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寧,曹公雖算明主,然終究不佔大義。”許縣,劉曄拿着一封竹箋敲擊着桌案,看着滿寵,皺眉道:“如今朝廷發出招賢榜,陛下更有推廣法治之心,正是伯寧用武之地,何不齊了這許縣縣令之位,前往關中,豈非更能一展所學?”
劉曄本在廬江太守劉勳帳下,眼看着江山破碎,諸侯割據,漢室雄威日薄西山,作爲漢室宗親,劉曄雖然心痛,卻也無奈改變,幾日前,昔日好友滿寵來信,邀他輔佐明主,劉曄本已心動,卻並未立刻答應,畢竟自己身份實在敏感,漢室宗親,若是在治世,無論在哪裡,都會得到禮遇,然而在這亂世,哪個諸侯敢放心用他?
寄居劉勳帳下,也是兩人隔着幾代,劉勳雖然未入宗室族譜,卻也有些漢室血脈,才能相容,貿然投了曹操,日後如何,劉曄真不敢保證。
恰逢此時,先是劉協發了募將令,長安大比,聽說盛況空前,再看劉協正式掌權以來的作爲,讓劉曄看到了漢室重新振興的希望,如今招賢令一出,劉曄更加坐不住了,跟劉勳商議一番之後,決定劉勳繼續佔住廬江,以待來日劉協兵出函谷,橫掃天下時,作爲進攻江東的跳板,而自己則北上尋找一些舊友,同往長安,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滿寵。
劉協欲推行法治,劉曄對於這點相當認同,漢室之所以頹危至此,儒以文亂法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是以他第一個找到了滿寵,想從曹操這裡將滿寵撬走,日後到了長安,相互間也算有個照應,而且劉協的理念與滿寵頗爲相合,相信滿寵到了長安,定能派上用武之地,總比在這許縣當個縣令要強。
“這……”滿寵有些猶豫的看向劉曄:“曹公待吾不薄,若貿然相棄,與情不合。”
“然終究伯寧在此毫無根基,便是曹公賞識,想要一舒生平之志,卻要等到何年?”劉曄搖搖頭,義正言辭的道:“況且,曹公也是漢臣,伯寧此番往關中,也是投靠陛下,算起來,仍舊是爲漢家江山效力,何來相棄之說?”
這也是漢室的優勢所在,別人要投往其他諸侯,定然會被人說爲背主,但投往關中,名義上大家都是漢臣,自然便沒有了背主一說。
滿寵聞言,刻板的臉上也不禁流露出幾分苦笑:“子揚這分明是強詞奪理。”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實際上,如今的形勢大家心知肚明,實際上,那已經算是背主了好嗎,不過劉曄的提議,卻也讓他心動。
關中局勢變化,他也十分關注,尤其是劉協那張招賢令還有之前幾番手段看來,卻有重振法治之意,若非他此刻已經隸屬於曹操,還真有心走一趟關中。
“非我強詞奪理。”劉曄搖了搖頭,轉而道:“那現在,你我便不說這個,伯寧原是劉岱麾下,後來劉岱身死,才順勢入了曹操帳下,實際上伯寧乃劉岱之臣,至於曹操,如今卻還算不上,可對?”
“不錯。”滿寵苦笑着看了劉曄一眼道:“我知子揚之意,只是……”
“既然如此,伯寧此刻實乃自由之身,何必固執,壞了這份機緣?”劉曄笑道:“況且,若伯寧不走,曄去長安,投了陛下,日後或許沙場相見,伯寧可曾想過那時你我如何自處?”
滿寵聞言默然,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點,兩邊君主條件差不多,劉協在大義上更佔優勢,而且理念也與他相合,如今更有劉曄這個好友勸說,心中的天平,一點點的倒向劉協那邊。
劉曄看他神色,就知道這位好友已經心動,當下趁熱打鐵道:“伯寧在曹公這裡,若想出頭,無數年之功不可,而陛下如今,正是求賢若渴之際,此時前往,必能大有作爲,何必苦守於此?”
滿寵嘆了口氣:“且待吾將府衙之事交代一番,明日便上路。”
“何必等到明日,你我先出城再說,免得曹公惜才,不願讓你離去。”劉曄見目的達成,不禁大笑道。
……
冀州,袁紹府邸。
招賢令對於袁紹來說,倒是沒有太大影響,或者說,從一開始,袁紹的發展路線就相當明顯,走的就是世家天下的路子,對於朝廷發出的招賢令,袁紹自然是不屑一顧,寒門難出貴子,至少在袁紹這裡,沒有足夠的名氣,是不足以入袁紹法眼的。
“那郭奉孝昔日在冀州之時,便狂放不羈,如今更是出了這等自掘墳墓之策,可笑陛下還將其當做賢士,實乃可笑之極也!”許攸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對皇室看的極淡,否則,當年漢靈帝在位時,他也不會參與組織謀刺皇帝,此番招賢令出,對於許攸這等人來說,自然是在斷世家的生路,自是極爲排斥,生怕袁紹效仿,出言貶低。
“奉孝才學還是有的。”田豐搖了搖頭,當初郭嘉便是受他相邀而來,如今在袁紹麾下待得越久,他便越能理解當初郭嘉爲何如此決定,只是他不同於郭嘉可以那般颯然離去,此刻聽到許攸貶低郭嘉,也不好強辯。
“才學或有,可惜目中無人了些。”許攸冷笑一聲,不與田豐爭辯,這件事上,田豐跟自己的態度當是一致纔對。
袁紹揮了揮手道:“此事無需在意,陛下年幼,難免被人蠱惑,他日待我滅了公孫瓚,便揮兵細想,以清君側。”
不同於歷史上袁紹不願意將劉協請來冀州,當爺爺供着,這段時間,隨着劉協不斷以天子名義向諸侯發令,袁紹卻是敏銳的察覺到這天子在手的好處,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待收拾了公孫瓚,穩定北方之後,便揮軍西向,攜天子而令諸侯!
當然,前提是他打得贏公孫瓚。
衆人聞言,目光一亮,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基本上,已經是袁紹謀士集團內部達成的共識,至於公孫瓚,去年一敗之後,如今冀州已經徹底穩定下來,他們有絕對的自信能夠戰勝公孫瓚。
“如今公孫瓚雖然新敗,但名義上,卻節制四州,若無大義在身,主公不可輕動。”沮授聞言,出列躬身道。
“只是大義從何而來?”袁紹聞言,有些頭疼道。
公孫瓚節制四州,官位還在他之上,名義上來說,北方青幽並冀四州皆受公孫瓚管轄,去年界橋一戰,還可說是被動抵抗公孫瓚侵略,但若主動出擊,便有以下犯上之嫌,落人口實,到時候,公孫瓚便能以此名義,號召諸侯合力討伐,冀州便是家大業大,此時也經不住諸侯聯手圍攻,這也是袁紹雖然已經有了滅公孫瓚的實力,卻一直不願出手的原因。
公孫瓚跟他不同,背靠草原,白馬將軍之名,足矣讓烏丸、鮮卑等草原異族不敢南顧,除此之外,再無敵手,一旦戰爭發動,可以全力對敵,但袁紹卻沒有公孫瓚的條件,北方有青州田楷、孔融之流,西邊也有幷州楊奉、張揚乃至黑山賊虎視眈眈,那黑山賊雖然名爲賊,實際上,也得到了朝廷的賜封,名義上,也算是一路諸侯。
袁紹雖然也有曹操這麼一個盟友,但曹操目前的處境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袁術、陶謙兩大諸侯接壤,一旦開戰,如果不佔大義,曹操也不敢貿然相幫,也因此,無法佔據大義,一直以來,都是袁紹對公孫瓚最爲頭疼的一件事。
沮授聞言,皺眉不語,田豐閉目養神,都沒有說話。
袁紹將目光看向許攸、郭圖、逢紀等人。
郭圖想了想道:“何不上奏朝廷,歷數公孫瓚之罪狀,請求朝廷,削掉公孫瓚前將軍之位。”
“此計怕是難以執行。”許攸瞥了郭圖一眼,嘆息一聲道:“若當今天子少不更事,派人往長安說和,說動幾位大臣,或許能令天子下令,然當今天子雖然年幼,但觀其所爲,卻頗有主見,有重振漢室之心,若此時公孫瓚強盛而主公弱小,則無需主公去說,陛下也會削掉公孫瓚之位,以令兩家平衡,無法相互吞併壯大一方,然如今局勢,卻是主公強盛,而公孫瓚日薄西山,這等情況之下,陛下只會想辦法令公孫瓚壯大來制衡主公。”
袁紹聞言,苦嘆搖頭:“只是如此一來,我等便失了大義在手。”
“也不盡然。”許攸成竹在胸,冷笑道:“攸有一記,不但能令陛下除去公孫瓚大義之名,甚至無需主公做任何事,便能令陛下主動將大義交於主公,請主公去消滅公孫瓚。”
“哦?”袁紹聞言,目光一亮,連忙問道:“計將安出?”
許攸看了一眼閉目不言,卻面色微動的田豐與沮授,心中不禁冷笑一聲,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不肯說,定是心中還念想着漢室吧。
見袁紹詢問,當即微笑道:“主公可還記得那幽州劉虞?”
“劉虞?”袁紹聞言,不禁一怔,隨即目光一閃,看向許攸:“子遠是說……”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