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楊帆抄了老毛的,行之不嫌事大,有意將那首楊帆在通州紅楓林作的那首詞搬出來。
他搖頭晃腦地誦道:“獨立寒秋,江河南去,獨望山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diǎn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話音落,瓷勺哐當落地。在場變得悄無聲音。行家一出手,便是有沒有。上闋粗粗那麼一聽,無非就是寫爛了的秋景,可是從這人口中作出的詞,這氣勢,比起那首帝頌,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
門外酒徒大喝一聲,拍着門板大呼叫好。作詩詞,真的就是全憑天賦了。寫文章,多少可以借用華麗的辭藻,對比對偶,句式、行文等多方面學習前人的文章。假以時日,也可以寫出至少不落下成的好文來。作詩則有些不同,詩詞是什麼?是一些跳躍的詞所組成的短句,不僅考驗一個詩人的聯想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有靈氣。句斷而意連,寥寥幾十字,就能夠令人不但身臨其境,更能夠感受到你要表達的心境。
十個詩人,九個作出來的詩落入下成,俗。俗不可耐。這也是寫文易,作詩難的來由。考的是天賦。是靈性。李青蓮的詩,絕對是要凌駕於二杜、白居易之上。連杜甫都寫詩稱讚道:“白也詩無敵。”說明李太白的詩。確實是好。清新飄逸,灑脫肆意,恍若謫仙人。
唐宋以後,並不是沒有詩人,而那種傑出的詩人,沒有了。再也找不出駱賓王、李太白、辛棄疾這樣的詩人、詞人。能夠說得上來的,也寥寥無幾,或許和思想的開放度有很大的關係。毛詞若是剔除了那股王霸之氣,也那說上乘。然而這股王霸之氣,確實是毛詞的一個特色。若是沒這個特色,毛詞也就不是毛詞了。
“好!”酒徒再次喝道。兩頰紅潤,醉眼惺忪,連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他恍惚間,終於走到行之面前,酒壺往前一送,笑道:“這詞,好!”這不知道已經是他說的第幾個好了。
“官人。您回來了啊。”後房廚娘上前,扶住那個酒徒。楊帆呵呵一笑,總算是看見廬山真面目了。這個奇葩的店主人,感情就是這個酒徒。這酒徒眉清目秀。卻故作瘋癲,披頭散髮,用一根布條紮在腦袋上。將額頭的碎髮撂在後邊。
“別扶我,我沒醉!”酒徒掙開廚娘的手。搭住行之的手腕,道:“敢問……”他打了個酒嗝。眼珠翻了翻,笑笑,道:“不好意思,敢問先生高名。在下……在下蕭半山。人送別號三水先生。”
“客氣客氣。在下……一介布衣,行三癡。”行之尷尬一笑,步子退回了幾步。手中的酒杯緩緩放下。
酒徒湊了過來,眼睛眯着。“行三癡?”酒徒一樂,“三癡兄,有意思,哈哈,有意思。來來來,咱們進屋,院中賞桂作詩,豈不快哉?”他拉着行之,也不管行之同不同意,直接扯了過去,往後院奔去。“唉,在下還沒吃飯呢。”
“娘子,端diǎn酒菜進來。打烊,打烊!今日打烊了!”酒徒高聲而喝,似乎極爲暢快。老道喝了口酒,道:“入口清香,確實不錯。”
廚娘朝着四處頷首抱歉道:“諸位不好意思,吾家官人今日喝高了。見諒啊。”
“哈哈,蕭廚娘莫要道歉,今日能聽到這首豪氣的詞,無憾,無憾了!想不到我聊城還能出此奇人。這首詞,確實豪氣!哈哈,走了!”
在場之人都是怪人,付了錢,隨手拿起桂枝,笑着離去了。廚娘打醒還在酣睡的小二,一聽是收銀子,趕緊跑過去,麻利地收錢拿盤擦桌子,跟打了雞血似的。
楊帆叫住準備去備菜的廚娘,要了幾間客房,準備今夜住宿在此。廚娘diǎn頭答應,又吩咐小二進去那菜。自己上樓收拾客房去了。
酒足飯飽,楊帆徑直往後院走去,越走越能夠聞到撲鼻的花香。門輕輕推開,眼前竟然無路,頗爲吃驚。滿園桂樹,幾十株桂樹將整個後院塞得慢慢的,難怪能在街上都可以聞到花香。
桂林,當真是小桂林了。林中間或傳來幾聲輕笑。雖過月半,但依舊明亮,灑在桂林上,柔光、冷風、花香、談笑,楊帆終於明白到爲何這裡無路了。因爲根本不需要路,既然不需要,那還要佔用空間,來鋪一條石徑呢?
桂樹樹齡估摸着也有十幾年的樣子了,楊帆穿梭中間無什麼障礙。踩上去,土質鬆軟,看來店主人悉心翻過土。花香從頭到腳,有些濃郁,然而風從中過,又不失那濃郁氣味過了頭,令人炫目。
楊帆倚靠在某樹,風過,桂花落在頭上、身上,間或落入脖頸之中,有些癢。他輕輕搖動了幾下桂樹,落花雨,滿地銀。楊帆很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靜默過了。
“小兄弟,過來坐坐。”聲音傳至,卻未見人影。楊帆側頭而望。
一邊傳來酒徒的招呼,楊帆笑道:“不打擾半山先生和三癡先生談笑了,在下站在邊上就好。”話音落,一隻手從從林間過來,一把抓住楊帆的手腕,直接拉了過去。桂林中央有一方小空地,一張竹蓆,一方小桌,上邊酒菜皆去,獨留青燈一盞,長張一卷,筆硯各一。
行之讓座,請楊帆坐下。林間秋風過,幾粒桂花,落在硯臺之中,浸沒,留香。蕭半山緩緩起身,從席子底下抽出一柄木劍,搖搖晃晃,拄劍而立。他憨憨一笑,“今夜這林間,我半山也來主一主沉浮。呵呵,萬類霜天競自由。好句,好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