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縣衙沈溪與三司衙門交鋒,若非得到按察使林廷選的鼎力支持,廣東右布政使章元應已被沈溪逼得告老還鄉。
但沈溪也不是沒有收穫,他獲得都司衙門支持,雙方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最重要的是,沈溪在廣州百姓中建立起了威望,這對他接下來剿滅海盜和倭寇有莫大的幫助。
至於調集六百官兵到驛館擔任他的親衛,主要是沈溪想利用都指揮使司的人馬,組建一個臨時的督撫衙門,否則他在廣州城裡就只是個空頭督撫,無論說話還是辦事都不會有人聽從。
但有了這六百親衛後,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人再想跟沈溪較勁,就要掂量一下是否會被沈溪利用,反客爲主。
有之前在福州直接把福建右布政使尚應魁拉下馬的經歷,現在沈溪手裡有了軍權,很可能會針對布政使司衙門跟倭寇勾結這件事,藉機發難。
表面上,這堂公審雙方半斤八兩,但其實沈溪佔了大便宜。公審進行後,作爲主審官,沈溪正式確立了他擁有管轄三省三司衙門的權限,再也不復剛到廣州府時無人搭理的慘狀,而且順帶讓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人夾起尾巴做人。
沈溪把臨時督撫衙門設在驛館,有了辦公場所後,便正式籌措剿匪事宜。爲解決錢糧問題,他率先從鹽課提舉司着手,查看這幾年兩廣鹽課的情況,爲之後利用惠娘和李衿去買鹽引轉運官鹽做準備。
在大明,買賣官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沒有官府背景,商人是無法做銷售官鹽的。但鹽都有地域性質,兩廣的鹽只能在兩廣以及福建、湘南一代出售,甚至不能賣到江贛地區,這也是一種地區壟斷政策,朝廷有明文規定。
但地方上除了買賣私鹽外,還會從其他地區運一些成色相對較好地區的官鹽來進行販賣,諸如廣東鹽和兩淮鹽,就是大明朝成色非常好的兩種食鹽,被地方百姓稱之爲“南鹽”和“淮鹽”。
沈溪公堂審案後,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那邊有幾天沒有動向,沈溪未前往拜訪,他們也不會主動前來叨擾,兩邊相安無事。
但沈溪在公堂上提審蔣百富時,無意中得知廣東夏鹽已經開運的消息,他暗中派人調查後才知道廣州府沿海各大鹽場,一些商賈已經開始用鹽引提鹽。
鹽商從鹽場提鹽,需要交兩筆錢,一個是課稅,一個是鹽引本身。在廣東地區,課稅是按照每一引鹽繳納銀二錢或布二疋。一引鹽並非定數,弘治時期廣東鹽的一引鹽大約有二百斤,折價是二兩六錢銀。
也就是說,鹽商從鹽場提鹽,每二百斤需要繳納二兩八錢銀子,摺合一斤鹽的出場價是十四文,但需要再繳納一些給官府的好處,攤派到本錢中,一斤鹽需要二十文左右,鹽商再把鹽運到地方售賣,加上運輸費用,成本要到二十二三文,但一斤鹽的售價,往往高達四十文到五十文之間。
這年頭一個壯勞力一個月差不多能掙五六百文錢,這還是每天都做苦力的結果,比種田賺的錢要多一些。壯勞力基本相當於後世的“白領”,“白領”一個月的收入只能買十幾斤鹽,鹽有多貴可見一斑。
大明鹽場,基本以煮鹽爲主,主要是因爲曬鹽受天氣影響太大,再加上鹽場條件落後,曬出的鹽品質不高,使得只能靠竈戶來煮鹽。
產量低,自然就貴,私鹽大行其道,沿海地區又施行禁海,普通百姓煮海鹽,那是冒着殺頭的風險。
沈溪除了派人追查沿海一代倭寇和海盜的據點,爲之後的剿匪做準備,同時也在研究廣東沿海各鹽場的分佈以及追查鹽商私自提鹽等情況。
在夏鹽出引之前,鹽商所用鹽引,都是通過一些非正規渠道得到的,鹽課提舉司、都轉運鹽使司、承宣布政使司三個衙門都牽扯其中,涉及到貪污受賄。
沈溪雖然不能從布政使司跟倭寇勾連的事情上把章元應扳倒,但在鹽引問題上,他卻可以讓章元應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眼下還沒找到確切的證據。
……
……
恰好這個時候,佛郎機人的船隊抵達廣州府。
佛郎機艦隊提督阿爾梅達,獲得與大明通商的權力後,率領船隊,再度滿載貨物到廣州府與大明通商。
佛郎機人船隊規模相當龐大,十二條四千石的蓋倫船形成長長的縱隊,船上配備佛郎機炮,根本就不怕被海盜和倭寇盯上。實際上,遠遠地看到如此巨大的船隊到來,海盜和倭寇都要躲着走。
不過,佛郎機人看似強大,但只是紙老虎,他們在泉州慘敗後,對大明有了一定敬畏,登岸之後,先跟市舶提舉司的人遞交國書,再停靠碼頭把貨物卸下來,通過市舶司跟大明通商,而不是直接跟港口的商賈接洽。
佛郎機人雖滿載而來,但他們的貨物並非是從遙遠的歐洲運過來的,因爲距離太遠,而且此時歐洲並沒有多少值得大明百姓購買的特產。
船隊帶來的商品,主要是從東南亞、南亞等國家搶奪而來,多是大明這邊非常受歡迎的珠寶、香料、藥材以及番布、硫磺等,出售後換取大明的瓷器、茶葉、綢緞等貨物,運回歐洲出售。
對佛郎機人來說,這種經營模式給他們帶來巨大的財富,而且基本算得上是無本的買賣,簡直是暴利。
如此輕鬆就能賺大錢,何必冒巨大的風險跟大明開戰?
不到一年時間,船隊第二次抵達廣州府。本以爲這次又會無驚無險滿載而歸,沒想到沈溪抵達了廣州府,而且還是廣東地面上最高官員。
阿爾梅達獲悉消息後,不敢怠慢,親自帶上幾箱禮物,進城求見沈溪,順帶商議之前交換農作物種子的事情。
阿爾梅達帶着人到了布政使司衙門,被告知這裡並不是督撫衙門,於是他們又往驛館方向而去。
等到了驛館,沈溪沒有出迎,因爲作爲天朝上國的督撫大員,沈溪要保持國體。
換了別人,佛郎機人肯定當場翻臉,但知道里面是沈溪,阿爾梅達相當忌憚,恭恭敬敬地帶人入內,把禮物放下,見到沈溪後率先行禮,根本就不敢在沈溪面前放肆。
與之前見面不同,如今再見到佛郎機人,大明廣州市舶司已經有能直接通譯的翻譯,說什麼話,不需要通過第三國翻譯,如此一來對話就方便多了。
沈溪最關心的莫過於玉米、馬鈴薯和番薯種子,但他不能直接提出,免得佛郎機人獅子大開口。
沒想到佛郎機人送來的禮物中就包括許多種子,其中包括大明直接索要的三種高產作物中的兩種——玉米和番薯,這可是成就清朝中前期華夏人口暴增的重要作物,在還沒有雜交作物前,沒有什麼作物能跟這兩種作物的產量相提並論。
沈溪詢問了一下,才知道佛郎機人並不清楚馬鈴薯,也就是土豆的存在。沈溪仔細回憶了一下,依稀記得馬鈴薯的原產地是南美的安第斯山脈,如今不管是葡萄牙人還是西班牙人,都只是在美洲大陸沿岸地區開闢了殖民點,尚未深入大陸,估計還沒有發現這種高產作物。
好在現在有了玉米和番薯,也不枉提前幾十年與佛郎機人交往。
從阿爾梅達帶來的種子中,沈溪還發現了寶貝,這東西對華夏百姓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卻蘊含極大的經濟價值,正是後世大行其道的作物——菸草。
看起來佛郎機人並不懂敝帚自珍,或許是佛郎機人認爲既然從大明這裡賺取大把利潤,就要拿出足夠的誠意,更何況這還是沈溪一力主張,於是阿爾梅達把家底都掏了出來,爲的便是討好沈溪和大明朝廷。
“……幾位遠道而來,本應留你們做客,但因諸位是異國他鄉之人,留在城中多有不便。諸位還是回城外港口歇宿,等明日,本官自會派人與諸位商談貿易之事。”
沈溪拿到想要的農作物種子,迫不及待地打發人。他不想佛郎機人在城中留宿,因爲佛郎機人不但給大明朝帶來佛郎機炮和高產作物,還帶來一樣遺禍華夏國民的東西,那就是梅AA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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