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軍郎中實際上是楊奉爲了隨時照料衛寧身體而強行而來,這樣一個年頭,即便是華佗這樣的神醫,也根本無法與勢力龐大的官僚主義作對。更別提這一個普通的治病醫師了,面對着一羣凶神惡煞的官兵,哪還有膽子去拒絕?
只是一紙文書,這郎中無奈只能隨軍奔波,事實上,自從跟隨衛寧北上以來,遇典韋,過陳留,早將他嚇得心驚膽戰,自己本是交州遊醫,出外研習醫術,這才連連後悔當初聽到宛城被官兵收復時,歡天喜地的跑回城中。
衛寧的身體其實在張仲景的配方與叮囑下,顯然只要湯藥不停,加上注意天氣變化,少操勞,也並沒有多少事情。事實上,在這一路行來,反倒是那五百將士隔三岔五的跑來向他問病,弄得他疲憊不堪……而最近更是爲了治療典韋而殫精竭慮,生怕惹怒那個在他心中就是個冷血屠夫的衛寧。
在其餘兵士嘴中,衛寧那一番作爲,實際上也正與屠夫無疑,在他手中沾染的人命可不下幾萬。被官兵強闢隨軍,這郎中自然對衛寧也沒有半點好感,只是心裡那份畏懼,害怕使得他好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雖然,他並沒有和衛寧接觸,只是想當然的認爲衛寧很可怕。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這個郎中總是有意無意的不敢與他接觸,這些衛寧並不知道。同樣,他也根本沒發現,在這數月來地殺伐之中,運籌帷幄,指點江山,在不知不覺間。他那身體,卻也隱隱有些殺伐肅然的上位氣息,加上上輩子生活在現代,那股先天上的自信,自傲,秉性平等,卻也正好與自己那豪門公子的身份相得益彰,這就是一種自信。一種上位者必然擁有的氣質,是一種足夠讓這個時代底層窮苦平民敬畏的勢,而這又恰好是現代那種人人平等社會培養出來地氣質。
一個生活在世家門閥林立的底層小民,乍一見衛寧那種先天上的優越感,自然而然心中就是充滿了畏懼,這樣一個時代,無權無勢無名的人物哪個不在爲自己的衣食性命而憂愁告苦?
衛寧那焦急又凝重的眼神,卻讓那郎中猶如鍼芒在背,看見周圍人等各個驕躁不安,尤其剛纔將他帶來的那個魁梧大漢。眼神急躁,彷彿要殺人般的兇惡,即使再蠢,也該知道眼前這個侍女顯然頗得那世家公子地重視。
心裡越發叫苦連天,見慣了豪強高官欺凌平民,這衛寧身份甚至還要高貴幾分。又有這幫兇神惡煞的官兵,倘若有所差池,殺了便是殺了,還有何人敢去爲他伸冤?
雙手顫抖的伸上前去,按上那冰涼的手腕,緑萼那一臉的病色,實際上,早讓他大爲苦悶。但此刻。切上緑萼的脈象,那郎中臉色越發難看……
“可有腹痛,嘔吐之狀?數日前,可有身體不適否?”微微撫了一下額頭汗水。這郎中不禁小聲的對緑萼問道。
緑萼聞言,神色一變,不由得看了衛寧一眼,只得微微點了點頭,低聲回道,“前日裡身體卻有不適,只是覺得是小恙,不曾有勞先生,不過今日突然惡發,卻有先生所說之狀……”
臉色大變,聽了緑萼的回話,似乎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那郎中當下也顧不了太多,伸出手來又是翻看緑萼眼睛,又是輕按了按緑萼小腹,隨着一聲輕微的悶痛聲音,這郎中心裡猶如死灰。
衛寧在旁看着他臉色緩緩變得青黑,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跳,當即乍然出聲急道,“怎麼樣?如何?這是什麼病症?何時可以治癒?”
“回稟公子……公子的這位婢子……實則,實則偶然風寒……”那郎中聽得衛寧連珠炮吼,不由得身體一僵,只能苦笑地回道,不過那笑容卻好似哭一般……
“偶然風寒?!混賬!本公子自幼聽慣了這些敷衍廢話,別給我耍這一套!”衛寧聞言當即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那郎中衣襟驀然大吼道。
聽得衛寧怒然出聲,那郎中不經驚若寒蟬,最後無奈,只能臉色大苦跪地襟聲道,“公子侍女所患之症,外因風,寒,溼三大淫邪入體,由冬令感受風寒所致,內因素體虛弱,勞倦飢餓,起居失常,寒溫不適,顧得風邪相侵。只看脈象浮緊,而勢微,毫毛畢直,皮膚閉冷而內裡燥熱。腹滿而痛,心惡而欲嘔吐,此症,或有人可醫,但小人實在束手無策啊……”
衛寧本來就血色不多的臉更顯蒼白,不由的顫抖的出聲問道,“這……這是何病?”
“公子這婢子許是太過操勞,由不適入
,才得風寒入體,但卻又強行壓下。如今病痛惡化,症……當今天下,多是貧苦百姓所受這樣的病症,公子或是不知,而此症卻讓許多醫者束手無策,小人也……”自古醫者父母心,那郎中想起這個在貧苦人羣中屢屢氾濫的絕症,不由得臉色也頗有些悲嗆。
“混賬!我不管是絕症還是對症!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給我盡全力把她治好!”衛寧腦袋早就一片模糊,嗡嗡直響,只依稀聽得“絕症”二字,不由得面貌猙獰,一把將跪伏在面前地郎中提起厲聲道,“否則!你便隨她一起陪葬罷!”
衛三在旁也是雙眼赤紅,聽得衛寧發話,也早也忍耐不住,當即拔出腰刀,閃耀出點點寒芒。
“公子饒命啊!小人無能,這傷寒確實在不在小人能力之內啊!”那郎中聽得衛寧狀似瘋狂的咆哮,早失了分寸,不由得連連以頭擊地告饒道。
“我不管是什麼傷寒,風寒,你是郎中,就該將病治好,否則,如此無能,留這性命又有……何……用……等等!你剛纔說着病叫什麼?”衛寧一臉悲怒,看了緑萼那同時失去神采的眼神,不由的心裡一痛,想也不想的一腳踢開身前郎中,正欲向緑萼走去,卻突然發現了他話中的詞語,這才焦急的大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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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傷寒,傷寒之症……”見衛寧話風急轉,那郎中好似見到了一絲求生希望,結結巴巴慌忙應道。
“傷寒,傷寒……郭嘉就是死於這個病,就是死於這個三國時期的絕症,哈,哈哈……我有《傷寒病論》,當初就是爲了救郭嘉性命,才特意出言讓張仲景留下這本醫術,對……有這本書,就能治這個絕症!”好似否極泰來,衛寧心中猶如涼水驟然升溫,險些喜極而泣,慌忙從懷中取出那本醫術,將他遞到那郎中身前。
“這本醫術名爲《傷寒病論》,我不懂醫術,這內容頗爲冗繁複雜,你速速看看,能否照本症治!”
衛寧剎那間地轉變,卻也讓那郎中也有些突兀的愕然,見衛寧那似哭似笑的神色,木然的接過他手上那層書絹。
傷寒此症在三國時期實在是首當其衝地惡疾,自黃巾之亂後,無數州郡皆是流行這樣的疫病,可說一路可見有百堆浮骨,甚至不止普通百姓,就連某些達官貴人也多夭折於此,例如那個天生鬼才郭奉孝!也正是因爲這樣一個惡疾,才使得張仲景訪遍天下醫舍,花費十數年時間悉心研究,才寫出這本在後世稱做第一部系統完善的臨牀醫學類著作。
“《傷寒病論》?”不提這本書到底能不能治療這樣一個絕症,那郎中心裡也知道,這樣一個病症實在讓無數人對此扼腕嘆息不已。
看着衛寧炯炯有神的眼睛,包含的殺氣與銳利迫使得他一臉哭喪的將書絹攤開。
但……只區區一句序章,便讓他的眼球深深的陷入進去,而立刻又似孜孜不倦的學子,一副貪婪求學模樣,卻早忘記了剛纔還在苦苦向衛寧求饒性命。
衛寧在旁,看他竟然瞬息間便陷入了裡面的文字,實際上自己看時,那些語句多讓他腦袋一片混亂,可是卻也沒有心情再去感嘆術業有專攻了。
當下一腳又向那郎中踢了過去,大聲呵斥道,“到底能治還是不能治?這醫術可用否?”
“回稟公子!此書不知是何人所作,其中語句精闢,小人浸淫醫道接近十年,卻屢屢遇見生僻病症,而無從入手。此書初看之時,便解了小人許多困惑已久的問題。小人適才翻閱,正見此書對傷寒一症多有見解,倘若再給小人一些時間,將其融會貫通……小人可擔保以後能治癒這傷寒病症七成把握!”那人根本顧不得埋怨衛寧粗暴,當即從地上爬起身來,一臉驚喜,那發自內心的崇拜是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給你一些時間融會貫通?”衛寧眉頭大皺,“那緑萼可能等得起你?”
那郎中這才微微一愣,不由得苦笑道,“小人自己只有一分把握可治此症,但若還未深研此書,只得三成……”
“三成……”衛寧神色驀然一暗,只得揮了揮手,“你盡力而爲吧!”
他卻不知道這一番因爲救治緑萼心切的無意行爲,反而造就了另一個名聲赫赫的三國神醫……而他也不知道,十年後自己那一身惡疾,卻因爲這一場機緣而得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