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和靳貴出完題,接下來兩天基本沒什麼事情,甚至到正式開考,沈溪和靳貴也只需要在內簾等着便是。
一直要到考試結束,謄錄官把卷子都謄寫好,對照完畢確定沒有錯漏,纔會把謄寫規整的卷子交到內簾,由內簾官進行批閱。
從出完題目到正式開始批閱卷子,沈溪大約有半個月時間無所事事,就好像被關在牢籠中,每天需要自己找事情打發孤寂與無聊。
“沈諭德,若是試題外泄,到時候你我不會擔什麼罪責吧?”靳貴自打出題結束,便顯得憂心忡忡。靳貴之前考慮事情沒沈溪那麼複雜,等他反應過來,試題只經過他和沈溪之手,泄露後可能面臨的處境,心裡便開始慌張,此時能跟他商議的只有另一個當事人沈溪。
沈溪拿着本書老神在在地看着,聞言笑道:“靳兄擔心會出現鬻題?”
“未必沒有此可能!”
靳貴嘆息道,“這兩天順天府三番兩次向我饋贈,各種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行賄手段層出不窮,現在思及猶自膽寒不已。就怕……別的人未必經受得起考驗啊!”
沈溪笑着搖搖頭:“有些事難以避免,我們只要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便可。本屆乃禮部會試鬻題案後的第一次鄉試,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料想順天府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畢竟科舉取仕涉及國本。”
說這種話,沈溪純粹就是安慰靳貴,連沈溪自己也隱隱有些擔心,但他想開了,與其天天擔驚受怕倒不如坦然面對,以他現在的力量雖然無法撼動整個官僚體系,但他畢竟是天子親自委任,如果做過分了鬧到御前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當晚,衆內簾官聚在一起商議本次鄉試閱卷流程。
因爲包括沈溪在內,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加鄉試閱卷,對於如何拔擢優秀考卷不太瞭解,需要學習和總結歸納。
但說穿了其實不難,就是各同考官推選出幾十份相對優異的考卷,交給兩位主考官進行選擇,在選擇過程中,主考官會跟各房同考官商議,看似爲了保持公允,但其實是爲了推諉責任。
因爲主考官若是覺得哪篇文章好,回頭又查實有才不符實的情況,如果這是主考官是與衆同考官共同商議出來的結果,主考官的責任會輕許多。
說來說去,便是考官爲了減輕自己在這次鄉試中的責任,同時爲了不可預知的結果,找開脫的理由。
沈溪作爲主考官,住在內簾龍門內的總裁官居所,這是個相對寬敞的廂房,清雅幽靜,每晚還會額外供給三根蠟燭,如此差不多能燃到半夜以後,沈溪可以挑燈夜讀。
但沈溪帶來的書不多,他只好寫一些東西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自從成婚後,沈溪已經習慣回到家中高牀暖枕,有嬌妻美妾相伴,現在讓他突然做苦行僧,的確有些受不了。
明明妻兒都在不遠的地方,卻不能回家,這鄉試主考官看似美差,實則與坐牢無異。
第一天往往是最不好過的,沈溪到半夜依然心情鬱結,索性從房間裡出來打盆水洗臉令頭腦清醒一下,卻見靳貴從旁邊的房裡出來。
“靳兄,你也睡不着?”沈溪笑着問道。
“唉!”
靳貴嘆了口氣,“家中時尚不覺有多溫馨,但到了此等封閉的地方,一下子好似到了苦寒之窯。當初應試鄉試,卻也沒有今日這般感受,心裡實在堵得慌,只好出來透透氣。”
沈溪的感覺跟靳貴一樣,但好在他的心境比靳貴開闊些,這跟他的人生閱歷有關,經歷大風大浪之後,這點小小的苦楚也就不算什麼了,再孤獨的日子他都經歷過,更別說現在只是讓他做主考官。
沈溪笑道:“應試鄉試時,一心所求不過是科場有成,當然與如今心境不同。”
考試的時候想的是能夠金榜題名,那時候巨大的壓力,會令人顧不得去想別的,可現在他們卻是以沒有任何包袱的朝官身份進考場,鄉試結果涉及的是考生的利益,與他們自己無太大幹系,也就不會感受那種臨考的緊張氣氛。到了晚上入睡時,難免會想念家中的妻兒老小。
“靳兄,你對太子日後的教導,有何看法?”
沈溪隨口問了一句,他想問問靳貴對於太子學業的看法,主要是因爲靳貴是正德年間的朝中重臣,先後擔任太常寺少卿、禮部侍郎、吏部右侍郎、禮部尚書等職,後入閣擔任文淵閣大學士,素有賢名。
靳貴帶着幾分自嘲:“我供事東宮多年,太子學業怎輪得到我過問?現今太子頑劣,或者是少年心性……未來若是太子能執掌一國,倒也不失爲明君。”
沈溪琢磨了一下,這話前後轉折太大,開始還說太子頑劣,怎麼突然就恭維起朱厚照來了?
沈溪詫異地問道:“這……在下不是很明白靳兄之意,能否請教一二?”
“哈哈,沈兄弟就沒發覺,太子聰慧無比,而且行事很有擔當?”靳貴問道。
雖然朱厚照才十一歲,很多時候都在瞎胡鬧,但他身上的確有很多優點,其中最大的優點便是朱厚照腦子靈活,能夠想出許多點子。
但若說有擔當,沈溪卻不完全認同。當然,也不能否認,朱厚照承諾過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而且心中的秘密藏得住,到現在也沒把他出賣,反倒事事跟他商議,小傢伙已經開始有了正形,正在往良好的方向發展。
靳貴作爲左中允,自然能感覺到太子的蛻變。
“說起來……太子近來胡鬧的時候確實少了許多。”
靳貴若有所思,“或許是年長後,心性逐漸定下來了,這還是多虧沈兄弟和幾位東宮講官循序善誘的教導。”
靳貴此時,居然恭維起沈溪來。
二人聊了很久,圍繞的話題不過是太子和鄉試,等遠處傳來三更鼓後,二人各自回房,沈溪又寫了不少東西才重新入睡。
……
……
第二天清晨沈溪醒來,頭有些暈暈沉沉。
他心想:“這到了陰森森的貢院,難道是水土不服生病了?”
跟這時代的人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沈溪作爲現代人類,他的生活習慣更傾向於晚上三更(大約是深夜十一點)以後睡覺,第二天早晨起來得稍微晚一些。
沈溪看過桌上的書籍,發現被人動過,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他有良好的習慣,到了陌生的地方,東西擺放得很規整,有一定的規律,一點小小的變化就能讓他察覺端倪。
書被翻過,但放回了原位,連原來書本的方向都沒改變,他寫的東西也被人拿起來看過,只是那人不小心,在一張紙上留下一點黑色的印跡。
“要獲得考題,自然想看看我寫了些什麼,讀的又是什麼……呵呵,爲了考題你們也是用心良苦。”
沈溪雖然可以不當回事,但這也足以說明,儘管重兵把守,但貢院內並不太平。
現在鄉試還沒開考,考題至關重要,那些營私舞弊的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考題上,等開考後,就在於如何留記號,或者是在文中隱藏暗語,串通外簾的謄錄官作弊,內簾同考官中很可能也有人被收買。
但最重要的是,必須得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沈大人,早。”
沈溪剛到會經堂,一羣同考官圍攏過來向他行禮,個個都表現得很熱情。
本來沈溪跟靳貴同爲主考官,地位相當,可沈溪因爲官高一級,令所有人對他的恭維更甚。
“諸位,今日鄉試尚未開考,都起來這麼早幹什麼?”沈溪笑着打招呼。
“我等實在放心不下,想聚在一起總結下,看看昨日試題是否出得偏頗,也想請沈大人和靳大人一起合計。”
最後的目的,還是想套出昨天三篇四書文的題目。
沈溪笑道:“鄉試尚未開考,如今就開始商討題目,是否太早了?不若等鄉試正式開考後,再與諸位細細研究,如何啊?”
那些心裡有鬼的同考官暗自咒罵,鄉試第一場開考,直接就是三道四書題和本經的四道經義題,而且那時候考生都已經進了考場,就算找人把題目做出來,也沒法送進考場,再商量有個屁用啊!
但沈溪三緘其口,就是不說四書文的題目,那些同考官又不能強迫沈溪說出來,再着急都沒用。
初七下午,有人往內簾送來食物和被褥。
五軍都督府的官兵押送馬車,把東西送到木柵欄外,在守衛貢院的御林軍官兵監督下,把東西大箱小箱地擡了進去。
這次沈溪見到了一個老熟人,洪濁。
只是洪濁見到沈溪,故意裝作沒看到,顯然洪濁在知道沈溪搶了他的“謝家妹子”後,心裡已不再把沈溪當朋友。
“沈大人昨日睡得可好?”
自來熟的唐映笑着過來跟沈溪打招呼。
沈溪笑了笑,連嘴都沒張開,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很明顯,現在是非常時期,既然題目已經出了,內簾官和外簾官之間不能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唐映臉上帶着公式化的笑容,不過倒還維繫着起碼的熱情,特別讓人送了點心進內簾。
可這會兒,誰有心思吃這些?
唐映所作一切,不過是障眼法,爲的是能找機會獲取四書文的三道題目……在這種衆目睽睽的情況下,唐映不敢把事情做得太過明顯。
等東西都擡進去後,內簾大門重新上鎖,沈溪和靳貴交換眼神,往總裁室的方向去了。
“沈兄弟,你說……考題是否已經泄露?”進了房間,靳貴關上房門,轉過身時臉上滿是擔心。
沈溪道:“靳兄,你儘管把心放回肚子裡就好,別的我不敢保證,但至少到現在爲止,三道四書文的考題還未傳到外間,多跟把守的御林軍打好招呼,讓他們看守好印刷房和刻字房,只要那邊不出事,開考前考題就是絕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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