便成了這些人下手的目標。作爲朝臣的代表,又有大勝的名頭,若將他放到臺前,內有宦官作梗,外有董卓等豪強聯手,楊奉倘若大敗,必然讓朝臣一黨自亂陣腳。
衛寧前段時間闖下的智謀之士名頭,卻在這時候被那些朝堂大臣盯上,作爲漢靈帝轉移豪強目標的第一人,隱隱然身爲地方士族的代表。
這一次,倘若他應徵入京,自然,矛盾又將再度轉移到他的身上。無論是楊奉出征,有他參謀,還是在京師參政,必然陰謀不少。
衛寧這該是作爲一個代替品來出現。同樣,衛寧還有另外一種猜測……他們或許是想反借這一次機會,徹底解決西北豪強林立的局面!
風險永遠都與收穫結伴。
倘若入京爭鬥,成功,衛家則正式躋身中央權利,又可以趁着後來天下大亂的殷始,解決根本問題,不談大漢現在搖搖欲墜,倘若衛寧加把氣力,或許還可以多挺上一段時間。而失敗,不提這些政客心狠手辣,關鍵時刻,必定會放棄於他。畢竟他只是一個被迫當作跳上臺前的擋箭牌而已。
河東衛家,曾經的丞相後裔,在東漢時候,一代祖先大多都是外任官職,遠離中央權利太久,衛寧知道,這是他父親多年來的心願。
看了衛父一眼,衛寧心裡一沉,“大漢,已經是棵枯樹,逢春無望!士族,也該進入沉寂之時,軍閥當道,何必再趟這口渾水?”
“小子才疏學淺!還望先生謝過大將軍美意!”衛寧低下頭來,恭聲回道。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愣,看着衛寧,倒是衛父驀然撫掌大笑道,“楊先生!我兒三月便要舉冠禮,行婚事,此乃大事,如何還能四處奔波?”
“父親……”衛寧心裡咯噔一跳,倒忘記這了這事,苦笑的看了自家老父一眼,但看他神色滿意,似乎早就有了定論。
“先生,寧有一言,願與楊先生談,而非與大將軍僚屬語!不知先生欲聽否?”不理會衛父那放聲笑容,衛寧忽而臉色再是一沉,低聲便對你中年文士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