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不期然的流了下來,順着挺直的鼻樑骨滑到另一面上。
男人的心臟鈍痛了下。沒有開口,只是慢步的行了過去,看着她抱着罐子趴在那裡,鼓着的嘴雖咧着、笑着,可那明晃晃刺痛人心的眼淚,卻是令他心頭的悶痛越發的重了起來。
“怎麼了?”淡然有些沙沙的聲音響起。
女人很是愛聽的搖了搖頭,“怕你走!正吃糖哩……你要不要一塊?吃了,心頭就甜了!”
吃了,心頭就甜了!話重重落入他心。看她的眼神,變得尤爲深重起來。
李空竹亦是仰頭看着他,看着他極深的鳳眼深處,想從那裡找到絲屬於她的位置。
可他的眼瞳太深,太黑,她看不見,亦找不到。
有些害怕的伸出手,招着讓他近前。
待他真的近到炕前時,她一個快速起身,緊抓他的手問,“有沒有一點……一點點……”
她急急的比了一個小點的樣子,“喜歡過我?”
有,男人喉結滑動,卻並不出口。只一雙眼越發的濃黑了起來。
李空竹盯着他,一直緊緊的盯着他。
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有些頹廢的鬆了手,“不喜歡算了!反正我有好多糖,明兒就會好了。多吃點就會好了!”
喃喃的重又趴了回去,再次挖了顆進嘴。允着,大口允着。
男人見此,很想就此與她攤開。
可他不能,單不說他能不能活着回來,便是她是自已弱點一事,也絕不能讓外人知道了,於她來說不公平,也不安全!
嘆息着上炕,與她面對面而坐。將之罐子用力的拔了下來。
“你幹嘛!”女人來氣。很是氣惱的坐起與他怒目相視。
“吃太多不好!”男人並未與理會她的氣惱。將罐子放於自已的手邊,見她來搶,毫不客氣的給擋了回去。
“趙君逸!”女人徹底的來了氣。插了腰,很是不服的大叫着,“你以爲你是我什麼人?你管我呢!還我,快還我!”
她瘋了一樣的去搶奪。男亦是不慌不忙的任了她的張牙舞爪,輕鬆閃過的就是不給了她糖罐!
“啊~~啊~~啊~~”搶奪不到的女人徹底崩潰的大叫起來,“還我!”
看着她眼淚已然又飆了出來。
男人終是無可奈何的嘆息了聲,“暫時不會走!”
“?”
以爲聽錯的某人,眨着水光一片的秋水剪瞳看他。
心不受控的亂了幾許,男人有些無奈的又重複一遍,“暫時不會走!”
“真的?”
“嗯!”
“誰走誰王八?”
“……”男人抱罐下了炕。
女人重端坐回炕上,看着那即將掀簾出去的男人咧嘴笑了起來。
“當家地!”
男人頓步!
“謝謝你!”
極僵的勾脣一瞬,謝他麼?若她知道了自已剛剛差點毫不猶豫的跟着崔九走的話,會不會恨死了自已?
得知了他暫時不會走的李空竹,重又恢復了活力的下了炕。
趿着鞋子快速的掀簾追了出去。
“當家地,你可有吃過午飯?”
“沒!”
“那我給你下碗手擀麪吧!”
“好!”
李空竹很是歡喜的跟着他進了小廚房,拿着小盆舀了碗麪出來。
着他幫着燒火,她又拿了兩顆雞蛋出來。
“瞅你這兩天臉又白了的,還是多吃點雞蛋吧!從今兒起,我每天早晚給你煮一個可好?”
“嗯!”
男人任了她嘰嘰喳喳的在耳邊不停的說這說那,看着她咧嘴笑得很活潑的樣子,心情也隨之鬆快了一分。
剛剛她那頹廢加之傷心時流出的眼淚,是真真的讓他心頭悶痛之極,也不喜之極。
想着男人不由得暗呵了聲,年少不足十歲時便與祖父征戰沙場,雖不是很大的戰役,但也受過不少的外傷。
任何一個敵人在刺穿他身上的皮肉之時,他都未覺着有半分的心疼。
只有她的眼淚,跟那場冤氣沖天的殺戮。
男人手不自覺的緊捏了起來,尖刺的柴禾狠狠的刺進他因隱忍而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裡。有血順着柴枝流了下來,男人卻不猶如不自知的捏握得更緊來。
正將話題由吃雞蛋,轉到又接大單上的李空竹不經意的掃了他一眼,見他蹲在那裡手握柴禾不動一動的,就有些疑惑了一瞬。
待將視線移到他手掌時,又不由得狠抽了口涼氣。
“當家地,你受傷了?”
男人回神,不在意的將手中柴禾拋進竈裡。
李空竹卻再顧不得攪和盆中之面,丟了筷子,緊跟着蹲下了去。
伸手就去抓他骨節分明的大掌,“給我看看,怎麼會受傷哩!”
攤開他那流血的手掌,待看到裡面那一片的血肉模糊之時。眼眶不由泛紅的倒吸了口氣。
“你這是在哪弄的?”待翻開另一手亦是同樣的狀況後,下一秒,她緊接着就要拉了他起身,“不行,這麼晾着會不容易好的,還有傷口也得清洗一下,不然會感染的。對,得用酒洗才行……家裡好像沒有酒了……不行,得去買點回來。當家地,你先等一會,我去買點酒回來,你這傷口要洗一下才行哩。”
她碎碎叨叨的急得有些語無論次,打着轉的又可哪找着上回翻修屋子之時買酒的盛的容器。
趙君逸任她拉着自已,在她不停翻找東西之時,又將她拉了回來,“不要緊,無事!”
“怎麼會無事?”她急紅眼的怒瞪着他,難不成他沒看到都沒剩下一塊好地兒了麼。
“真無事!無須去麻煩!”比之這更重的傷他都受過,這點根本就不足爲道。
“到底是爲了什麼?”對於他拉着自已不讓整的,她整個心都不舒服極了。那種揪成一團沒法呼吸的感覺,真的真的糟透了。
站在那裡仰頭看着他,極爲認真的說道:“到底是爲着什麼要這麼下狠手?”那上面有指甲印。若真是掐的地話,那他心裡究竟隱藏着怎樣的秘密,既讓他自虐到了這種地步?
“不過是皮肉傷罷了……”
“趙君逸!”女人截了他的話,突然很是心傷的看着他道:“我很喜歡你,怎麼辦?”
男人:“……”
“是不是很不要臉?”呵呵,女人冷然笑着又鬆了握他的手。
男人看着被她放下的手,不期然的又悄悄回握起來。感受着指尖她殘留的餘溫,哪怕多一點點的保留,也讓他心頭足以暖熱。
李空竹嘆息的轉身,偷着將溢出眼眶的淚水抹了下去,妥協的舀了鍋裡已然開了的熱水。拿了戳乾淨的鹽放進盛水的木盆裡。
終究做不到狠心無法視之。將盆放在竈臺寬敞處,轉眸對他冷淡道:“過來!”
鬼使神差的,男人既真的步了過去。
女人將水兌溫後,很是不客氣的將他的一雙手按進了水盆裡。
有一小小的刺疼,不過於男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女人小心的潑着水,給他洗着傷口處剛剛因架柴而染上的灰層。一點一點洗得很是仔細。
她那認真的豔麗側臉,再配着那長長的捲翹睫毛。一眨一眨的,彷彿一把小刷子再不停的刷着他緊縮的心臟,麻麻癢癢的,卻又讓他捨不得將之壓下。
給他洗淨了灰層的李空竹讓他跟着去了主屋。
找出扯回的棉布,撕了一長條出來,分成兩半的給他將兩手小心的纏繞包好。
完事後,又肅着臉的對他道:“你安生在這呆着吧!飯一會就好,不用你燒火了!”
“好!”男人點頭。女人有些氣竭。
看着他冷笑一聲,“趙君逸,我等着你把我耐心磨完那天!”待磨完的時侯,就是他完蛋的時侯。
她就不信,就是塊石她也要給他捂熱了,捂不熱就砸開,砸也要給他砸熱了!
說罷,她傲然轉身,向着屋外行去了。
屋裡坐的着男人看着那動盪的簾子,無聲的勾動了下嘴角。
這就是她可愛之處,不是麼?
伺候着趙君逸吃過飯後,李空竹無事可做的又拿了衣新出來。
如今棉已經絮好做成了夾層。只要再將裁好的衣服縫好就成了。
離着過年不幾天了,趙君逸身上那件衣服的布,多多少少有些洗得布料線條泛稀了,再這樣下去,衣服非得洗爛不可。
趁着今兒有半下午的,就趕緊將最後剩下的一點做出來。
男人自吃過飯後,便一直在打坐着。
她也不管,如今她決定要從一些小細節慢慢滲入,包括他的鞋子,襪子,乃至裡面的褻褲。
等着瞧吧!
哼哼的看他一眼,不停的走着手上歪七八扭的針線。
不知累的縫了近兩個時辰以後,那裁成片的衣服,終於讓她給縫好了。
再來就是鑲夾襖。待到真正做完之後,女人累得是連連伸腰,都有些直不起來了。
很是驕傲的抖了一下那皺巴巴的衣服,“當家地,看,我給你做的新衣服,過年你就穿它吧!”
男人無語的只睜眼一瞬,便又閉眼的不再相看。那意思很明顯想來個眼不見爲淨。
女人冷呵一聲,想不見能行麼?
見時辰已然不早,她邊收拾桌上剩餘的布料,邊道:“瞅着這時辰不早得做飯了,待一會晚飯後,我給你做*褻褲,來這麼久,見你洗衣就那麼兩條的換着,還沒有花色的多單調啊。一會我給你裁一條跟我肚兜一樣的大紅色,包你穿着風光無限!”錯,是風騷無限。
坐於炕上之人,耳朵終於有些不自然的紅了。
女人哼了一聲,將東西收拾好放進箱櫃裡後。便出去做飯去了。
待到將做好飯,正待吃時,趙猛子領着兩個生人,一人背了一大揹簍的山裡紅過來。
李空竹見了,忙讓他們將山裡紅倒進小屋裡。
再問着趙猛子可有算錢,趙猛子點頭說着早算了。
李空竹點頭,想着得弄個帳本才行。到時買入多少記帳本上,一月結算一次就行了。
待送走幾人後,她又回到主屋,點上了桐油燈。
說到做到的,開始在油燈下裁起了那準備給自已做肚兜的大紅細棉布。
男人見她真這樣做了,就不由得有些咬了牙,“別費力了,便是做了也無人會穿!”
“不穿我就留着!”當你穿過的!
男人:“……”
縫縫拆拆到了下半夜,油燈都快枯竭的時侯,一條大紅的鮮豔四角褻褲終於好了。
拿在手裡很是得意的欣賞了一番,轉頭問着還未鋪牀睡覺的男人道:“當家地,你覺着如何?”
男人很不想睜眼,可女人已然走了過來。
感受到眼前有晃動的暗影,男人只得免爲其難的睜了眼,只一眼便垂了眸,不自然的移了目光。
李空竹還不自知的將那在昏暗的油燈下,顯得極爲豔麗的褲子又往前送了送,“怎麼樣?我可是做得很好?”
“……”
“哎!你看嘛!快看看嘛!”終是發現了他不自在的垂眸,女人像是找到了極大的樂趣般,不停的揚着手中的褻褲逼着他看。
男人眼神去哪,她就拿到哪個地方晃他的眼。
男人移來移去,終有些無奈的閉了眼。
女人無趣的將褲子在空中抖了抖,癟着嘴半真半假的說道:“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既是這般糟蹋於我的心意,當家地,你可知,你傷我心傷太實在是太多了!”
男人聽得心顫,嘆息着又睜了眼,再次免爲其難的看着她邀功的褻褲,“尺寸小了!”
“?”李空竹疑惑看他。
卻見男人直接暗紅着耳的又移了眼,咬牙,“顏色太過豔麗,形如女子腰身大小!”
促狹一笑的女人,收了抖在半空的褻褲。單手插腰,一手拿着褲子,在半空打了個轉的看着他道:“說起來,我與當家地成親這般久以來。還未知當家地尺寸是多少哩。既然這樣……”
不懷好意的向他的腰間盯去,立時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的撲了過去,“那就讓爲妻量一下吧!”
男人正移着視線躲着她不知羞的甩褲行爲,卻不想,既是讓她鑽了孔子的,給她撞了個猝不及防,待再要閃躲之時,卻爲時已晚了。
只那麼一下,狠狠撞來的女子,將他撞了個滿懷差點向後倒去。
就在他極力穩住心神之際,一雙纖細柔軟的手臂,就那樣不期然的環住了他精瘦的腰峰。
男人眼神幽暗,伸了手放於她的肩膀處想將之推開。
“一會好不好!”女人獨有的呢喃軟糯噥語,頭埋於他心口處輕輕求着,“就一會,我就佔一會便宜!當家地,你讓我抱抱好不好?”
男人啞然,心頭麻癢刺疼得厲害,放於她肩上之手,有些不捨的移了開來,很想回抱用力,卻又怕過多露餡。
啞着嗓子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不再作聲的將雙手放於兩側任她抱着。
李空竹將頭貼於他心口位置,聽着他沉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輕數着,想辯別着它有沒有因她的入懷變得加快起來。
停留半響,顯然她又失望了。
除了剛撲來那瞬,聽着一聲極響的咚外,過後,便是極爲有規律的緩慢沉跳。
“好了沒?!”
低沉淡然的聲響打破了她想繼續賴下去的幻想。
極爲無賴的在他懷裡搖了搖頭,“沒有!”
男人有些無奈的勾動了下嘴角,“已經快過子時,你確定要這般坐一晚上?”
“確定!”反正這樣抱着也能入睡!
“我得睡了!”無情扯着她的後頸,將她給拉離了懷抱。
怕再這樣下去,自已都快要失控了。她那小腦袋不停的磨着他的心智,他並不是聖人,無法坐到坐懷不亂的地步。
自已就算想要了她,也不是現在……
李空竹被無情的扯着遠離了他,看着他很是利落的鋪了炕,下一瞬又一臉坦然的睡了下去。
閉眼,半轉了身,當她是空氣般,並未有半絲留戀的以後背對了她。
揪着手中紅得發豔的褻褲,女人一臉兇像的狠瞪着他。
“撲!”油燈終於熬不住的撲滅了來。
屋子裡瞬時變得黑暗了起來。
“啊~~”趙君逸,你個王八蛋!
堵氣的女人將之褻褲,一個用力拋過甩於了他的頭上,再扯着炕頭兒自已的被子一個用力的裹在了身上,躺下,閉眼,睡覺!
聽着身後女人的呼吸由剛開始的氣喘,終變成了細綿悠長。男人終於暗吐了口濁氣出來,伸手拿掉拋於自已頭上的褻褲。
無聲的勾脣笑了一下。悄然的起了身,下炕趿鞋,悄然的開門走了出去。
如今的他,心頭有些燥熱,怕是這晚不能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