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于山東衆州郡,河東一地受到黃巾戰火的波及並不上,這一年,似乎也是河東百姓最爲歡喜的一年。
能有什麼事情比得過大赦天下,減賦一年還能夠讓人歡悅呢?還記得上一次改元減賦還是七年前了,就是這七年之間,經歷了連連大旱,賦稅沉重,有多少人慘歸黃土……
安邑大道上,一行人馬緩緩而行,大道上,遊走的百姓客商,見了紛紛恐慌避讓一旁,帶着敬畏而將頭顱深深埋下。
當先少年看似柔弱不堪,一襲白袍白氅,玉帶錦衣,胯下雄壯白馬,卻也顯得一場威武不凡。身後數名騎士也人人衣甲鮮明,壯碩異常,尤其某個滿臉虯髯,凶神惡煞的大漢,那胳膊大腿似乎都比普通人的腰桿還要粗上一圈。銅鈴大的豹眼四下掃描,每一個百姓被那兇惡的眼神掃過,身體都要打個冷顫。
所有人心裡暗自琢磨,這一支隊伍,似乎很像平日裡遊走腳伕高談的惡少出門……
這便是新晉的蘭陵侯衛寧衛小侯爺一夥了……
明日便是除夕,這也是中國上至帝王貴冑,下到低層貧民都企盼的節日。似乎這一年的晦氣也會隨着新年的晨光而煙消雲散,其實,這也不過是一種精神寄託罷了。
事實上,整個衛府也早已忙碌起來,世家大族過年自然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倉促,一切禮儀。瑣事都需要再三檢查。衛寧本來是想趁現在有閒暇時候,好好賴在被窩裡將幾個月所受的苦累全部補充回來。
結果,往年下人們都識趣地不去叨擾,但此刻偏偏就是他那小院裡不少下人跳上跳下,張燈結綵。
衛寧一陣憤怒的咆哮下,下人們唯唯諾諾的告訴這是他老孃的吩咐,衛寧頓時語滯,讓他去面對嘮叨的老母。事實上。遠比頂着喧鬧入眠還要痛苦許多。
想起初回河東時。衛母抱着他長達兩個多時辰的哭泣和絮叨,衛寧頓時大爲害怕。但心裡卻還是依稀有些感動,家庭畢竟是一個人最爲疲倦時候能夠依靠的港灣……
衛寧琢磨以自己老孃的性格,應該是慶祝自己安全迴歸河東,甚至是自己那偌大名頭地侯爵之位而操辦得如此盛大。
封侯之事,對衛寧來說不過是一個小事,只不過加了一個頭銜而已。但在他人看來,這卻是馬虎不得地東西,尤其是他少年封侯,新年將到,以河東衛家地名頭,勢必賀禮之人該是絡繹不絕。而這是光耀門楣的事情,還需要祭三牲告慰祖先等等。
這些古時候的繁瑣禮儀,衛寧光聽就是頭大如鬥。如今身在河東。似乎他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弱不禁風,成日懶散度日的模樣,現在讓他關心的便是一個問題。這樣一個吵鬧的環境無法偷懶補覺了……
平日裡喝喝小酒,聽聽小曲,看看小書,睡睡小覺,最多偶爾出去調戲一下可愛的小姑娘,這樣地幸福美滿的生活纔是一個富家少爺應該過的……嚮往的人生啊,何處才能尋尋覓覓。
衛寧覺得現在的日子真是糟透了。
在以前,安邑能夠留下衛寧腳印的地方屈指可數,除了這條去安邑衛家酒軒的必經之路外,衛寧忽然發現,倘若自己一個人走到外面,不問路的話,能不能爬回自己家門。
這似乎是個很值得深思地問題。
年關將近,拋開煩惱,本來俗物纏身,這幾日來,周身上下卻也輕鬆不少。但他知道,這樣地日子,對於以後來說,確實太過奢侈,能夠忘記煩惱,好生享受這樣最後一段悠閒時光,是衛寧現在最爲滿足的事情。
還未踏足安邑酒軒,遠遠望去,年關到來,家家戶戶也要籌備酒水,並不是很大的小樓也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羣,甚至一條長龍延伸到了街外。謹守櫃檯地小廝不耐煩的打發着買酒的普通百姓,擡起眼皮卻正好看到衛寧一行進入視線。
本來頗爲不耐煩的臉色立刻冰雪澆開,春風徐人,也不顧其餘顧客,慌忙招呼了一聲掌櫃,殷勤的便跑出大門迎接衛寧到來。
“公……小侯爺,您來了……”那小廝賣力的揉搓着雙手,靈巧的牽過驌驦馬轡,一臉諛笑。
如今的衛寧身份已經非比尋常,可以說在安邑乃至於整個河東,便是太守來了,也要禮下三分。而身爲衛府下人也有些雞犬升天的味道。平日裡不論那些大戶僕從還是升斗小民來酒軒買酒,對他們這些小廝也多是尊尊敬敬。
可愛又熟悉的臉,衛寧心裡倒是多少有些安慰,揮了道,“就叫公子吧。你們還是我衛家的人,不必學外人稱呼!”
那小廝眉開眼笑,顯然衛寧此話是表示了不少親近之意,一邊牽馬一邊對衛寧道,“公子既然來酒軒飲酒,那小的這就將那些百姓驅散,公子歷來喜靜,這些人太過粗鄙吵鬧,恐打擾公子雅興……”
而酒軒掌櫃這時才跑了出來,一看那小廝阿諛模樣,頓時雙目冒火,心裡大怒,“該死的小子!居然每次手腳都那麼快!只知道拍馬溜鬚的傢伙,哼!遲早將你掃地出門!”
好酸……
大門外熙熙攘攘的百姓見衛寧到來,紛紛敬畏的分開一條路來,那小廝越發得意,到了大門口,衛寧,典韋等人這才下馬,早有夥計機靈的將這幾匹坐騎拉到後院看護。
衛寧聽那小廝說話,打量了四周,淡然道,“不必了,年關將至,何須攪擾他人!”
小廝連連點頭稱是,迎着衛寧緩緩到得樓上雅軒,熟悉的擺設卻也還是與數月前絲毫不差。
常坐的靠窗雅座依舊打掃得一塵不染,而卻又沒有一點移動的痕跡,顯然這個位子除了自己,在這數月裡也不曾有人動過。
衛寧很滿意酒軒主事人的表現,當即大手一揮,招呼道,“還是老樣子,三碟小菜,溫三壺烈酒!”
瞥了身旁一眼,典韋這個傢伙自從進了酒軒,本就碩大黑洞的鼻孔一直在那擴張不見收縮,見他滿臉饞樣,似乎比自己還要着急。
微微一笑,衛寧這才恍然,現在卻不是自己孤身一人了。
這纔將正欲奔下樓的掌櫃,小廝喚回,高聲道,“今日盡興,便不必那般勤儉了。有什麼酒肉盡都給我上來!”
那小廝高聲應了一喏,又才慌忙下去準備酒食去了。
衛寧看了看,揮了揮手,便對身邊隨從道,“都看什麼看,各自尋了位置坐下。既然是新年將近,今日不需多禮!”
“公子,我等身負護衛重則,恐這些傢伙飲酒誤事!”衛三當即眉頭一皺,慌忙出聲勸道。
“不礙事!有老典海量,又身在安邑,我有何事?不要掃我雅興呀!來,你和老典過來,一起陪我喝酒!”衛寧笑了笑打斷衛三的勸阻,拉起兩人便向自己那個特等席坐下。
衛三深受階級區分的薰陶,自覺身份有別,即便衛寧強要他同坐,也顯得頗爲侷促,倒是典韋自幼不通多少禮儀,大剌剌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兩個竹籌連連敲打,不停向樓下探頭探腦張望,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只看得衛寧一陣好笑。
未幾時,只見幾名小廝小心翼翼的便將酒菜送了上來,幾罈陳年佳釀散發出醉人香氣,衛寧似乎都能感覺到典韋鼻孔噴出的熱氣……
早迫不及待,典韋一把便將酒罈抱在臂彎,對着衛寧憨厚一笑,自顧自得便一把拍開泥潭封蓋。
“咦?”就在他準備牛飲的時候,卻突然一疑,笨拙的探出大手望酒罈口上面探了幾探,弄了半天卻從封口處取出一道白絹。
衛寧也頗爲好奇,自己在酒軒喝酒也沒見過酒罈口裡藏有東西,將那白絹從典韋手中接過,仔細看時,上面赫然寫着“賞錢五貫,衛家酒軒,即開即賞”。
衛寧大驚,這不就是後世典型的飲料中獎模式麼……在自己離開安邑的短短數個月,這酒軒居然搞出這麼一個現代化的營銷活動?
“來人!”好奇被勾起,衛甯越發想見一見想出這個策略的人物,當即對樓下高聲喝道。
驚聞衛寧呼喚,酒軒掌櫃慌張的登上樓來,看見衛寧手拿白絹,不禁微微有些色變,“公子呼喚小的,有何吩咐?”
“這東西是何人所想?”衛寧也不和他拉扯,直接便揚了揚那條白絹,問道。
“這……這是小人遠方侄子,因爲黃巾爲亂從冀州避禍投奔小的。公子恕罪啊,這小子雖然整天胡思亂想,但這酒軒用了小人侄子的方法,幾個月來,酒軒生意確是比往常好過許多……”那掌櫃見衛寧神色連變,不禁便欲跪倒告罪,他自然以爲是衛寧不喜酒罈參有雜物,是以先告饒起來。
衛寧慌忙讓他起身,仔細看了幾看,這才道,“你那侄子可在?帶他來與我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