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虞城異常安靜,街道上連半個行人也沒有,只是偶爾會有一兩支巡邏的兵士,邁着整齊的步伐,沿着青石路面在一條條街道上走過。
兵士們整齊的步子踏在青石路面上,發出一陣陣“啪啪”的響聲,給寧靜的夜晚多少帶來了些稍顯沉悶的生機
。
如今已是臨近初夏,到了夜晚天氣也不算很涼,和緩的晚風吹拂在人的身上,倒是讓人感到有幾分愜意的清爽。
主將營房的四根柱子上分別掛着一隻黃銅的燭臺,每隻燭臺上,點着三根白燭,白燭的火光映射着燭臺,光潔的燭臺表面泛着如同黃金般的光澤。
一支白燭的光芒很是微弱,可二十四支白燭點燃,卻是能將屋內照射的一片通明。
劉辯盤腿坐在鋪蓋上,夜色已然深沉,可他卻是半點睡意也沒有,他的腦海中,還浮現着在監牢中與老者見面的場景。
尤其是老者臨死前在監牢牆壁上留下“上谷軍都山”這幾個字,更是讓劉辯心內感到十分不解。
盧植當初確是對漢室忠心耿耿,可眼下他已歸隱山林,許久都沒聽人說過他有什麼特別的動作,若那句話是暗指要劉辯去尋找盧植,確實也是太說不過去了一些。
心中有事沒有理出個頭緒,劉辯總覺着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撐了個懶腰,鬆了鬆筋骨,擡腳朝門口走去。
輕輕拉開房門,剛邁出門檻,四名守在門口負責夜間值守的親兵就躬身抱拳向他行了一禮。
朝親兵們點了下頭,劉辯徑直往校場方向走去。
站在門口的四名親兵相互看了一眼,其中倆人連忙跟上劉辯,隨着他朝校場上走去。
校場上的高臺,在夜色中如同一個巨人的黑影,向靠近它的人施加着一股強大的威壓。
白天喊聲震天的校場,此時已是一片寧靜。在校場邊角的草叢中,不時的還會傳來一兩聲夏蟲的鳴唱。
站在離高臺不遠的地方,劉辯仰起頭,望着漫天的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稍帶點涼意的空氣。
在校場上站了一會,從牙門處跑來一個兵士,那兵士在一名親兵耳邊細語了幾句,隨後轉身離去,
“殿下!”聽完兵士敘述的親兵走到劉辯身旁,抱拳對他說道:“監牢傳來消息,白天死掉的老漢屍體不見了……”
“什麼?”聽說死在監牢的老者屍體不見了,劉辯猛然轉過身,向那親兵問道:“何時發現不見的?”
“方纔!”親兵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監牢大門緊閉,守衛監牢的兄弟根本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他們發現時,屍體已然消失……”
“讓親兵全都起身,我等去監牢!”老者屍體消失,劉辯隱隱的感覺到事情好像不對,趕忙向那親兵吩咐了一句。
親兵應了一聲,轉身朝已睡下的親兵們歇息的營房跑去,望着這親兵離去的背影,劉辯眉頭微微擰着,心內卻是隱隱的生起了一絲不安。
“何人在那?”正望着離去親兵的背影,跟在劉辯身旁的另一個親兵斷喝了一聲,一把抽出長劍,目光直視着離他們不遠的一處牆角。
循着親兵的視線朝牆角看去,劉辯發現牆角隱隱的好像有一團像人一樣的黑影在晃動。
“過去看看!”朝親兵招了下手,劉辯率先朝牆角那片黑影快步走了過去
。
他並沒有穿戴衣甲,手上也沒有兵刃,跟在他身後的親兵怕他出了意外,趕忙縱身躥在他的側前方,先一步朝牆角跑去。
快要走到牆角,牆角突然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隻體型碩大的野貓從草叢中躥了出來,一擰身子,“嗖”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是隻野貓,殿下!”野貓躥了出去,親兵鬆了口氣,將長劍插進劍鞘,回過頭對劉辯說了一句。
看着剛纔還浮動着黑影的牆根,劉辯眉頭緊緊的擰着。
他看見的黑影很大,明顯是人的形狀,可到了近前,卻只是一隻野貓,着實讓他有些想不明白。
爲了便於巡視,校場周邊的牆根並沒有栽種樹木,也沒有足以藏人的深草和灌木,只生着一些短短的矮草,根本無法容人藏身。
人形的黑影突然變成了一隻野貓,讓劉辯心內總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
“殿下!”劉辯站在牆邊,正看着剛纔發現人影的牆根,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百餘名親兵跑到他身旁,領頭的親兵抱拳對他說道:“人到齊了!”
朝面前的親兵們看了一眼,劉辯點了下頭,向他們招了下手,對他們說道:“待本王穿上衣甲,我等去監牢一趟!”
百餘名親兵列成兩排,跟在劉辯身後,朝着主將營房門口走去。
帶着兩名親兵進了營房,在親兵的幫助下穿上衣甲,劉辯領着百餘名隨身親兵,徑直朝着牙門走去。
“何人出營?”隊伍離牙門還有二三十步,兩個守衛牙門的兵士手持朴刀擋在前面,其中一人高聲喝問了一句。
“是本王要出營!”領着隊伍一邊迎着那兩個守衛牙門的兵士走過去,劉辯一邊對那倆人說道:“守好牙門,沒有本王手諭,今晚不許任何人出入!”
“諾!”見迎面走過來的是劉辯,兩名兵士連忙側身讓到一旁,躬身抱拳應了一聲。
從這兩名兵士身前走過,徑直出了牙門,劉辯回頭朝軍營看了一眼,對身後跟着的一名親兵說道:“告訴牙門官,嚴守軍營,自今晚起,除幾位將軍和軍師外,任何人不許擅自出營!”
得了命令的親兵應了一聲,轉身跑回了軍營,劉辯則領着一百多名親兵組成的隊伍,上了街道,朝監牢方向走去。
夜晚的街道很是冷清,街面上滿是白天極少見到的小旋風。
一股股小旋風打和轉兒,捲起地面上的灰塵,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根本不遵循風向的規律流動。
全身戎裝的劉辯,一手按着長劍劍柄,邁着大步走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一路上他已不記得踢散了多少個小旋風。
跟在他身後的親兵們,一個個昂首挺胸,邁着大步將街道上四處流竄的小旋風踢的七零八碎。一百多人在街道上行走,他們每次邁出腳步,卻只會發出整齊劃一的一聲脆響。
接連穿過兩條街,到了監牢門口,劉辯看到監牢的大門緊閉着,裡面的院子卻還閃爍着一片片的火光。
他朝身後的親兵擺了下手,兩名親兵隨即擡腳走到門口,用力的拍打着緊閉的大門
。
“開門,快點開門!”倆人一邊拍打着大門,其中一人還一邊扯着嗓門朝院內喊道:“殿下來了,快快開門!”
他這聲“殿下來了”剛喊過,監牢大門就被人從裡面拉了開來。
幾名守衛監牢的官兵迎了出來,排成一溜邊,“噗嗵”一聲跪在了地上,帶領他們的軍官雙手扶着地面,渾身都在哆嗦着說道:“啓稟殿下,老漢屍體莫名失蹤,我等皆是死罪,懇請陛下降罪!”
“也沒甚麼了不得!”朝那幾個官兵虛擡了一下手,劉辯對他們說道:“你等且起身,待本王看過之後,再行處置!”
說着話,劉辯已擡腳走進了監牢的大院,幾名守衛監牢的官兵跪在地上並未立刻起身,直到最後一名親兵跟進了院子,他們才站了起來,誠惶誠恐的進了院內。
監牢大院中,一張草蓆平平的鋪在地面上,草蓆上還放了塊揉成一團的麻布。
“屍體失蹤之後,你等可曾動過草蓆和麻布?”站在草蓆邊,劉辯向守衛監牢的軍官問了一句。
“回稟殿下!”跟在劉辯身後,那軍官佝僂着身子,連腰都不敢直一下,聽得劉辯發問,才滿心忐忑的應道:“屍體不見之後,我等皆未動過草蓆和麻布。”
劉辯點了下頭,蹲在草蓆邊上,伸手抖開了那塊揉成一團的麻布。
麻布剛抖開,從裡面就落下了一抔黃土。
黃土很細,在劉辯抖開麻布的那一瞬,一些粉末隨風飄散,草蓆上也被飄了一層。
放下手中的麻布,劉辯先是伸出一隻手指朝落在草蓆上的泥土抹了一下,隨後站起身,站在草蓆邊朝身後的親兵一伸手說道:“拿支火把過來!”。
一名親兵連忙跑到院內燃燒着火焰的火盆旁,從火盆邊上取了一支用桐油浸泡的麻布包裹着的火把,將火把湊在火盆上點燃,纔回到劉辯身邊,雙手握着火把的手柄部位,低下頭將火把遞向了劉辯。
從親兵手中接過火把,劉辯將火把湊在地面上,步履十分緩慢的繞着草蓆走了一圈。
庭院的地面完全由青石鋪成,且要比街道上的青石路面平坦了許多,繞着草蓆走了一圈,劉辯直起腰,下意識的“咦”了一聲。
庭院裡很是安靜,一百多名立在院內的官兵竟是連咳嗽都沒發出一聲。除了火盆裡燃燒着的火焰在晚風的掠動下發出“呼呼”的聲響,再聽不見其他任何的雜音。
寧靜的庭院中,劉辯只是輕輕的“咦”了一聲,就立刻吸引了所有官兵的目光,每個人都把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沒有理會衆人的目光,劉辯持着火把從草蓆邊走開,繞着並不算很大的監牢牆頭走了一圈。
這一圈他走的很慢,花費了許多時間,每走一步他都會用火把將牆頭仔細的照上一遍。圍着牆頭整整的轉了一大圈,劉辯低着頭,喃喃的自語了一句:“奇怪了,莫不是屍體會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