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官道之上,三五成羣的難民,扶老攜幼,推着雞公車,帶上全部的家當,從四面八方涌入了歸德府。
每天少則一兩千人,多則三千人,就在安國軍擊敗了韃子,斬首三千有餘之後,人數更多暴增到了五千人。想要安頓這麼多的難民,徐方已經忙得暈頭轉向,負責登記的人手嚴重不足。不得不從新軍營調來一些識字的士兵,甚至要到各個店鋪,借來一幫管賬先生。
面對強勢的安國軍,這些商人也不得不幫忙,更有不少商人看出了安國軍的潛力,欣然融入到了這個團體當中,主動出人出力,幫着幹活。
以人爲本,有了人才有一切,顧振華對於招募難民,格外的重視,親自巡視各個招募點,還不時找過來幾個老農談談話,瞭解一下他們的想法。
“你們都說說,對於安國軍的屯田方案,有什麼想法?”顧振華笑着說道:“不要怕,暢所欲言,就像在田間地頭拉家常一樣,有什麼擔憂,有什麼不足,全都說出來,不懂的地方給你們講解,不足的地方改正。”
顧振華說完之後,十幾個老農沉默了半晌,纔有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開口說道:“大人,屯田幹活,是您心疼俺們,給俺們一條活路,可是這地能不能不要,就掛在安國軍的名下,給安國軍當佃戶?”
顧振華一聽老者的話,頓時有些詫異,怎麼好好的主人不當,卻想着租土地呢,實在是有些不解。
“老先生,難道你不想要土地,還是覺得土地是燙手的山芋,不敢碰啊?”
“大人,誰不想有塊地啊。可是老漢真的怕了,不敢要了!”
徐方正好處理了一批難民登記,也趕了過來,他頓時忍不住笑道:“老頭。這話聽着不對勁啊,怎麼把肉放在了嘴邊,你倒是不敢吃了?”
“大人,實不相瞞,老漢是開封府的,早些年家裡頭也有十幾畝薄田,一家人勉強維持生計。可是後來徵三餉,又鬧蝗蟲,就把田都賣了。就在去年,闖王的人打過來了。把地主的田都搶了,要分給我們……”
“什麼闖王,是流寇!”徐方忍不住說道:“你是覺得我們安國軍會像流寇一樣,也被韃子打得屁股尿流嗎?”
老者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大跳。急忙跪在地上,連連的磕頭:“小老兒不敢,求大老爺贖罪,贖罪啊!”
其他的老農一看,也忍不住跪了下來,拼命的磕頭。
顧振華擺了擺手:“徐先生,不必發怒。聽他們把話說完,說起來咱們和李自成乾的事情差不多,都是給大家分土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看看李自成錯在哪裡了,我們也好改正。”
“國公爺說的是。”徐方擺擺手。讓這些老農站起來。
“有什麼話,好好說吧,不要藏着掖着。”
“是。”那個老農繼續硬着頭皮說道:“闖,闖賊給我們分了土地,還說均田免糧。可是他們的手下士兵時常敲詐劫掠。說什麼土地是他們給的,什麼都是他們給的,就該向闖賊表達孝心。就這樣,把我們的東西全都搶走了,空有幾畝地,連種子都沒有,讓人怎麼活啊!”
老漢說的提淚橫流,周圍的老農也唉聲嘆氣。和歸德府的老百姓不同,這些來自開封一帶的,都享受了所謂均田免糧的政策,看起來心裡的怨言還不少。
“大人,不光是如此,闖賊把地分完了,可是轉過頭那些地主就帶着人把地搶走了,他們打人,殺人,不少剛拿到土地的,就又被搶走了,甚至還把命搭上了。”又一個老農說道:“老漢的女婿就是這麼死的,女兒受不了,抱着三個月的外孫子跳河了,一家子都死了。”
徐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闖賊不是分了土地嗎,怎麼他們不管了?”
“他們管什麼啊,老漢還聽說有的地主幹脆給他們送錢送女人,這幫傢伙就幫着地主欺負我們。”
第一個老農又說道:“大人,地在安國軍的手裡,俺估摸着地主就不敢搶了,俺們自己拿着土地,怕是連命都沒了啊!”
面對着老農的哭訴,徐方也一時沒了主意,忍不住看了看顧振華。
顧振華笑道:“有了土地,纔有了一切,不能因噎廢食,土地還是你們的。在這裡我向你們保證,安國軍上下一定嚴守軍紀,絕不會向闖賊一樣,誰要是敢搶掠百姓,一律軍法從事。至於地主反撲的問題,你們也不用擔心,每一個屯田田莊可自行組織民兵,保護你們的安全。地主武裝敢打來,你們就打回去,打不過有安國軍給你們做後盾,韃子都被打敗了,我就不信幾個小小的地主還能翻了天!”
一聽顧振華的話,這些老農都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頭:“多謝大人天恩,多謝大人啊!”
就在談話的時候,突然有手下人疾步跑了過來,到了徐方的身旁,變顏變色的耳語了幾句,徐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
“國公爺,郭村出了事情,我們派去清理土地的人被活活打死了!”
“什麼?”顧振華頓時大怒:“竟敢頂風作案,是誰幹的,想找死嗎?”
“聽說是陸家的人,歸德的大戶,陸家的老太爺當年做過江西布政使,整個歸德,除了許定國之外,陸家也是一大地主,不輸給幾個藩王,而且陸家還有不少當鋪綢緞莊,生意做得挺大。”
顧振華冷笑了一聲:“做得大好啊,那就是肉更肥,來人,點齊一營人馬,跟着本爵去會會陸家,敢殺本爵的人,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徐方一看顧振華殺氣騰騰的樣子,心裡頭就暗叫不好,只怕陸家要凶多吉少了。
“國公爺,官紳乃是國家根本,況且歸德九成的田地已經落入我們手中了,就不要逼迫太緊了。而且陸家在朝中也不是沒人,搶地殺人,好說不好聽啊。”
顧振華朗聲一笑:“國家的根本是老百姓,那些貪得無厭的官紳只是蛀蟲,應該堅決消滅,至於朝中,就算他們叫嚷幾句又如何,本爵一無所懼。”
顧振華說話之間,新兵營的康大力突然帶着兩個士兵縱馬趕了過來。一見康大力,顧振華也暫時放下了不快,笑着說道:“大力,這場戰鬥表現的不錯,謝斌特別提到你殺得韃子就有五六個啊,有沒有受傷?”
“多謝國公爺關心,受了三處刀傷,好在都不重,已經結痂了。”
“嗯,讓你弟弟當營長,你這個當哥哥的落後了,不會有些埋怨吧?”
康大力急忙笑道:“國公爺,老二聰明機靈,讓他當營長,我心服口服,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麼好爭的。”
“哈哈哈,有功賞,有過罰,本爵心裡都有數,你先幫着康樂笙把第一營恢復起來,讓後過來給我當警衛營的營長吧。”
“多謝國公!”康大力頓時喜出望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康大力雖然有些憨直,但是可不傻。警衛營跟在顧振華的身邊,天天能見到國公,這可是金不換的職位,以後飛黃騰達,絕不是妄想。尤其是軍訓的這些天,康大力就覺得這位國公爺幾乎無所不知,跟着他多學點本事,以後也好在戰場揚威,實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別光傻笑了,說說吧,急匆匆的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正事。”
康大力說着從背囊之中掏出了一摞子信件,送到了顧振華的手上。
“國公爺,老二讓我親手交給您,說這東西關係重大,必須您親自處理。”
顧振華接過來,皺着眉頭翻了幾封信,一看上面的內容,頓時牙咬切齒,怒目圓睜。
“陸家,又是陸家,本爵不誅殺你們的九族,就對不起死亡的將士,就對不起河南的百姓!”
顧振華飛身上馬,對康大力說道:“走,跟着本爵去府城。”
足足一營人馬,五百多匹戰馬,就像是一陣旋風一樣,在顧振華的帶領之下,直奔歸德城,一刻都沒有停留,足見顧振華的憤怒。
狂奔了一天,剛剛到了歸德,顧振華的額人馬直接衝到了府衙,知府黃安,商丘知縣童傑急忙都出來迎接。
一見顧振華,他們慌忙磕頭。
“下官見過薊國公,還請國公贖罪。”
“贖罪,你們有什麼罪啊?”
“啓稟國公,卑職保護不周,致使兩位清丈田畝的吏員喪命,實在是有瀆職之嫌。”
“知道就好。”顧振華冷笑道:“你們有什麼處理辦法嗎?”
商丘知縣童傑急忙說道:“啓稟國公,卑職聽說之後,立刻調派人手,抓捕兇徒,進行測查。現以查明瞭案情,抓到了暴徒三人。”
“哦?”顧振華也是吃了一驚,不是說陸家乾的嗎,把陸家的人抓起來了!直覺告訴顧振華沒有這麼簡單。
“兩位挺有效率的,你們說說吧!”
“回稟國公,情況是這樣的,兩位吏員在三天前到了郭村,立即開始清丈田畝,可是百姓不知情況,只當是要強佔土地,發生了口角,進而毆鬥,兩位吏員受傷,醫治無效,在當天喪命。現已抓到三名兇徒,有船工李大,貨郎湯本,鐵匠周剛,已經供認不諱,下官擬秋後處決!”
“處決你的大頭鬼!”顧振華頓時大喝道:“把這兩個狗官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