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館城南十里處,長城腳下的一片密林中。
劉辯坐在一塊青石上,仰臉望着密匝的樹冠。
密密實實的樹冠遮蔽了陽光,光線透過樹冠,照射在林子裡,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個個斑駁陸離的光點。
數百名龍騎衛自從進了林子,便很少有人說話,雖說此時已經到了開飯的時辰,龍騎衛將士們,不過只是各自掏出隨身帶的乾糧默默的啃着。
他們都和劉辯一樣,都在等候着匈奴斥候的消息。
趕往陰館的路上,劉辯已經做了分析,那些匈奴人先前之所以沒有現身,主要便是爲了避開和洛陽軍主力直面相對。
匈奴人人數不多,作爲斥候,他們沒有後續的糧草補給,只能靠着劫掠百姓維繫生存。
雖說被他們劫掠的村鎮已是很多,可匈奴人每劫掠一處,能夠帶走的物資卻很是有限,由於洛陽軍經過,他們已是有好幾日沒現身劫掠,如今正應是蠢蠢欲動的時候。
到了陰館,劉辯並沒有像沒頭蒼蠅似得到處尋找匈奴人,而是在派出幾名探馬之後,領着數百名龍騎衛,一頭扎進了陰館以南的這片密林中。
在他們身後不遠,便是巍峨的長城。
由於有着密林遮擋,劉辯等人看不見那蜿蜒萬里的長城,不過他們卻能感覺的到,此地的長城就在他們的身後,正默默的觀望着他們這些中原的漢子,如何爲被屠戮的中原平民復仇。
“殿下,吃些!”正仰臉望着頭頂翠意濃重的樹冠,管青走到劉辯身旁,將一隻小小的布包遞向了劉辯。
聽得管青說話,劉辯扭頭朝她看了一眼,接過布包,向她問道:“可有消息。”
管青搖了搖頭,立於劉辯身旁,俏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焦躁。
“坐!”一手提着那小小的布包,劉辯朝身旁輕輕拍了拍,對管青說道:“石頭挺大,足夠你我二人坐着。”
輕輕應了一聲,管青並沒多說其他言語,挨在劉辯身旁坐了。
“中原亂起,匈奴擾邊!”管青剛坐下,劉辯就伸手從布包裡掏出了一塊幹牛肉遞給了她,待到她接了牛肉,才接着說道:“面對匈奴,各地豪雄竟是放任不管,若長此下去,中原將任由異族,我華夏何時纔有寧日……”
“唉!”接過劉辯遞給她的牛肉,管青輕嘆了一聲,微微仰起臉,望着頭頂鬱鬱蔥蔥的樹冠,輕聲向劉辯問道:“若是抓到這些匈奴人,殿下想要如何處置?”
“殺!”剛伸手從布包裡又取出一塊牛肉的劉辯,尚未把肉遞到口邊,就聽到管青問出了這麼個問題,絲毫沒有猶豫的說道:“屠戮我中原平民者,死!”
從劉辯口中得到這樣一句斬釘截鐵的話,管青眼睛微微眯了眯,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說道:“單單一個殺,恐怕是讓他們死的太過舒坦……”
“是啊!”點了點頭,劉辯輕輕應了一聲,便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把牛肉湊到嘴邊,咬上了一口。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王柳、王榛正肩並着肩坐在一處,自從進了林子,姐妹倆就都沒有吭聲,好似都在想着什麼。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經王柳舉薦,新加入龍騎衛的黃勝正與另外幾名龍騎衛圍成一圈坐着,默默的啃着隨身帶來的乾糧。
終於,黃勝有些受不了這種沉抑的氣氛,站了起來,朝王柳走了過去。
“將軍!”到了王柳身後,黃勝雙手抱拳,壓低了聲音輕喚了她一聲。
聽得有人喚她,王柳扭過頭朝身後看了一眼,見喚她的是黃神,小聲問了句:“甚事?”
“我等何時才能尋到那些匈奴?”抱拳躬身,向王柳和王榛行了一禮,黃勝神色中帶着幾分焦躁的小聲詢問了一句。
“姐姐如何曉得?”不等王柳說話,一旁的王榛就撇了撇嘴,對黃勝說道:“莫要管的如此之多,你只須好生等候命令便是。”
被王榛訓了一句,黃勝臉頰紅了紅,應了一聲,這才折回了他原本坐着的位置。
“這小子對姐姐好似十分親近?”扭頭看着黃勝的背影,待到見他在不遠處又重新坐了下去,朝一旁的王柳促狹的擠了擠眼睛,壞壞的笑了笑。
曉得她是話中有話,王柳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反問了她一句:“那位曾在揚州相助於你的孫伯符,如今可有來往?”
“他?”提起孫策,王榛將後腦靠在樹幹上,微微閉起了眼睛,好似氣定神閒的對王柳說道:“他幫助於我,不過是想結識殿下,向殿下借兵返回江東罷了。”
“眼下要向殿下借兵,恐怕不易!”扭頭看着與管青坐在一處,正不時說上一兩句話的劉辯,王柳輕嘆了一聲說道:“大漢社稷,不想到了今日竟成了這般境地。殿下以一人之力扭轉乾坤,着實辛苦……”
背靠着大樹,王榛閉起眼睛,並沒有去接王柳的話,不過她的眼瞼卻微微跳動了兩下。
“你可曉得洛陽城內,究竟是何人意圖對殿下不利?”二人沉默了片刻,王柳扭頭看着王榛,又向她小聲問了一句。
提及洛陽城內存在的刺客,王榛睜開了眼睛,凝視着蔥翠的樹冠,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的搖了搖頭,對王柳說道:“當日意圖刺殺殿下者,皆已浮出水面,唯獨洛陽城內的刺客,恐怕只有等到你我返回洛陽,再於暗中查探了!”
深知王榛不會騙她,王柳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又把視線轉向了北面。
密密實實的林子,遮蔽了王柳的視線,她所能看到的,只是附近接連緊密的一片樹幹。
離衆人稍遠些的地方,鄧展獨自坐在一塊青石上,他的手中拈着一朵剛纔在林子內採來的小花。
這是一朵粉色的小花,花瓣並不似花圃中那些嬌豔、名貴的花兒那般好看,卻散發這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若是與鄧展相熟的人見了他此時的模樣,定然會笑他一代劍客卻成了個脂粉氣息十足的孃兒。
可再與鄧展相熟的人,也是不曉得,他手中捻着的這朵花兒,卻是喚起了他許多不爲人知的記憶。
凝望着手中這朵並不算嬌豔,卻有着一種別緻之美的花兒,鄧展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無論誰看到他的這抹笑容,都能從中看出幾分悽苦和酸澀。
就在鄧展捻着花兒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裡,伴着腳步聲,還有戰馬馬蹄踏在厚厚落葉上發出的“沙沙”響聲。
聽到腳步聲,鄧展連忙將那朵花兒往地上一丟,猛然站起,一把抽出了長劍。
坐在林子裡歇息的數百名龍騎衛,在洛陽軍之中,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向來最擅長的就是蟄伏、突襲,周邊稍微有點異動,自是會馬上察覺。
鄧展抽出長劍站起的同時,數百名龍騎衛已經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手按劍柄,視線都轉向了傳來腳步聲的方向。
所有於林子內歇息的人都站了起來,唯獨劉辯還坐在石頭上,愜意的啃着牛肉。
“是我等派出去的探子,莫要着慌!”啃了一口牛肉,還沒看到傳來腳步聲的地方出現人影,劉辯就對一旁的管青小聲說道:“腳步並不急促,且不雜亂,根本不是很多人趕過來的跡象。而且從腳步聲的傳來的間歇,能聽出行走之人,也是十分謹慎。除了探子,恐怕沒人會這樣走路……”
劉辯的話音才落,站起來的衆人視線中,便出現了一個穿着墨色深衣、牽着一匹高大北方健馬的漢子。
那漢子高高挽着髮髻,髮髻筆直指向天空,身上的墨色深衣,也是絲綢製成,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爆發商賈的氣息。
龍騎衛人數並不是很多,平日裡所有將士吃住都在一處,彼此早已相熟。
看見那漢子,所有站起的龍騎衛都慢慢的放開了按着劍柄的手,大多數人又重新坐回了地上。
到了鄧展身旁,黑衣漢子小聲對鄧展說了幾句什麼。
聽着黑衣漢子說的話,鄧展眼睛陡然一亮,眉宇間現出一抹欣喜,朝那黑衣漢子點了下頭,對他擺了擺手,連忙向劉辯跑了過來。
“怎樣?”鄧展剛到身前,還坐在青石上的劉辯就擡起頭看着他,向他問道:“可是匈奴斥候有了消息?”
“正是!”朝劉辯抱拳一禮,鄧展小聲對他說道:“經過探查,探馬發現匈奴斥候正蟄伏於距此不過十里開外,由於殿下令我等快速進入叢林,我等行跡竟是未有被他們發現。”
“具體方位、詳細人數、防禦部署可有摸清?”得知匈奴斥候就在離他們十多裡開外的地方,劉辯“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壓低了嗓音,向鄧展追問了一句。
“已然探查詳實!”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勢,鄧展向劉辯應了一聲。“你與王柳、王榛一道,挑選二十人,隨本王先一步出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鄧展那張由於得知找到匈奴人,而激動的微微有些發顫的臉龐,劉辯向他吩咐道:“其餘人等,均由青兒率領,兩個時辰之後,前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