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想要當人上人,就必須走仕途。想要入仕,就要通過科舉,科舉只考孔孟之道,只考八股時文。所有讀書人的眼光就都鎖在了那幾本書上面,皓首窮經,掏空心血,就爲了渺茫的中舉機會,熬到滿頭白髮。
像范進一般,能中舉人已經算是天大的幸運,一步登天,更有多少人連秀才都考不上,只能窩窩囊囊的浪費了一輩子。
當然從科舉走出來的人絕對不是笨蛋,經過了殘酷的淘汰,留下的都是人精。于謙,楊廷和,徐階,高拱,張居正……數之不盡的名臣,都是從科舉這條路走出來的。
科舉成功的往往都是絕頂聰明人,但是狹窄的考覈標準,卻無法使所有聰明人都錄取,人才的可怕浪費,纔是科舉制度最大的弊端!
“宋先生,我聽聞你著述頗多,基本上都在任分宜教諭期間。”
“哎,說來慚愧,升了官,反倒是渾渾噩噩,俗事纏身,沒有了時間。”
“宋先生,斗膽問一句,要是讓您一直鑽研寫書,您覺得會是如何呢?”
宋應星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五官扭曲到了一起,嘆道:“吳大人,宋某當官世上不過是多了一個糊塗縣令而已,還不如真正把功夫用在寫書之上。如今宋某兩鬢斑白,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天工開物》改好,可惜啊!”
吳凱傑十分感慨的說道:“宋大人,科舉仕途固然是出人頭地的路子,可是人有千百種性子,有萬千的才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把天下的英才都鎖在科舉一條路上。實在是不智啊!”
宋應星身軀震撼,久久不言。說起來他的確不喜官場這一套,可是如今的讀書人除了官場,還有別的出路嗎?他研究的那些東西根本沒人看在眼裡,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用!
好在有人看重。宋應星也產生了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
“吳大人,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宋某隻能珍惜眼前光陰了!”
吳凱傑笑道:“宋先生,遼王殿下早就憂心浪費英才,因此組建了大明科技院。專門收錄各方纔能之士,天文曆法,農工手藝,冶金鍊鐵,軍工造船,方方面面。只要做到了頂端,就可以進入科技院,成爲院士。”
“我大明有進士,還沒有聽說過院士,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哈哈哈,所有院士一律受朝廷供養,所進行的研究。也有朝廷提供經費。另外身份上所有院士按照貢獻程度,區分等級,從最低的七品開始,貢獻卓著者,可以和王爺平起平坐,共商事宜!”吳凱傑有心說皇帝,可是一想朱慈烺,就生生咽回去了,省得惹麻煩。
當官爲什麼吸引所有讀書人,就是因爲官員的種種特權。聽到吳凱傑的介紹,這個院士待遇絲毫不比官員差!宋應星的一顆心砰砰亂跳,這不正是自己夢裡長長想的事情嗎!原來真的有實現的時候!
“吳大人,你不是在說笑話吧?”宋應星艱難的嚥着口水問道:“所謂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受制於人,您所說這些。全非聖人大道,他們要是得到了如此擡愛,置天下讀書人何地啊?”
“宋先生,您寫《天工開物》的時候,光是流汗,就沒用過腦子嗎?”
“當然不是,說起來要比做八股文章還要費事。”
“那就是了!一項技術就能造出新的武器,就能扭轉戰場局勢,如此重要的事情,比起聖人的微言大義有用多了。王爺說過要請大人出任科學院院長,待遇比肩各部總長。放手給您經費,協助研究,只盼先生能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不要辜負王爺一片熱忱啊!”
宋應星聽得熱血激盪,拱手說道:“吳大人請放心,宋某一定竭心盡智,鞠躬盡瘁!”
輕輕鬆鬆拉來了一位大牛,吳凱傑是格外的得意。他特別吩咐,要好好照顧宋應星。按照品級,宋應星是沒有資格坐彈簧馬車的,吳凱杰特別給他配了一駕。
宋應星還要拒絕,可是吳凱傑在車上給他備了一大堆的工匠手冊,其中就有指出《天工開物》的不足。宋應星立刻如飢似渴,把所有精神頭都用在了這上面。
他在仕途上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真正面對着喜歡的事業,他要把一天當成兩天過,廢寢忘食,一顆心都撲在了上面。
“可悲,可嘆!宋應星飽讀詩書,竟然趨炎附勢,和顧振華一黨勾結到一起,實在是士人的敗類。和當年趨附魏閹的逆黨有什麼區別!”範克勤痛心疾首的說道。
於燧然也是點頭稱是:“總憲大人,我找過了宋應星,希望讓他迷途知返。可是誰知竟然鐵了心,聽說還要辭了官職,去當什麼科學院的院長,簡直荒唐!”
範克勤冷笑了一聲:“不要管他了,要說真正荒唐的還是顧振華,竟然搞出了一套專門的官制,什麼總長次長,粗俗不堪,他這是要置六部與何地?從周公制六部以來,歷朝歷代何曾改過?他竟然別出心裁,簡直就是居心叵測。”
“總憲大人,顧振華和他的那個手下,對聖人教化多有誹謗之語,簡直是喪心病狂,狂犬吠日,無君無父。似這等奸佞之臣,萬古未有。必須一舉除之,才能免得他爲禍天下,敗壞道統。”
“於大人說的太好了,只是顧振華樹大根深,手下爪牙銳利,貿然進攻,必然重蹈東林和馬士英等人的舊事,要緩緩圖之。陛下前來正是受權的好時機,只要好生謀劃,不愁不勝!”
於燧然急忙拱手說道:“敢不惟命是從!”
……
從徐州出發,一路走了半個月,小皇帝一行終於到了開封,顧振華率領着文武百官,開封的軍民到了城外二十里迎接。
龐大的隊伍堵滿了道路,鼓樂喧天,旌旗招展。每隔十步就有一名近衛軍,頭戴着威風的熊皮帽,手裡握着火銃,刺刀雪亮。
在近衛軍之外,還有往來的翼騎兵巡邏,他們一身胸甲,背後還插着翅膀,熠熠生輝,恍然神兵一般。
朱慈烺從馬車裡面忍不住伸長了脖子,仔細的看着。
“好,這就是我大明的強軍,真是太好了!”
戴瑩也忍不住排起了巴掌:“陛下,遼王練兵一絕,如今一見,真是名不虛傳,有如此強兵,何愁大明不能中興,故都不能恢復啊!”
不光這對君臣,隨行的京營士兵之中,也有人瞪圓了眼珠子,看得口水直流。
一個身材中等,十分魁梧壯碩的年輕人,一身鎖子甲,頭上戴着八瓣帽盔,佩刀懸劍,還掛着一張大弓,渾身上下透着十足的精氣神,這位就是越國公鄭芝龍的公子鄭森,也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國姓爺鄭成功!
自從江北四鎮和左良玉全都完蛋之後,鄭家就成了大明唯一看起來能抗衡顧振華的力量,受到了百般擡舉。
可是鄭芝龍有自知之明,說到底他就是一個海盜,哪邊風硬倒向哪邊。安國軍氣勢如虹,他是萬萬不敢得罪,就算是顧振華大舉開海,搶奪海上利益,鄭芝龍也只能忍氣吞聲,收一點過路費而已。
說起來鄭森心裡還有不服,他們鄭家這麼多年的經營,難道還比不上區區安國軍嗎!
真的眼見之後,鄭森的自信被打擊的一點不剩,只剩下由衷的讚歎!
就在鄭森流口水的時候,顧振華和黃得功,閻應元率領着文武百官,向小皇帝朱慈烺問安,小皇帝見到了顧振華,顯得格外熱情。
“遼王,朕無時不刻不在惦念着前方,遼王爲了大明受苦了!”
這時候範克勤突然站了出來,說道:“陛下,遼王勞苦功高,人所共知,如今陛下御駕親征,掌兵大權自然該還給聖上,遼王也好休息一二,不知遼王意下如何?”
這一手突襲下手,顧振華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了,朗聲笑道:“陛下,臣殘病之軀,早就不堪重負,請陛下隨着臣去參謀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