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佈罪己詔。”劉蕭毫不猶豫地說道,“陛下和朝廷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如此一來,既能減輕涉案官吏和門閥富豪們的罪責,也能得到他們的信任和感激,從而把由南遷引發的一系列惡劣影響降到最低,讓各方在朝廷規定的議策和法式裡協商解決爭端,爭取在最短的時間恢復南遷事宜。”
“但青、兗兩州的官吏和門閥富豪們狼狽爲奸、欺上瞞下、貪贓枉法是事實,不能因爲我的一道罪己詔就赦免了他們的罪責。”天子心有不甘地說道,“這太便宜了他們。有些人可能引以爲戒、將功折罪,但有些人可能變本加厲、恣意妄爲。”
“罪大惡極者,殺。”劉蕭揮了揮手,“何謂罪大惡極,朝廷可以給大元帥一個明確的解釋,然後請大元帥按照這個限度去捕殺。”
天子接受了長公主劉蕭的勸諫,立即召集各府大臣到皇宮議事。
第二天,天子頒佈罪己詔。
朝廷連續下旨,爲解決南遷和土地分配問題頒佈了一系列的新策和法式,並請大元帥立即向青、兗兩州派出巡案使者負責監察之責。
青、兗兩州圈地炒地一案的具體處置辦法,也在同期送往甘陵大元帥行轅。
二月,甘陵,大元帥行轅。
八百里快騎往來飛奔,朝廷的聖旨接二連三送到行轅。
曾炩接到了天子的書信。
天子在書信中非常不安地承認了自己在南遷一事上的失誤。朕不願意讓你主持南遷一事在無極城飽受責難,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在奏疏中或明或暗地指責朕,認爲我這麼做是想讓你遠離政務,想削弱你的權力。朕真的很委屈,我不過是擔心你的身體,想讓你好好修養一陣。誰知道卻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朕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誤解我,如果你也誤解朕,那朕會痛苦一輩子,會天天晚上做噩夢。爲了讓朕睡得踏實一點,你就不要誤解了,好不好?
青、兗圈地炒地之事如何處理,你大概已經接到聖旨了。爲什麼要這樣處理,聖旨中也解釋得很清楚。這主要是姐姐的意見,她認爲整肅吏治,殺貪只是其中一種威懾的辦法,不能根治吏治的腐敗。這就象治水一樣,堵塞只會讓問題越來越嚴重,關鍵是要疏尋,要讓激化的矛盾消除和緩解。尤其中興社稷之期,整肅吏治更應從源頭着手,需要更齊備的律法和完善的監察之制。
看你命令鐵騎風風火火地衝進各地的府衙,肆無忌憚地抓人,朕覺得你犯了和朕一樣的錯誤,都恨不得把所有的問題一下子解決。
朝中大臣們最近在一起就青、兗圈地炒地一案商討了很多次,從中吸取了很多教訓。我們應該在新政的基礎上,依據天下形勢的變化,不停地做出調整和修正,以保證朝廷的各項政策持續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從而推動中興大業的快速發展。青、兗圈地炒地一案暴露了朝廷在中原大捷後的急躁情緒,想當然的認爲此事輕而易舉,忽視了青、兗兩州的實際情況,把我們早期在推廣新政時的謹慎和沉穩全部丟掉了。
隨着中興大業的推進,朝廷收復的州郡越來越多,官吏緊缺和官吏經驗不足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朝廷準備立即修改選舉制度,以“優賢禮士、任人唯賢”爲宗旨,加大選拔範圍,簡化選拔過程。但由於實際情況的限制,河北門閥世族、商賈富豪的子弟將會大量涌入朝廷,良莠不齊濫芋充數的事肯定會發生,繼而貪贓枉法、違法亂紀的事也會層出不窮,更嚴重的是因爲宗族、地域、學術觀點等原因而導致的權勢之爭將會愈演愈烈。
一方面中興大業需要官吏,一方面官吏驟增又會引發吏治腐敗和權勢之爭,平定天下穩定社稷的步伐越來越沉重了。
朕知道你爲什麼不願待在無極城的原因,朕過去有些不理解,現在朕理解了,朕也不願待了。朕現在有很大一部分精力不是在制定和修改國策,而是在和大臣們無休無止地爭論。有時候爲了通過一個策議,朕需要耗費很大的心血和體力與他們鬥智鬥勇。疲憊之餘,朕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你能在中原大戰前,提出修改官制建議,讓朕能在很多關鍵時刻甩開外朝的大臣們,及時高效地做出對策。
每次和大臣們爭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朕就想到了你。如果你坐在朕身邊,如果你出言支持我,如果你威風凜凜地吼上一嗓子,估計朝堂上絕對沒人敢欺負朕。反對之聲也立時銷聲匿跡,什麼奏議都能通過。朕很想你在我身邊,那應該是朕最輕鬆快樂的時候,可惜……你要打仗。你一輩子都在馬背上。
朕在想,要是等到大漢再次一統,天下安定不打仗了,朕就可以把這個擔子扔給老師你了。朕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當好皇帝的人,朕太軟弱。如果朕想真的實現大漢的中興,還需要很多,甚至那些是朕一幫子都學不會的。
幾位老大人都病逝了,他們把自己的屍骨丟在了北疆,留下了終身的遺憾,帶着無盡的痛苦和悲哀,無可奈何地走了。
朕很悲傷。他們看着朕長大,把朕當他們的孩子一樣寵愛。朕一直想報答他們,想陪着他們回洛陽,但老天爺太不公平了,一下子把他們都帶走了。
姐姐經常勸慰我,說幾位老大人給中興大業打下了紮實的基礎,他們的功勳會永載史冊。我們這些後一輩的人,應該儘快完成上一代人的心願,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話是這麼說,但做到就太難了。我們這一代人,能不能完成中興大業?中興大業到底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
幾位老大人的病逝給了朕很大的觸動。朝中還有不少老大臣,朕都讓他們致仕回家了。他們爲大漢辛苦了一輩子,朕不能讓他們都死在朝堂上。他們應該回家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老大臣的去世和致仕,使得朝堂上空出了很多位置。王澤、令狐邵、張範、崔琰、邢顒、陳宮、衛固、田豫、劉琬、衛臻、司馬朗、王烈等大臣陸續填補空缺,大漢中興的持續推動就要靠他們這些中堅力量了。
馬豐太氣人了,他不止一次當着大臣們的面頂撞朕。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馬家一個後人嗎?他有馬援大人的戰功嗎?他有馬融大師的才學嗎?要不是看他是我們家親戚,朕早砍了他腦袋。這次本來能打他一頓板子出口惡氣的,可惜被姐姐和戴霜姐姐碰到了,沒打成。下次給朕抓到機會,不會放過他。
這個馬豐年紀越大,越象一隻討厭的馬蜂,討厭死了。他說你是本朝第一酷吏,豈有此理。當年父皇在世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說,他有什麼資格胡說八道?朕叫他把那句話刪了,他不但不刪,還振振有詞。世上就這種馬蜂最爲可惡,自己沒本事,還說別人壞話。這次朕饒了他,他要是還不改,朕讓他到大漠看星星去,到死都不讓他回來。讓他到大漠與狼共舞,老師看朕這個辦法是不是很高明?哼,惹翻了朕,他纔是真的捅了馬蜂窩,朕讓他這隻馬蜂到大漠上天天吃牛屎去。
這樣朕想起來就覺得很解氣,很好笑。對了,還有一件更好笑的事。這件事你可不能說是朕告訴你的,否則姐姐會不高興。
看着天子書信裡面帶着小孩子氣的話語,曾炩不禁笑了。都已經十五六歲的人了,還是這樣,他這個天子,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當。
以前,自己想着的就是找個時機,推翻了大漢自己當皇帝。但是,隨着自己和皇室的聯繫日益緊密,特別是當今天子更是待自己如親生父親,自己這篡位的念頭,卻是再也提不起。
崔烈等四位老大人的病逝,給河北大吏的衝擊很大。雖然曾炩和他們的關係算不上有多融洽,甚至他們還經常給自己找麻煩,但是曾炩對他們還是很認同的。
曾炩在行轅裡設置了幾位老大人的靈帳,青、兗兩州的文武大臣紛紛趕來拜祭。幾位老大人的衆多親友弟子,門生故吏聞訊後,也陸續前來拜祭。
崔烈大人的兒子崔均匆匆趕回晉陽奔喪。
這件事嚴重影響了曾炩在青、兗兩州的肅貪,讓朝廷得到了挽救局面的時間。曾炩奉旨主掌青、兗兩州軍政之後,肅貪隨即改爲整治,一場血雨腥風悄然平息。不過,曾炩這一招立竿見影,尤其在連殺十七位涉案官吏,二十一名涉案門閥富豪的親族子弟後,被嚇得肝膽俱裂的各級官吏和牽扯到圈地炒地的門閥富豪們以最快的速度遞交請罪書,上繳非法所得,退還土地。
三月初,南遷人口繼續渡過黃河進入中原。
但是這次事件卻是給曾炩敲響了警鐘,所以,曾炩決定對大漢國的官員以及行政辦事人員進行調整與清洗。
曾炩充實內閣,選拔人才的計劃也全面展開了。爲了能夠更廣泛將有用之才招集起來爲帝國服務,曾炩這次並沒有限制在帝國公立大學的學生中挑選,而是在全國範圍之內挑選人才。只要符合要求的,具有能力的都可以錄用。而挑選人才的標準也是考試,帝國的第一次公務員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