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寶瑩斥聲道:“三弟怎麼在這兒?”
屋裡頭兩人聽到,隨即出來,蘇辰看到面色灰暗的蘇奕,便拉着他去了他的屋裡頭。
進了屋,蘇辰才說道:“我與汪兄談的策論那是汪兄自己的見解,自然也有我的一些見解,但這些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受我們的影響,汪兄的成果未經他同意我自是不能告訴你的,你自己可有想出來該怎麼答?”
蘇奕搖頭,面色灰暗的看着蘇辰,“那二哥是如何想的?”
蘇辰心中一沉,說道:“這個時候你好好想想自己該如何寫,這麼多年寒窗苦讀,你也是有些想法,就算這些我告訴了你,你用上了,來年會試你又當如何?”
蘇奕抿緊了脣。
蘇辰見狀,便說道:“不如你好好冷靜一下,這麼些日子,我該提點的都提點了你,你自己也有準備的吧,再說我們猜的題也未就準,還是要靠自己的。”
蘇辰轉身出門,蘇奕目光陰冷的盯着蘇辰離去的背影。
喬寶瑩看着有些生氣的蘇辰,便安慰道:“算了,明個兒就下考場,咱們也別理他了,他先前也是院試第二名的成績,比你還多讀了一年的書,這次下考場自是沒有問題的。”
“汪兄呢?”
蘇辰剛纔一時氣極,倒是把汪子漁給放一邊了。
“他家中有事先走了,他只是想過來給你報個信,叫你安心,他說他師父這次與京城幾位聯絡了一下,知道一些門路,不過這答案是你們自己做出來的,再說只能算是有五成把握,也沒有絕對的,因爲這涉及到北邊士子的考試,或許這些試題放入了北邊鄉試也說不定的。”
“嗯,倒是麻煩汪兄跑了這一趟了。”
夫妻倆便沒有理會隔壁住着的蘇奕,他也自始至終沒有出門半步。
夜裡夫妻倆躺下,可是剛躺下,喬寶瑩的腹部便傳來咕嚕一聲,接着她捂着肚子往茅房裡跑,才從茅房出來就看到蘇辰也是捂着肚子跑了過來。
喬寶瑩剛回到屋裡頭,屁股還沒有粘凳子,又往茅房去了,蘇辰剛出來扶着牆看到小媳婦那痛苦的模樣,蘇辰立即想到了什麼,於是往蘇奕屋裡去,可是才走到半路,又折身回來跑茅房。
夫妻兩人來來回回走了數趟,兩人再也受不住,直接坐在茅房門外的小凳子上,喬寶瑩氣極敗壞的說道:“蘇奕給我們下了巴豆?”
喬寶瑩咬着牙問出口,蘇辰點了點頭,兩人上了茅房後,喬寶瑩再也不管不顧的往蘇奕院子跑去。
捂着肚子敲了門,蘇奕與書僮卻穿戴整齊的從裡頭出來,看到喬寶瑩,冷笑一聲,喊了一聲“二嫂”。
喬寶瑩堵住門口,冷聲問道:“蘇奕,你是不是給我們下了巴豆?”
蘇奕倒是不怕,點了頭,“對,下了巴豆粉,二哥不讓我知道答案,我便讓二哥下不了考場,
“這是二哥欠我的,當初我要他把成陽先生徒弟的機會讓給他,他不肯,如今他就該嚐到這滋味來,不枉在你們這兒隱忍這麼久,看你們夫妻兩的臉色,想想就覺得想吐。”
喬寶瑩身子一軟靠在門框上,蘇奕用力推了她一把,喬寶瑩站立不穩,身子退了好幾步往後倒去,倒在蘇辰的身上。
拉了一夜的肚子,蘇辰其實很沒有力氣,卻是強行把小媳婦接着了,目光凌厲的盯着弟弟蘇奕,搖了搖頭,說道:“你品行不端,將來只會連累趙教授,枉他教出這樣的學生來。”
蘇奕冷哼一聲,看着兩人那無力感,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蘇辰扶着喬寶瑩回屋,才進屋兩人都累暈了過去。
到了晌午時分,汪家派了下人來院子裡尋人,今日大清早的在貢院外頭沒有看到蘇秀才入場,生了疑心。
沒想到那下人進來一看,就看到夫妻兩人被人藥倒在牀上,趕忙把兩人扶了出去,接着請來了大夫,抓了藥熬給兩人吃。
就這樣在小院裡修養了十來日,汪子漁都從考場出來了,只因在考場裡元氣大傷,沒能親自過來看他,卻是派了心腹過來給蘇辰送來一封信。
信裡頭說出這次考場他們所猜的題中了,同時覺得蘇辰沒能入考場很可惜,又問蘇辰要不要報官,若是尋到了證據,蘇奕可能功名不保,就算沒有證據,蘇奕的名聲也有損。
蘇辰把信看了兩遍,眼角流下淚來,他打算這一次全力以赴,沒想到被自己的弟弟給坑害了,悔不該當初見他可憐收留了他。
汪子漁的屬下問蘇辰可要報官時,蘇辰看向了喬寶瑩,喬寶瑩閉着眼說道:“你上次告了岳家,名聲遠播,如今告了弟弟,可並不能挽回什麼,又何必?”
喬寶瑩說這話的時候,內心裡不知有多痛,她是爲了蘇辰啊,她不想蘇辰在仕途上留下污點,何況那是他親弟弟,這話柄恐怕更難平息。
蘇辰嘆了口氣,便搖了搖頭,“不告了,我會自己處理。”
等他好全了,回林源縣去,這一次絕不會放過蘇奕,他當初與趙家聯手能令他在林源縣裡呆不下去,這一次他也必會以同樣的手段還之。
終於把病養好,兩人準備回林源縣,來時充滿着希望,走時卻是這般模樣,夫妻兩人一路無話。
船在碼頭停下,兩人以爲不會有人來接,沒想到竟然有伯府的馬車停在那兒等着。
見到兩人從船上下來,伯府的陳意匆匆上前,只是他面色灰暗的看着兩人,一下子把喬寶瑩的心都給提了起來。
“府上可是出了事?”蘇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陳意點頭,說道:“先生登仙了。”
“你說什麼?”蘇辰一時間受不住,竟是生生倒退了好幾步,若不是喬寶瑩在後頭扶着,恐怕蘇辰會跌倒在地上。
陳意哭出聲來,“就在公子走的第二日,先生去西山狩獵,從馬上摔了下來,人擡回來時便不行了,老夫人怕影響你的考試,所以默不發喪,府中一切如常,知道的人不多,但卻是日日派我前來碼頭等人,可是考試結束後也沒有見到公子,我也着了急,若是今個兒還不回來,我明個兒就去郡上找你們了。”
蘇辰得到這個消息,再加上先前被下巴豆傷了元氣,一時間腿一軟,暈了過去。
喬寶瑩頓時慌了,跟陳意把蘇辰擡上馬車,也不敢在碼頭聲張,陳意趕着馬車就匆匆往伯府去。
路上喬寶瑩精神有些恍惚,感覺一切來得太快,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的?成陽先生戎馬一生,怎麼就從馬上摔下來了。
馬車在伯府門前停下,伯府內外還是一切平常,沒有舉孝,坐了一段馬車,蘇辰也慢慢醒轉過來。
喬寶瑩扶着蘇辰從馬車上下來,三人狀做無樣的進了伯府。
進了府後,蘇辰推開喬寶瑩和陳意兩人,自己站直了,似乎一轉眼蘇辰像變了個樣子似的。
“陳總管,請隨我去書房,師父突遭此故,即將要迎來的不少問題皆等着我來解決,我要振作。九兒,你回後院陪着師孃,叫師孃什麼都不必過問,好好休養便是。”
喬寶瑩重重點頭,便往後院去了。
到了後院裡,這兒很是清靜,清靜得像沒有人住似的,府裡的下人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喬寶瑩來到垂花門處,便有眼尖的嬤嬤認了出來,忙把她迎進去。
這些外頭的人還不知道府中出了什麼事,只知道主子這幾日都不開心,不敢有半點驚擾。
剛進門,喜姑就看到了她,看到喬寶瑩自是知道蘇辰回來了,於是上前揮退下人,擡手絹掩了鼻,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老夫人好幾夜沒有閤眼了,你去幫着勸勸,我跟陳意沒有辦法了。”
喬寶瑩心情沉重的進了正堂,裡頭沒有看到老夫人,喜姑說道:“在後邊內室,這會兒剛躺下也是睡不着,就是不說話,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喬寶瑩腳步飛快的進了內室。
內室裡有丫鬟爲姚氏捏肩揉腿,可姚氏卻是睜着眼睛,就這麼呆木的盯着前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要心疼了。
喬寶瑩來到姚氏身邊蹲下,上前握緊姚氏的手放在臉頰上,姚氏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看到喬寶瑩,愣了一會兒,忽然眼眶裡有了淚痕。
喜姑看到姚氏這動靜,立即掩淚哭了起來,“老夫人緩過神來了,九兒快點說說話。”
喬寶瑩從頭頂上拔下自己的玉簪,放到姚氏手中握住,強壓住要哭出的衝動,安慰道:“師孃,我跟蘇辰回來了,你還記得不,這是你給我插的笄簪。
姚氏的目光看向那玉笄,珠子動了動,接着掌心握緊了簪子。
“師孃,我跟蘇辰回來了,您快起來看看,看看我們倆。”
姚氏被喬寶瑩這麼一喚,似乎真的緩過神來,喜姑忙叫人把姚氏扶起。
接着喬寶瑩親自爲姚氏穿上衣裳,再扶着她出了內室。
到了正堂,把姚氏扶到軟榻上,喬寶瑩搬了一張軟凳坐於姚氏的腳下。
姚氏果然是個堅強的人,她剛纔只不過一時想不開,這會兒恢復一絲精神氣兒,她便沉重的問道:“蘇辰考得如何?”
喬寶瑩最害怕的就是姚氏問這事兒,若是不是府中發生了這樣的事,喬寶瑩也沒有這麼難開口。
她沒有開口,面色有些灰暗,姚氏似乎猜測到了什麼,她的手抖了抖,沒有再接着往下問,而是叫喜姑端來飯菜,她要吃飯了。
喜姑一聽,忙叫下人把飯菜端上來。
喬寶瑩爲姚氏佈菜,看着她吃了兩大碗飯才罷手,屋裡衆人卻是沒有人敢出聲,個個都鬆了口氣,露出了這幾日難對一見的喜色。
成陽先生是不在了,可是老夫人還在,萬不能讓老夫人有半點閃失。
吃完了飯,姚氏便問喬寶瑩,“蘇辰知道這事後可有想好了對策?”
喬寶瑩想起先前蘇辰那堅定的眼神,於是如是答道:“想好了對策,已經在前頭忙活了。”
“嗯。”姚氏擡手,向喜姑說道:“準備文房四寶,我要寫個清單,蘇辰怕是不懂的,得提點他一下。”
喜姑下去準備。
接着喬寶瑩陪着姚氏來到書桌前,幫着喜姑把宣紙展開,喬寶瑩磨墨。
姚氏顫顫巍巍的起了身,從筆架上拿起筆,頓了頓,便開始寫了起來。
喬寶瑩一邊磨着墨,一邊往桌案上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的全是人名,字跡行雲流水,筆翰如流,轉眼寫完一張,喜姑便拿起來晾於一旁。
姚氏接着寫第二張,如此這番,一個下午便過去了。
姚氏終於歇了口氣,已經精疲力盡,她才扶着桌子坐下。
姚氏說道:“把這些都交給蘇辰,京城裡的那些人名只要去信便可,至於零陵郡各權貴,家有五品以上官員的家族由蘇辰親自去一趟,其餘不必理會。”
便是京城裡的信也是要寫不少封的,成陽先生去世後的消息要召告天下,好在先生辭了官,與朝堂上沒有什麼糾纏,也不必向皇上有什麼交代,但皇家肯定是要派人過來的,還有他門下的弟子衆多,不少在朝爲官的人雖不能來,卻也是要派人過來的。
喬寶瑩只覺得蘇辰要面對的事情着實太多,四面八方,各色人物,他都得學會打點,可是她無法幫着他,最多幫他招待一下這些官夫人,好在後宅裡還有老夫人震着場子,外頭再亂也不會亂到哪兒去。
喜姑按着姚氏的話把這些名單送去了前堂。
姚氏有喬寶瑩扶着,移步到了軟榻當中,喬寶瑩爲她腰後頭放下軟枕,姚氏半靠着,面色有些蒼白。
看着年輕的喬寶瑩,姚氏嘆道:“你師父走得快,沒有留下一言半字,蘇辰能拜入他的門下,如今卻是要來面對外頭這麼多人,蘇辰與你年紀都尚小,也算是給你們小兩口一次磨練。”
姚氏的手動了動,便把那玉簪插入喬寶瑩的髮髻裡頭,“我也不知道能陪你們多久,這一次蘇辰沒有考好,咱們都別去想了,好好準備下一次趕考,他年輕,再等三年問題也不大。”
喬寶瑩見姚氏誤會,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情說出來,免得一直誤會下去。
待喬寶瑩把事情所有經過說出來,姚氏沉默着竟沒有出聲。
“師孃,我跟蘇辰錯了,識人不清,才得了這樣的下場。”喬寶瑩見姚氏這模樣,心下着急。
姚氏卻是閉了閉眼睛,過了好半晌才說道:“要是他師父在的時候,此仇非報了不可,但是他師父不在了,這事兒你們也當是一個教訓吧。”
喬寶瑩垂下頭去,他們就不能省心一點。
成陽先生千古了的事傳了出去,整個零陵郡的人都震驚了,衣錦回鄉才兩年,怎麼就說沒了就沒了呢?
隨之而來的是四方過來探望的權貴,有的人在外頭蘇辰應付,有的官夫人卻來了內宅,姚氏一概不見,都是喬寶瑩應付的。
事後喬寶瑩也得知了成陽先生的死因,其實從馬上摔下來本來沒有什麼的,但據她猜測可能是中了風,但中風後沒有立即得到救冶,且手法也不對,所以就沒了。
這事兒一回想,喬寶瑩想起以前看到成陽先生時,一直都是紅光滿面的,似乎連手掌心都是紅紅的,那不是有高血壓的症狀麼,她還覺得先生精神氣兒好,就沒有往高血壓的方面想。
有了成陽先生中風的教訓,喬寶瑩卻注意起姚氏來,特意告訴喜姑,兩人合力把姚氏帶入縣裡頭四層樓高的酒樓,叫姚氏往下看。
姚氏站在攔杆前,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羣,一點恐高的症狀都沒有,這下喬寶瑩放心了。
得高血壓的人,最怕登高,不敢從高處往下看,且面紅耳赤,手心發紅,瞧着是有喜色,其實是發病的症狀。
老夫人身體還算健朗,人也不胖不瘦,喬寶瑩怕她膽固醇高,所以吩咐小廚房不要給老夫人大魚大肉的,都精細了來,特別是肥肉之類的,直接就不准他們往老夫人房裡端。
這時代多是吃的動物油脂,喬寶瑩想了想,通過劉掌櫃的東家李家買了一船油菜籽回來,這時代倒是叫蕓薹,她研究了幾日手工榨成菜籽油,以後就用這油來代替。
這段時間姚氏也沒有什麼味口,自然也沒有嚐出來油味變了,全是喬寶瑩叫她老人家吃便吃,若是不吃,喬寶瑩也會勸着她吃。
一個月後,京城裡紛紛來信,還有皇上特意派了公公過來傳旨,送上御賜之物。
聖旨上哀念先生的一生政績,追封爲德先候,又有皇上的御賜,一時間伯府轉眼變成了侯府,零陵郡的世族越發的不敢得罪侯府半分。
成陽先生出殯那日,零陵郡的百姓都跑來觀望,紛紛上前大哭,不少讀書郎也跑了過來遠遠望着,擡袖抹淚。
喬寶瑩和蘇辰兩人披麻戴孝,縣衙裡派來官兵維持秩序,汪子漁與蘇辰並排站着,一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