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並非是理工男。
理工男若是穿越到古代,首先想的便是搞各種發明創造,大鍊鋼鐵,來一個工業救國,而像沈溪這樣的文科男,所做的無非是改變國人的********,先救人心再救國。
只有掌握權力纔會在大明朝這個封建****發展到巔峰的朝代擁有更大的話語權,也就是說要先往朝廷高層爬。
理科男更重實幹,但沈溪不是那種只會耍嘴皮子的人,他自己也想做點兒實事,至少不能讓大明朝繼續貧瘠積弱下去。
從謝遷手裡領到兩個差事,沈溪回到家後,第一件事便是把宣紙鋪好,再從工具房拿來專門的製圖工具和特製染料……
沈溪準備畫一副佛郎機炮的結構圖。
這可並非沈溪擅長,一些外表能看到的東西容易畫,比如說外觀,又比如說各個部件的比例,但裡面的構造,足夠讓他這個文科男吃一壺。好在沈溪於泉州城時曾將繳獲的佛郎機炮仔細研究過,又找來些泉州的工匠分析框架結構,當下能根據記憶將結構圖大致畫出來。
佛郎機炮是一種早期的後填裝滑膛加農炮,屬於“子母炮”,由一個主炮筒和五到九個子炮筒組成,分別稱之爲母銃和子銃。
發射之前,先將子銃內裝滿彈藥,輪番將子銃裝入母銃的彈室,發射之後退出子銃,輪換填裝,如此可大大提高射擊效率。
佛郎機炮的優點是可以作爲火力壓制的守城炮來使用,火炮對着的方向,覆蓋面相當廣,相當於散彈炮,一炮下去鋪天蓋地,無論騎兵、步兵必定要折損不少,尤其適合北部邊境關隘守城之用。
這種炮的缺點是子銃和母銃之間縫隙太大,在發炮時無法形成密閉的氣體環境,以至於射程不遠。
但即便如此,也遠比大明朝笨重的發射大鐵球的火炮先進許多。
沈溪想過,在暫且無法對佛郎機炮進行改進之前,首先就要學會這種技術,哪怕是照貓畫虎,也比夜郎自大要好許多。
大明朝軍械所其實是有能人的,有了他的先進理念作爲支撐,不難在幾年時間裡趕超西方的火炮技術,未來甚至可以繼續發展,製造出領先世界的尖端武器。
沈溪全憑一股雄心壯志做事情,他知道自身有許多不足,因爲他只是個對物理、化學瞭解得不多的文科男,但他至少知道後膛裝火器比之前裝火器的巨大優勢,明白炮管膛線的重要性,瞭解科學技術進步和發展的方向,太過高深的不行,但把他腦海中的東西拿來引導大明朝工匠,捅破阻礙科技進步的那層窗戶紙還是可以的……
沈溪在這邊忙活,謝韻兒和林黛則在旁邊看稀奇!對她們來說,沈溪畫的東西太過深奧複雜,她們連普通的大明火炮都沒見過,何曾見過造型更爲複雜的佛郎機炮?
到晚飯時,沈溪仍舊沒有罷休的意思,謝韻兒不想打攪沈溪,便讓朱山把飯菜繼續在竈上熱着,等沈溪忙完。
等沈溪做完手頭一切,林黛已熬不住回房去了,只有謝韻兒挑燈默默陪着他。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幾時了?”
沈溪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感覺有些疲倦。
“已經快三更了!”
謝韻兒稍微帶着埋怨道:“相公也是,在外面忙公事也就罷了,回來也不知道愛惜身體……竈房那邊還讓小山給您熱着飯菜呢。”
沈溪慚愧一笑,道:“爲夫下次會注意。”
謝韻兒親自出去叫朱山,過了一會兒跟朱山一道把飯菜端了過來,朱山伸了個懶腰,隨後打着呵欠道:“終於可以回去睡覺嘍。”
謝韻兒白她一眼:“年紀不老小了,還沒學個正形?看來都被咱家老爺給帶壞了。”
朱山偷瞧沈溪一眼,發覺沈溪沒生氣,這才悻悻離開書房,等人走了,謝韻兒才坐下來,陪沈溪一起吃飯。
“你也沒用飯?”沈溪看着謝韻兒。
謝韻兒搖搖頭道:“咱們家裡可沒那麼多臭規矩,沒說老爺不吃飯下面的人就要捱餓,妾身跟黛兒都已用過了,不過有人陪着相公才吃得香,等相公吃過妾身再收拾。”
沈溪聽了心裡一陣溫暖。
謝韻兒聰明賢惠,又會持家,最重要的會疼人,有大婦的風範能鎮得住家宅,這樣的妻子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沈溪吃飯時,謝韻兒在書桌前打量沈溪所畫的火炮結構圖,她小心翼翼,生怕燭淚滴在上面,不敢伸手去摸,只是覺得沈溪畫的東西好神奇,看過上面描述的文字,才知道是火炮,而且是佛郎機人的火炮。
“相公不是將佛郎機人打敗了嗎,而今爲何還要畫狄夷的東西?”謝韻兒回過頭看向沈溪。
沈溪正色道:“因爲他們火炮先進,我們要取長補短,工部的人查看後覺得沒有可取之處,我覺得就此放棄太可惜了,便親自動手把圖紙給畫下來,回頭連同奏本一道交給謝閣老,讓他上呈天聽。”
謝韻兒笑道:“相公身爲翰苑學官,所慮事情是否多了些?人家做官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到了相公這兒,卻主動把活計攬到身上。”
沈溪聞言不由嘆了口氣,他自己何嘗不想輕鬆一點兒?可身爲穿越者,身上揹負的責任讓他輕鬆不起來。
以佛郎機炮爲例,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直到嘉靖年間纔開始仿製,這就延後了三十多年,等於在這期間大明朝的武器製造水平基本停滯不前,自己故步自封,外面的世界卻萬象更新,佛郎機炮之後是紅衣大炮,再就是線膛炮和榴彈炮……
世界在進步,一旦大明停步不前,要不了多久就會落後於世界。
沈溪道:“這大概就是韻兒你說的能者多勞吧。”
聽到沈溪稱呼自己閨名,謝韻兒粉頰上涌現一抹紅暈,在燭光照耀下顯得明媚動人,她輕聲問道:“那相公今日可忙完了?”
“嗯。”
沈溪放下碗筷,微笑點頭。
謝韻兒越發羞赧,連耳朵和脖子都紅透了,她邁着細碎的步子走到沈溪跟前,像是要收拾碗筷,但目光更多地落在自家相公身上,輕聲細語:“相公今日那麼忙,妾身本不該纏着相公……”
她話沒說完,沈溪便已明白,謝韻兒情動了。此時他已不是之前那個毛頭大的孩子,更懂得體諒妻子,而且也不再力不從心。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默默上前,將謝韻兒橫抱起來。
“相公……”
謝韻兒沒想到沈溪如此霸道,不過既然是她自己開的口,沈溪強勢些,她心裡反而欣喜異常,至少心裡對“老牛啃嫩草”的負罪感輕一些,“等妾身將碗筷收拾了再……”
沈溪笑道:“有小山她們,等明天收拾也不遲,與娘子百年之好,卻是片刻都耽誤不得。”
謝韻兒含羞帶臊地白了沈溪一眼:“相公越來越不正經了,噓,小聲些,別把黛兒和小山她們吵醒……”
……
……
八月十四是太子朱厚照的“期中考試”之期,這天天剛亮沈溪就到詹事府點卯,因爲考覈在下午,上午他得繼續去東宮給太子講課。
進了紫禁城,在前往擷芳殿前,他折道內閣,把自己昨天辛苦大半夜的勞動成果交給謝遷。
謝遷看過後,臉上眉毛鬍子擠成了一塊兒,問道:“這是什麼鬼畫符?既然要上奏,該去通政使司,給我算怎麼回事?”
沈溪笑道:“這不是讓謝閣老您檢查一遍,免得遞交上去,依然會被您老給打回來?”
謝遷瞥了沈溪一眼,輕哼一聲:“你小子有些鬼機靈……不過,難道不是當日老夫壓下你的上疏,因此而打趣?”
“不敢不敢,其實給謝閣老看的主要目的,是想讓閣老幫忙斧正,若有不合適的地方,學生也好回去修改。”
“這還像句人話……”
話說了一半,謝遷停下來,瞪向沈溪……我身爲內閣大學士,公事繁忙,平日裡就是給你改奏本的?謝遷轉而又想:“以後用這小子的時候還多,眼下幫他一回無可厚非,他畫的東西,看起來有模有樣,倒是可以拿回去好好研究。”
謝遷道:“奏本和圖紙留下,你先回去,東宮進講,那可是片刻也不能耽誤。”
目送沈溪走遠,謝遷把奏本和圖紙順手揣進懷裡,嘴裡小聲嘀咕:“幫你斧正?那得看看我何時有時間……”
當天有午朝朝會,由於手頭尚有幾個奏本沒有擬好票擬,謝遷返回內閣,跟劉健、李東陽進行商議,根本就無暇管沈溪的奏本。
等商議完,時間差不多了,謝遷簡單收拾過便去皇帝的日常便殿乾清宮,連懷裡有份奏本的事情都給忘了。
本來午朝之期是明天,可大概是爲了節前把所有事情都給處置完畢,來日中秋佳節朝廷會有一天休沐,官員自己家中午一般會有慶祝闔家團圓的宴席,到晚上宮廷也會賜宴,一天有兩頓好吃好喝。
節日前的朝會氛圍,相對輕鬆,畢竟眼下大明內部安穩,華北以及中原地區的旱災得到及時治理,高明城人已經回京,另一頭韃靼人撤走,邊疆算是安定下來了。
眼下還算重要之事,莫過於佛郎機和兀良哈人遣使到京,朝廷如何接待,還有中秋之後的圍獵應該怎麼舉行,都需要商定好。
大明已多年沒有舉行過圍場圍獵活動,這種活動一向被文臣詬病,儒家思想裡,天子應該用德治、仁治、禮治、孝治來治國,圍獵這種事情根本是荒淫嬉戲,只是今年相繼遭遇外敵入侵,朝中反對的聲音纔不那麼強烈。
這也是吏治清明,下面文官相對開明的結果。像朱佑樘這樣的皇帝已經很不錯了,總跟皇帝唱反調,以爲當皇帝的時時刻刻都會有好脾氣能容忍臣子撒野?
況且秋圍素來是盛世王朝所推崇的,官員正好可以離開京城到外面休閒放鬆,即便不會騎馬,等總算能跟着到圍場去吃幾頓好的,秋高氣爽再喝點兒小酒,想想日子似乎挺逍遙。
官員們帶着輕鬆的心態到了乾清宮,可等朝會一開始,議題就沒那麼輕鬆了。
兵部尚書馬文升上來就奏請,北關將士裝備陳舊,戰時無法與韃靼騎兵正面相抗,懇請弘治皇帝加大軍費投入,改善裝備,增加軍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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