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北方太子案剛落下帷幕。
南方也出現了一個太子朱慈烺。
內監李繼周認出是真太子,先後報於馬士英、弘光帝。
朱由崧派張、王兩個從北京來的內監辨認。
不想,這兩廝一見朱慈烺就跪下來,抱着朱慈烺的腳痛哭,還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奉上。
朱由崧聞報,頓時大怒道,真假還沒有定論,你們倒開始獻媚了,就算是真,讓不讓位還得我說了算,這二閹也太放肆了。
於是下旨處死張、王二人,並以毒酒賜死李繼周。
之後,朱由崧再召勳臣朱國弼、閣臣馬士英、詞臣劉正宗等,還有府部九卿科道諸臣在武英殿辨驗太子真僞。
可辯論之後,羣臣一致認爲這不是太子,而是前駙馬都尉王內侄孫王之明,曾侍衛東宮,家破南奔,鴻臚寺少卿高夢箕家丁穆虎教之詐稱太子。
朱由崧遂下旨收監,之後,以王之明冒認皇室之罪名將其處死。
也因此事,江北四鎮的劉良佐和寧南伯左良玉都上書抗爭,左良玉甚至還以“清君側,迎太子”爲名對南京發動內戰。
左良玉聲稱,連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爲仇?
弘光朝的內訌,也是導致坐擁百萬大軍的弘光朝,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就瓦解的主要原因之一。
南北太子一案迷霧重重,北方清廷或許是以真作假,來斷了明朝舊臣的念想。
而南方朝廷或許以假作真,因爲南明朝廷對擁立朱由崧本身就有分岐,反對者正好利用此事,對朱由崧的權威發起挑戰。
可這些,對於一個落魄逃難在外的長平公主朱媺娖,就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太子不管真假,下場尚且如此,何況她一個公主?
所以,這時鄭叔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揭開了公主的傷心處,才跪下請罪。
好在朱媺娖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她揮揮手道:“無妨,這便是我的命。本宮哪都不去,待清軍到來,便白緞一束,追隨先皇去吧。”
鄭叔聞言惻然,可不敢再勸,輕輕移至邊上,垂手而立。
可朱媺娖此時卻突然開口道:“鄭叔隨我出府走走吧。”
鄭叔一驚,勸道:“府外複雜,況且如今驚聞賊軍來犯,更是混亂,望公主三思。”
朱媺娖卻堅持道:“本宮就想去安撫一下紹興府的百姓。”
鄭叔見朱媺娖意已決,只能去招呼那些留下的王府侍衛伴駕。
朱媺娖只是一時興致使然,王府的生活就象被圈禁的小鳥。
說實話,對朱媺娖而言還不如南下逃難的日子,雖然擔憂,但……自在。
就更不能與吳莊的那些日子相比了,雖說在吳莊有些拘緊,但……快活。
可當朱媺娖跨出王府大門的那一刻,她驚呆了。
門外,至少有十多名官員靜靜地站在那。
還有一、二百眼神堅定的士兵。
朱媺娖顫聲問道:“諸位……這是……?”
一名官員上前行禮道:“公主殿下不必驚慌,臣等奉張尚書、錢大人之命在此,只爲守護殿下。”
朱媺娖的眼睛一紅,“你們……你們爲何不隨魯王而去?”
“公主殿下都能以身殉國,臣等豈能棄公主殿下不顧?臣等願意與殿下共存亡!”
“我等願與殿下共存亡。”數百人的齊聲呼喝,讓朱媺娖兩行清淚劃落。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
從富陽到紹興,區區一百多里路。
哪怕是步兵行軍,一天時間也就足夠了。
可方國安走不動了。
不是路變難走了,而他遇到了一個大問題。
軍心散了。
這也難怪,從軍之人,就算目不識丁,不知道家國天下,可總會有了榮譽感、羞恥感吧?
這些天聽說杭州、嘉興光復,將士一樣與有榮焉。
都紛紛議論着打過江去,光復失地。
可一轉眼,方國安投了清。
自己反過頭來,要與昨日的君上作戰,那可是謀反啊!
這個驟然的反差,讓無數將士難以接受。
於是,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如同瘟疫一般,瞬間在軍中擴散。
從開始幾人,慢慢地就是幾十人、幾百人,乃至整建制地離開行軍隊伍。
方國安沒有帶整支大軍,也做不到。
沿江部署的三萬多江防軍,不是說調就調的。
加上紹興府的兵力不過一千多人,方國安自認沒必要調動整支部隊去。
他率領的是他的親衛軍和中軍一部,共計八千多人。
這個數字,對於紹興府已經是不可承受之重,在方國安看來,那就是三隻手指掉田螺,手到擒來的事。
可當聽到逃兵潮洶涌之事,方國安心驚了。
他悍然下令,凡逃兵者,一律斬殺。
殺了十幾人之後,逃兵潮被遏制了,大軍繼續前進。
可沒走多遠,逃兵現象依舊重現,反而益發多了。
殺人,已經起不到作用。
至紹興府約五、六十里地的千丈金崗附近時,方國安麾下僅剩不足五千人,逃兵人數已過四成之數。
這樣的部隊還怎麼打仗?
無奈之下,方國安只能下令停止前進,向富陽重調軍隊前來,並派人向多鐸請援。
……。
吳爭率領從降軍中遴選出來的三千多騎兵直撲富陽。
餘部交給池二憨、宋安統率,隨後趕來。
僅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吳爭和他的騎兵已經抵達富陽,就是那個多鐸與方國安商談、交易的區域。
這時,江邊已經見不到一個韃子士兵。
多鐸所部已經不在,憑空消失了。
吳爭原本是想咬住韃子的尾巴,牽制他們向紹興府進軍的。
可現在,就如同一隻用力打出的拳頭,擊中了空氣。
吳爭心中的鬱悶需要渲瀉,於是下令對江岸方國安叛軍發起突擊。
可世事就是這麼荒謬。
沒等吳爭所部越過江邊,對岸的叛軍聞風而降了。
無數的士兵,一個個單膝跪地,將兵器擲於腳邊,低頭請降。
望着這黑壓壓的人羣,這種感覺太過詭異。
一萬多人啊,向三千多騎兵請降,這種場面,讓吳爭真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