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興朝的國都就在應天府,長公主竟要冊封吳爭爲吳王,如此荒唐之事,你一朝首輔爲何不反對?”錢肅樂嘶聲道。
“我爲何要反對?”黃道周毫不猶豫地道,“王爺並無覬覦尊位的意思,我爲何要反對?長公主繼位,對王爺有利無害,我爲何要反對?冊封吳王,王爺是受益者,我又爲何要反對…?”
說到這,黃道周突然苦笑起來,“太傅啊,道周只是一個由王爺舉薦之人,說是首輔,可內閣之中,哪個真心服我?我反對有用嗎?”
錢肅樂看着黃道周,輕嘆一聲,“黃幼玄啊黃幼玄,今日之你,哪還有當年石齋先生的風骨。”
黃道周仰天呵呵一笑道:“號稱正直的臥子先生能派人暗通韃子加害王爺,毀家杼難的止亭先生(錢肅樂的號)不也棄朱氏投了王爺,爲何我黃道周就不能學着虛與委蛇……太傅未免太過霸道了吧?”
錢肅樂被黃道周這麼一懟,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黃道周幾步上前,死死地拽着錢肅樂的衣袖不放,“太傅不能走,你一走,我一人如何鎮得住數百重臣?到時真出了什麼亂子,太傅如何向王爺交待?”
“皇帝生死未明,連長公主都登基了,吳王都冊封於異姓了,還有什麼亂子可出?”錢肅樂大喝着。
可罵歸罵,身子卻轉了回去。
錢肅樂知道,黃道周最後一句話說得在理,朝堂上數百官員,因爲吳爭下的嚴令,無法出宮,心中怨懟早已濃郁,黃道周一人,確實控制不了場面,這要是再來一場更大的鬧劇,怕是真不好向吳爭交待了。
這時,一個瀝海衛士兵匆匆從承天門方向跑來。
見黃道周和錢肅樂俱在,稟報道:“稟首輔、太傅,清廷派人知會我朝,其使團正駐在儀真,若我朝同意,皆可隨時過江。”
黃道周和錢肅樂爲之色變,二人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愕。
“快派人去稟告王爺。”黃道周喝道。
瀝海衛士兵拱手一禮,回身飛跑而去。
黃道周鬆開了拽着錢肅樂衣袖的手,不無得意地道:“想來,此時太傅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錢肅樂瞪了黃道周一眼,當先開步,黃道周追上去,二人竊竊私語着,向奉天大殿走去。
……。
吳爭在途經儀鳳門時,接到三路信使急報,一好、一壞、二中性,四個重大消息。
好消息是,王朝先水師一部,已經順利進入江浦水域,正等待吳爭的命令。
壞消息是,江北急報,有大量清軍南下,人數不明,已經攻破寶應、槐樹鎮,蔣全義部損失慘重,已經向池二憨、魯之域部求援,此時正向南潰退。
中性的消息是,長公主已經繼位,大典將在三日後舉行。清廷使團已在長江邊上,只要義興朝同意,便會立即渡江進行停戰談判。
吳爭被這四個紛亂甚至矛盾的信息,幾乎搞暈了頭。
王朝先水師進入江浦水域,讓吳爭有了與尼堪決戰的底氣。
可江北突然出現不明兵力清軍,並且已經南下,這讓吳爭不由得恐懼起來,江北三部加起來兵力也就兩萬出頭,只要一部崩潰,那就是前功盡棄。
問題是,恰恰是這個時間,清廷突然派出了停戰談判的使團。
清廷究竟想要做什麼?
多爾袞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能迅速擊敗蔣全義,並迫使蔣全義不斷南撤,清軍一定兵力遠勝於蔣全義部。
否則以蔣全義的心性,打不過也得咬敵人一塊肉下來的脾氣,斷不會在短短一天功夫,倉皇南逃至此。
那麼,清廷是想決戰嗎?
這說不通啊。
尼堪所部雖然依舊佔據大勝關,可十二萬大軍,至今日折損幾近七、八成。
就算剩下的都是八旗精銳,也難擋瀝海衛、京衛、建陽衛合力一擊,因爲水師的到來,可以迅速阻斷江浦方向對尼堪的補給。
這對於一場雙方合計近十萬人的戰役而言,勝敗幾乎已成定局,無非是時間長短和代價高低的問題。
可爲何清廷一面派大軍南下,一面派出使團呢?
吳爭最後作出判斷,清廷是在虛張聲勢,準確地說,應該是多爾袞想以戰促和。
拿江北戰場的勝利,來彌補尼堪部的敗跡,由此在談判桌上爭取更多的利益。
想通了這點,吳爭同樣下了三道令。
派人向朝廷傳言,應允清廷使團渡江進行談判,但應允時間定在明日,也就是說,留出了一天的空隙。
再派人向江陰方國安傳令,令其部迅速渡江北上,前往泰州與蔣全義會合,並將池二憨、魯之域、蔣全義三部歸入方國安統一指揮。
最後傳令王朝先,立即封鎖江浦水域,在此水域,所有船隻禁航。
看着身邊的王一林,吳爭道:“還願意打一仗嗎?”
王一林搖搖頭,“我今生的仗,在龍潭已經一次打完了,你若是不願意我跟着,我可以回城去。”
吳爭一時語塞,愣了半晌道:“我手中兵力不夠,無法對大勝關清軍形成合圍,王朝先的水師只來了一部,控制水域沒難處,可真要封鎖數十里江面,太難了。尼堪被瀝海衛猛擊之後,最大可能是向江浦回撤,這就可能躲過水師封鎖……所以,我想請你幫忙。”
“我空有伯爵虛名,手中無兵,能幫你什麼?”
“令叔麾下水師,雖說傷亡慘重,可潰退之後,倖存下來的也不下三千人,已經休整了不少時候,想來應該可以動動了。你是國公親侄,又曾是副指揮使,統領他們應該不難。你率部由定淮門西出後北上,配合瀝海衛夾擊大勝關……還可以將城中千餘禁軍、數百瀝海衛帶上,如此可以湊出五千之衆。”
“你高看我了,一羣潰兵罷了,難有作爲,沒得還誤了你的事。”
吳爭有些惱意,“你究竟想怎樣?是,我確實救援不力,可我當時也在率部與清軍交戰,並非明知國公有難而見死不救……你有怨言,儘可明着來,不必如此半死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