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門外一陣稍顯淒冷的秋風拂過,抖了抖甘寧那三人的錦衣長袍,接着幾聲孩童般的笑聲傳來,隨後便見幾個扎着總角的稚嫩童子,騎着竹馬,拿着小弓砰砰跳跳的進了里門。
進來的這幾個孩子都是東高里民戶的孩子,他們顯然和那裡監門很熟悉,歡快的和裡監門打了招呼便進了裡。只是,臨走時,他們都睜着大眼睛望着甘寧那三人,目光在他們身上凝視良久,特別是在甘寧這少年郎身上看得最多,這才離去。
期間,甘寧三人並未說話,只是在一旁站着不動,那幾個孩子的眼神他們也都注意到了,不過三人並未將這當回事。
這幾個孩子當然不是認出了甘寧,準備去亭長、裡魁處報信,否則,說不得甘寧就要讓人強行扣押他們,等他自己辦完事後,再放了這幾個孩子。嚴格來說,要想保密自己行蹤的最好辦法,應該讓見到自己行蹤的人死,不過很顯然,甘寧是做不來那種殺孩子的事情。
甘寧知道那幾個孩子的目光中的含義,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平常人家的少年兒童羨慕錦衣華服,夢想出人頭地,引得衆人矚目追捧的神情。這一幕,他在多數少年人身上看到,畢竟甘寧自己也纔是個少年,只不過他自小便有股子氣力,和成年人差不多,一般人很難是他對手,如果沒有這種天賦異稟的神勇,他也不可能成爲錦衣賊盜那麼多青年遊俠的首領渠帥,估計也就是個家境殷實的遊俠而已。
“那王二郎可在家中?”等孩子走後,甘寧這才說話,畢竟他此行可是有目的的。
“王二兄?”話音落下,裡監門驚呼一聲,他不明白甘寧有何事找王二兄,那位可是鄉里遊俠的狠角色,名聲甚至縣城裡都要給他幾分薄面。隨後想到甘寧的身份,這裡監門也釋然了,面色恢復如初,思索一番後,說道:“今日未見其出門,應在家中無疑。”平日裡,王二郎出門都是他這道門出“裡”的,所以這裡監門纔敢打包票。
“嗯。”甘寧應了一聲,隨後看了眼自己身後兩人道:“走!”
三人和裡監門招呼了聲,便朝這門內的南邊走去,那裡便是王二郎家舍的方位。不過一路上,三人不斷皺眉,因爲東高裡實在有些髒亂不堪,見慣了荊、益二州城池繁華的三人,很少再進來這些鄉下地方的他們這次進來當然十分不適應。
東高裡到底是鄉下地方,比不得縣中,縣中各“裡”內的道路都很直,從這個里門筆直地通向對面里門,居民住宅就分佈在直道的兩側,“比戶相連,列巷而居”,排列得極其整齊。
而東高裡內的路既不平、也不直。路邊的民居也不整齊,有的前出,有的靠後,有些人家門前潑了水,一踩一腳泥。
裡中的住民大概有百餘戶,大半關着門,路過幾家沒關門的,那幾家院子裡面的人,老少都有,他們見有外人進裡,都擡頭張望了會兒,待見到那三人身上所穿錦衣後,立馬想到了什麼,連忙將家裡的院門緊閉。
其中,有膽大的,則將眼神望向東高裡裡魁家的方向,暗道是不是該通知裡魁,心中糾結半天,最終他們還是關上了自家院門。各人自掃門前雪,這錦衣賊盜背後的甘家豈是他們這些百姓能惹得起的?
不過,這些人也很好奇,爲什麼今日這夥錦衣賊盜怎麼不繫鈴鐺了,他們一直沒有聽到鈴鐺聲,要知道錦衣賊除了沒有錦衣和鈴鐺,還能算是錦衣賊嗎?但是這樣也好,這些盜賊不帶鈴鐺,也是說明他們今天沒有搶劫的意願,不然他們若是真的搶劫,那東高裡被搶的這些人該靠什麼過活?
遠處行走的甘寧自然不知道這些人的意思,即使知道他也不會解釋,總不能說他是怕鈴鐺泄露自己行蹤,特意沒帶吧?這豈不是憑白落了他這錦衣大盜的威名嗎?
漸漸的,前方出現一顆不知名的大樹,葉子稀疏,應該是凋謝的差不多了。蕭瑟的秋風來回吹拂,很快又有一節樹枝脫落掉地,連帶着掉了幾片枯黃的落葉。
大樹旁便是甘寧今日來尋的王二郎的家,三人快速行走,很快便到了一處人家。從門外看去,這宅院不但小,還很破落,想及自己所見之人性格,甘寧不由苦笑,誰能想到,那在鄉中威名遠播的“急公好義王二郎”,家中卻如此寒苦?
目光所及,這戶人家的環境實在是不知如何形容,只見土夯的院牆不是很高,一點兒石灰也沒塗,露着黃泥在外。兩扇矮矮的木門,也不知多久沒整修了,受風吹雨打,崩裂出不少細縫,漆也掉了大半,黑一塊、白一塊,便如大花臉似的,看着倒像是一點名聲都沒有的破落遊俠兒的家庭。
只是,也正是如此,甘寧才願意結交這王二郎,記得當時這王二郎用一壺酸酒與自己結交,他還以爲這人瞧不起自己,隨便找得破酒打發自己,最後兩人還因此相鬥一場。所謂不打不相識,最終兩人也經此一事後,關係十分親近,算是遊俠之間結交的一種最簡單的豪傑義氣。
甘寧和後面一人使了眼色,那人會意,立即上前敲門,好一會兒,才聽到院中有人問道:“誰人在外?”
聽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甘寧知道那是王二的兄長,連忙喊道:“王家大兄,吾等來尋王二兄,不知其可在家中?”
“二郎?”隔着門便聽到那男子輕呼一聲,然後等了一會兒,隨後便聽他道:“諸位不巧,吾家二郎今日不在家中,請改日再來。”
亭有亭長,以禁盜賊。本注曰:亭長,主求捕盜賊,承望都尉。
裡有裡魁,民有什伍,善惡以告。本注曰:裡魁掌一里百家。什主十家,伍主五家,以相檢察。民有善事惡事,以告監官。
摘選自《三國志·百官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