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殿下!”漢子保持着抱拳的手勢,對劉辯說道:“自中平年間,此處便是戰亂不斷,許多村子的村民都被黃巾軍或官兵抓了徭役,此村還有婦人,已是難能可貴,有些村子甚至……”
騎在馬背上,劉辯點了點頭,朝說話的漢子擺了下手,對他說道:“告訴周倉,莫要驚着了村內的婦人,活在亂世之中,已是十分不易。
漢子應了一聲,轉身跑進了村內。
望着漢子離去的背影,劉辯眉頭微微擰着,心裡又生起了幾分感慨。
早先在陶家莊,遇見山賊欺侮村民,他已是義憤填膺,當即帶領一羣村民把山賊滅在了邙山之中。
如今過了黃河,本以爲脫離董卓的勢力範圍,以後的日子會要好過的多,沒想到第一個遇見的村子,就是個曾飽受戰亂之苦的小村。
亂世之中,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想想他前世的生活,雖然也經常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可整個大環境卻是相對安寧祥和的,除了人口遷移到城鎮的山村,幾乎找不到無人的村落。
戰爭雖然會帶來科技的發展,可給平民帶來的卻只有災難。
眉頭深深的蹙起,領着隊伍進了村內,遠遠的劉辯就看到周倉正站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喊着什麼。
劉辯提了提繮繩,雙腿朝馬腹一夾,加快了些速度,朝着周倉跑了過去。
“怎麼了?”到了周倉跟前,他朝身前坐着的唐姬手臂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不要下馬,隨後翻身跳下了馬背,向周倉問了一句。
“都不開門!”周倉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小聲對劉辯說道:“若不是殿下吩咐不要爲難他們,某真想一腳將房門踹開……”
“使不得!”劉辯擺了擺手,對周倉說道:“村內無有男人,都是孤兒寡婦,日子過的必定十分艱難,我等來到此處,再欺負他們一場,與當日你我在邙山之中剿滅的山賊又有何區別?”
周倉沒再說話,只是低下頭朝後退了一步,給劉辯讓出了路。
坐在馬背上的唐姬低頭看着走到民房門口的劉辯,一雙眸子裡含滿了柔情。
劉辯確實變了,與過去她熟識的那個膽小、懦弱、自私的劉辯完全不同。如今的劉辯已從骨子裡轉化爲一個有情有義的真男人,他不僅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就連素不相識的貧苦百姓,也是多能得到他的憐惜和同情。
“大嫂,我等是途徑此處的路人……”到了門邊,劉辯輕輕敲了敲房門,向屋內的人喊道:“如今天色已晚,想要借個宿頭,川資必定奉上,還請大嫂將門打開。”
劉辯敲門的這戶人家,房屋並不大,分爲兩扇的木門中間也閃着條很寬的縫隙,門閂已有些朽蝕,他只要稍稍用些力氣,就能把門給推開。
可劉辯並沒有那麼做,他又敲了幾下,見屋內的人還是不開門,才擡眼朝一旁的周倉看了看,臉上第一次現出了無奈。
扭頭朝身後另一間民房看了看,劉辯發現身後那間民房的門縫裡露出兩隻眼睛,正朝他們張望。
那雙眼睛的位置很低,高度大約只齊劉辯肚臍,雖然屋內很黑,看不清門後躲着的是什麼人,劉辯還是從眼睛的高度判斷出躲在後面的應該是個孩子。
他伸手從跟在身後的漢子那裡要了一小包煮熟的粟米,提着粟米包朝那間屋走了過去。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躲在門後面的小孩子連忙掉頭鑽進了黑暗的角落。
剛進村的時候,劉辯就發現小村裡沒有一戶人家開伙,每戶人家的門口也沒有打下糧食應該存留的秸稈,當時他就判定這個小村是十分缺糧。
“餓了嗎?這有吃的。”蹲在剛纔露出一雙眼睛偷看他們的房門外,劉辯從小布包裡倒出了一捧煮熟的粟米,遞到門縫邊上。
劉辯等人隨身帶着的乾糧,除了一些乾肉,就只有這種用水煮熟,然後烘乾防止腐爛變質的粟米。
粟米的做法很簡單,口感也不是很好,不過帶着它,卻要比帶上生粟米在路上埋鍋造飯來的方便。
捧着粟米的手遞到門口,劉辯臉上帶着笑容,對藏在屋內陰暗角落的孩子說道:“來吧,都是你的!”
長期餓着肚子的人,自是無法抗拒食物的誘惑。蹲在屋外,劉辯並沒有等多久,早先偷看他們的孩子怯生生的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朝着劉辯捧在手心裡的粟米伸出了小手。
手中捧着粟米,劉辯並沒有動。他知道這個時候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可能驚着那個孩子,一旦讓村民們產生誤會,他們想要在村子裡留宿,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孩子的小手伸出門縫,一雙充滿警惕的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着劉辯。當他的手快要觸碰到粟米的時候,又如同觸電般猛的把手收了回去。
臉上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劉辯依舊沒動,只是捧着粟米,把手稍稍的又擡高了一些。
可能是感覺到他沒什麼威脅,屋內的小孩子膽子大了許多,伸出手,飛快的抓了一把劉辯手中的粟米,掉頭朝屋裡陰暗的角落跑了去。
他這一抓,抓走的粟米很是有限,劉辯手中捧着的粟米卻灑落了許多。
就在劉辯想要收回手再抓一把的時候,有幾戶人家的房門突然打開,好幾個女人從屋裡飛快的跑出來,蹲在灑落粟米的地方,一顆一顆的撿着掉在地上的金黃色小顆粒。
有個衝出來的女人懷裡還抱着個瘦骨嶙峋,渾身只剩下皮包骨頭的孩子,她撿起地上的粟米,並沒有往自己的嘴裡填,而是一顆顆的餵給她懷裡抱着的孩子吃。
這女人抱在懷裡的孩子,看起來頂多只有一歲左右。小胳膊小腿不過是一層皮膚包裹着骨頭,身上的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見,瘦小的身軀挑着個大腦袋,由於臉太瘦,他的眼睛顯得特別的大,五官看起來就像是傳說中的外星人一樣不協調。
縱然劉辯的情感並不脆弱,可看到這一幕,他的眼眶還是不由的溼潤了。喉嚨裡就像卡着什麼似得難受。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回頭朝身後站着的一隊漢子們喊道:“兄弟們,把你們多餘的乾糧都拿出來!”
劉辯知道,他這麼做,是有些受情緒的影響衝動了。可蹲在他面前的那幾個在地上撿粟米的瘦弱女人,卻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尤其是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他本該是窩在母親懷裡,享受着父母雙親疼愛的年歲,卻要飽嘗飢餓的困苦。
無論如何,劉辯也做不到看着村子裡的女人和孩子們遭受如此的苦難,卻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數十名漢子得了劉辯的吩咐,紛紛解下隨身攜帶的乾糧袋,其中有幾個人甚至把帶着的乾肉也拿了出來,擺放在劉辯腳下的地面上。
朝地上擺放着的乾糧袋看了一眼,劉辯對身旁的一個漢子說道:“給村裡的鄉親們發放乾糧,每人不要太多,先給一點點,他們餓的太久,吃多了反倒會被撐死。”
“諾!”漢子抱拳應了一聲,隨後朝一旁招了下手喊道:“來兩個兄弟幫忙!”
“鄉親們!”三個漢子把地上的乾糧都給收羅到一處,劉辯一手按着佩劍,另一手叉着腰,大聲向村子裡喊道:“我是弘農王劉辯,被董卓老賊追殺,途徑此處。見鄉親們活的如此艱難,心中愧恨莫名!我等今日拿出些乾糧,鄉親們若是信得過我,請出來取用!”
蹲在地上已把劉辯先前灑落的粟米撿了個乾乾淨淨的幾個村婦,聽到他所說的話,全都扭過頭,用黯淡卻帶着期冀的目光看着負責分發乾糧的三個漢子面前的乾糧袋。
飢餓會讓人忘記恐懼,抱孩子的婦人最先朝那三個負責發放乾糧的漢子跑了過去。
得了劉辯吩咐,發放乾糧的漢子從地上撿起一隻小布包,布包裡粟米不多,他掂量了兩下,覺着可能不夠這女人和孩子吃,又從一旁摸了一小片乾肉放到布包裡,這才遞給抱孩子的女人,並且交代了她一句:“這是殿下給你的,慢着些吃。”
女人一手抱着孩子,接過布包,千恩萬謝的到一旁喂孩子去了,另外幾個女人見她果真領到了乾糧,哪裡還會耽擱,一窩蜂的全跑到了那三個漢子跟前。
這幾個女人都領到了糧食,村子裡其他人也都忐忑不安的打開了房門,怯怯懦懦的朝着發放糧食的地方走了過來。
站在唐姬騎着的那匹馬旁,劉辯微微擰起眉頭,一聲不吭的看着村民們哄搶乾糧的場面。
果然如同先前周倉等人探查的一樣,村子裡除了女人就是孩子,甚至連老翁劉辯都沒見到一個。
從發放乾糧的漢子那裡領了粟米和肉食,村裡的老老少少就勢蹲在地上,大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有個看起來大約只有六七歲的孩子,可能吃的太快,噎的直翻白眼,蹲在地上不住的用手捋着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