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多月的行程,沈家與惠娘一行終於離開江西地界,踏足江北之地。
一路辛苦,讓惠娘覺得很是疲累,她自以爲是可以經得起磨難之人,卻不知這幾年操勞下來,她的身體已有些撐不住,就連晚上都不能熬夜太深,就算這一路是在馬車上,顛簸下來也讓她頭暈眼花。
不過惠娘並沒有叫苦,因爲她不想被周氏看不起。
反觀周氏,人家根本不是出來逃難的,而是遊山玩水的,一路上只要是投宿,就能聽到周氏那扯着嗓子罵兒子和女兒的聲音,惠娘不由替沈溪的弟弟妹妹感覺心疼。
這不像是親孃在養,倒好似後媽在帶孩子。
“娘,我想去跟小弟小妹玩。”陸曦兒這一路上精神倒是很好,因爲她快要見到她的沈溪哥哥和黛兒姐姐了,而且今後長期住在京城不用回汀州,那就可以跟以前一樣開心地三個人一起玩耍……
傻閨女啊,你不知道你沈溪哥哥已經成婚了嗎!?
就算他沒成婚,如今也是朝廷的大官,平日裡公事那麼繁忙,怎麼會有時間陪你玩耍?
此次到京城,江西境內主要是走官道,由贛州至吉安、南昌,自九江過大江。到了江北地界,仍舊以陸路爲主,由定遠、中都鳳陽、開封、邯鄲、真定到京師,這樣走的原因是一則隊伍中馬車太多,一時間租不到那麼多舟船,另外便是走大運河的話目標明顯,一旦被福建布政使司衙門的人盯上,請求南京協同辦案,他們很可能到不了京城。
惠娘這一路上一直忍受辛苦,可她並沒有怨言,北上是她自己選擇的,無論這一路好或者歹,怨不得別人,而且她已打定主意,若商會的事情真可能影響沈溪的仕途,她寧可去死,也不會連累沈溪。
大病一場之後,惠娘總想要爲自己多考慮一些,但在涉及沈溪的問題上,她就寧願多付出一些,因爲她心中覺得,自己有今天,商會有今天,完全是沈溪的功勞。
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快看看,前面有城鎮,馬九,加快一點兒,咱今天就在鎮子裡不走了,我要進城買點東西……”
一路上,周氏只要路過城鎮,必然要停留一番,通常到客棧後屁股沒焐熱,她就帶着小玉,還有幾個車馬幫的弟兄出去“進貨”。
惠娘只能用“進貨”來形容周氏的逛街。
每個地方都有土特產,多半跟吃食有關,好吃是好吃但到不了京城就會變質。每次周氏都買不老少,旅途顛簸人們根本就沒什麼胃口,況且就算胃口好周氏也不吃,而且還不讓大家吃,非說給她大兒子留着。
感情錢是大風颳來的,你兒子幫你賺了那麼多錢,就是爲了給你在路上糟蹋是嗎?
以前惠娘覺得這個姐姐節省,兩個人一起做生意,相互商量,勤儉節約,很快就把產業做大做強,現在才知道,這個姐姐也會大手大腳花錢,以前勤儉是因爲在老太太的管束下不敢張揚,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手上從來沒掌握這麼多銀子,現在整一個暴發戶的心態。
周氏的想法很簡單:“我帶的銀子這麼多,就算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也足以讓我花一輩子了,如此還刻薄自己做什麼?有錢那一定要花個痛快!”
惠娘最後看不過眼了,趕緊提醒周氏:“姐姐,還是節省些吧,到了京城我們得重新來過,需要花不少錢……況且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總要多些銀子傍身才好。”
周氏得意地說道:“那該是妹妹你操心……我想過了,以後不再做生意,找個離憨娃兒家近的地方,買個院子住下,也不打攪他的生活,以後他家裡若有什麼事,我過去幫忙,若是有了孩子,我給他帶。”
惠娘蹙眉:“姐姐,沈大人有韻兒和黛兒照顧,還有丫鬟和管家、奴僕,您過去算怎麼回事?”
周氏罵罵咧咧:“他是我生的,我給他帶孩子怎麼了?以前我孩子想讓他祖母帶,他祖母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我肯幫忙他應該偷着樂纔是。那些個管家、丫鬟什麼的,哪裡有我用心,我指不定把他的孩子培養成秀才、舉人什麼的……”
惠娘聽了真想把這個不可一世的姐姐罵醒,就你這德性,還想教出秀才舉人來,別把人家的孩子帶入歧途纔好。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看你小兒子,跟他爹一個德性,倒是你閨女跟你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多跳脫。怎麼看,沈大人也是上天賜給你的造化,你不知道珍惜,人家有學問的人帶出來的孩子能成爲王侯將相,你幫忙帶,結果就是原本應該展翅高飛的龍鳳硬生生讓你教成老鼠打洞!
惠娘回去後憤憤不平地想,我怎麼沒小郎這樣的兒子?換作是我,肯定不會跟這個姐姐這麼死皮賴臉……去了京城,知會兒子一聲就好,還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做生意賺錢養家,讓兒子有閒暇過去看看就好了。
現在倒好,根本就不是逃難到京城,而是********去打攪你兒子平靜的生活,影響他的前途。
……
……
惠娘氣憤難平,連之前想過的提醒周氏的話都忘了說了……她本想告訴周氏,這遠行路上最大的忌諱就是錢財露白。
你這一路大手大腳花錢,不是招來賊人惦記?
雖然忘了說,但惠娘心裡堵着一口氣,後來想起了也懶得提醒周氏……
當女人發脾氣時,自私起來簡直不可理喻,就算是賢惠如惠娘,偶爾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當然,惠娘想的是,如今已經過了大江,遠離福建布政使司衙門的人,再加上在江西以及南直隸境內,看到當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根本就沒有福建蟲災盛行的慘狀,直觀地以爲中原之地也很太平。
她卻不知,越往北走,危險越大,盜匪賊寇越多。
賊人同樣要吃飯,有各自的經營模式,在窮山惡水的地方搶劫,就會變成跟朱山的父親朱起一樣,就算幹殺頭的買賣,一羣人依然只能吃糠咽菜,過着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生活。只有中原之地,商業來往頻繁,隨時都有肥羊路過,當山賊油水才充足。
況且大明中原地區就算富庶,也因爲瘟疫和天災頻頻出現,許多地區不時出現荒無人煙的狀況。
去年秋天到今年夏天,中原地區大旱,莊稼幾乎絕收,照理說官府派人賑災後,情況會緩和許多,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這得從年初高明城到京師、河南、山東等地賑災說起。
高明城雖然在治理災情上得到弘治皇帝肯定,可他採用的方法非常極端,就是把災民驅散,分別安置了事。
其實不能算安置,就是把人趕到某一地區,任由這些人自生自滅。
從表面上看,往京城走的流民大幅度減少,災民打散了不能鬧事,同時還爲朝廷省了錢糧,如此一舉多得,高明城就這樣重新得到弘治皇帝的信任。
看看,當初朕用人沒用錯,這是個有能耐的人,就算貪了點銀子,也都交公了,朕就不計前嫌繼續用他。
旱災治理結束,地方上大致恢復安寧,可問題也來了,中原地區盜匪驟然增多,那些沒活路的災民,沒辦法揭竿而起,但好歹能佔山爲王,再加上地方上本來就有盜匪窩,這些盜匪算是“職業盜匪”,趁着大災招兵買馬,各個山寨當前都是兵強馬壯。
府縣衙門和衛所,爲了自己那口安生飯,採取了對盜匪不管不問的態度……地方上從來都是如此,事情沒鬧大之前,想讓我們拿出實際行動來解決問題,門兒都沒有。
結果就是,一行人剛抵達河南歸德府地面,就被一羣盜匪給盯上了。
但也僅僅只是盯上,因爲這一行隨從人員相當多,尤其是曾經幹過山賊,對劫道行當頗有研究的朱起,極爲謹慎,使得許多小規模的盜匪只能望而興嘆。
這一路小心提防,已經躲過幾批盜匪,但總歸有些大的盜匪勢力躲不開,尤其這一行還這麼張揚,周氏在外大手大腳花錢,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冬月初四,天已經很冷了,白天變得很短。本來想在過了中午後就不再出發,因爲每天基本都是卯時就起來趕路,到下午太陽沒落山之前,就得找地方落腳,這是躲避盜匪的好辦法。
盜匪習慣了在黃昏到前半夜這段時間行動,沒有說一大清早不睡覺跑去劫掠的。
通常申酉之交前後是最危險的時段。
這天中午,剛好經過一個市鎮,可週氏見兒子心切,聽說前面不到二十里就有另外一個鎮子,鎮裡還有官驛,她就主張提議繼續行路,這樣在天黑前便能抵達。
惠娘也放鬆了警惕,看看官道平坦,周圍又沒有山嶺,便想着多趕路,於是應允下來。
結果就是這二十里無遮無掩的寬大官道上,突然從兩邊的草叢中衝出一夥七八十人的盜匪。
當惠娘反應過來時,車駕已經被人給圍上了。
“白動!白動!再動把你們戳幾個窟窿!”
中原的話,跟福建客家話差別太大,兩邊語言不通,再加上涌出來的盜匪不少,車駕被圍之初,顯得很是凌亂。
這些個盜匪不像是普通草寇,都帶有武器,刀槍劍戟顯得極爲雜亂,但卻都是明晃晃的兵刃。
而惠娘這一行中雖然夾雜有大量車馬幫習慣了打打殺殺的弟兄,可沿途爲了過關卡迎接檢查,車隊最多隻是帶了一些防身的棍棒,於是在兵器和人數上,都處於極大的下風。
“這……這怎麼回事?哎呀,你們敢劫我們,我兒是朝廷命官!”
惠娘從馬車上跳下來,老遠就聽到周氏在那兒嘶喊,態度極爲囂張……我兒子是官,你們劫我們,不想活了?
可惜她的話,沒人能聽得懂,閩西方言到了中原,比起爪哇國的語言並不好理解多少,周氏沒去過大地方,哪裡會說官話?
倒是朱起有經驗,官話說得很順溜,趕緊把自己是官家省親家眷的身份報了出來。
結果那些盜匪絲毫不在乎,冷笑看着趾高氣揚的周氏,喝道:“劫的就是你們這羣貪官污吏的家眷,這婆姨我們盯了她一路,罵人肆無忌憚,到處胡亂花錢顯擺,簡直是個爲富不仁的惡婦,我們絕不放過。”
“弟兄們,把銀錢劫走,有反抗的格殺,女眷不得碰。至於這惡婆娘你們帶回去,任由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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