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兒,我教給你那麼多,你也沒好好學,今天我就權且當一回先生,把我學會的東西教給你們,可好?”
沈溪把林黛拉了回來,讓她跟陸曦兒坐在小板凳上,彷彿兩個乖巧的學生,而他自己則把所學的《論語》拿出來,根據上面的內容教二人上面的句子和文字。
以前沈溪教給林黛寫字,都是教單個字,突然教起大段大段“子曰”的內容,別說是睜大眼睛顯得萌萌噠的陸曦兒,就連年齡大得多的林黛也是一句都聽不懂。
“沈溪哥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倒是陸曦兒有做學問的天分,不懂直接就問出口來。
沈溪這下真不太好回答。
前面說過,由於這個時代讀書不易,學生隨時可能輟學,加上《論語》又是科舉的必讀教材,因此一般蒙學都將《論語》作爲蒙童的啓蒙讀物,讓蒙童誦讀,並且以此書來認識生字。
《論語》內容豐富,思想精要而言簡意賅,飽含了察人之方、立身之則、仁孝之道、守禮之教、治國之道、學習之方,對於蒙童心智的發展和人生觀的確立有很強的啓示,但要讓稚童理解還是有些困難。
正因爲如此,那些經濟發達、文化底蘊濃郁的地方的學塾,通常把“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作爲啓蒙教材,有的書香世家創立的社學,甚至會添入《蒙童訓》、《神童詩》、《小學》、《孝經》等各種書籍,由蒙童自由選擇。
但這一切對於地處偏僻的寧化縣而言,無疑會大大加重蒙童家庭的負擔,因此塾師乾脆來了個一刀斬,直接採用《論語》啓蒙。
“這樣吧,我教給你們別的,叫做《三字經》,你們跟着我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沈溪用《三字經》這樣通俗易懂且琅琅上口的讀物來教兩個小蘿莉,效果馬上就變得好了許多。
陸曦兒雖然年歲小卻很聰明,沈溪教了她幾句,她馬上就能背出來。等背完,還拉着沈溪的衣服,笑着問道:“沈溪哥哥,我背得好不好啊?”
沈溪看了一眼對面有些失落的林黛,知道在一個小蘿莉面前誇讚另一個小蘿莉並非明智之舉,他只是摸了摸陸曦兒的頭,沒有評價好壞,而是說道:“曦兒,你回去後背給你孃親聽好不好?”
“好。”
陸曦兒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隨後,沈溪示範性地給兩個小蘿莉寫了《三字經》頭兩句六個字,兩個小蘿莉依樣畫葫蘆,但依然用去半個時辰,才把字準確無誤地寫出來。
眼看時間不早,沈溪趕緊帶領兩個蘿莉去藥鋪吃晚飯。
來到外面的巷子,沈溪突然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種被人偷窺的感覺涌上心頭。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牽着兩個小蘿莉繼續前行,眼角的餘光卻瞟向巷口。此時那兒正有人鬼頭鬼腦四處打量,一看就非善類。
靠近巷口的位置有幾個半大的小子正在玩打沙包,旁邊有兩個女孩則在踢毽子,此人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女孩子身上。
沈溪心想,難不成是柺子?
要說這年頭柺子可不少,不過少有拐賣女孩的,因爲即便有人要買孩子也是爲了繼承家族香火。至於主動賣兒賣女的也有,但都是賣到大戶做奴婢,通常賣身契籤十幾二十年,等於是用大戶人家的米把自家的孩子養大,孩子要長到三十歲左右才能重獲自由。
“曦兒,快走。黛兒你也快些。”
沈溪可不管這形跡可疑的人是不是柺子,雖然後巷這地方尚算安全,但到底細胳膊細腿兒的,被歹人抱走想反抗都難。
等到了藥鋪後院門口,沈溪又往外望了一眼,巷口的人已經離開,那些孩子還好端端地,不時發出愉快的歡笑聲,絲毫也沒察覺到有什麼危險,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雖然看起來可能只是偶然路過,但沈溪卻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斷定那人非奸即盜,肯定不懷好意。可到底是幹什麼的?所圖爲何?他又說不上來。
隨後幾天,沈溪沒再見到之前站在巷子口的那個陌生人,心中稍微安定下來。
這天是臘八節,寧化縣城熱鬧非凡,藥鋪裡的生意也格外繁忙。
快到年底了,學塾即將放年假,因爲先生要考覈,沈溪平日裡藉口功課忙,基本都不去藥鋪幫忙。不過臘八節這天下午,沈溪卻不得不去了藥鋪,因爲來問藥的人實在太多,周氏和惠娘兩個女人實在忙不過來。
沈溪要做的事情並不複雜,就是幫助惠娘接待客人,讓他們排好隊,依次拿着藥方上前抓藥。如果遇到藥櫃抽屜裡的藥不足了,沈溪還得到後院倉庫去拿,一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前來惠娘藥鋪問藥之人,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惠娘都一視同仁,好在人們也都挺自覺,沒有搞特殊化的。但事情總會有例外,這不,衙門那邊過來兩個衙役,手上拿着的藥方並不是治病救人的,而是補腎氣的虎狼之方。
二人進入藥鋪後根本就沒排隊,徑直走到櫃檯前讓惠娘抓藥,旁邊等候半天的百姓,就算憤憤不平也不敢說什麼。
“兩位差爺,其中有兩味藥需要從庫房補充,不妨先到內堂稍作等候如何?”惠娘看過藥方之後,對兩個衙役恭敬地說道。
“快點兒快點兒,年底事忙,我們急着趕回去當差,要是誤了公事,你擔當得起嗎?”
就算惠娘現在是寧化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本朝商賈低賤,在這些原本地位更加低賤卻掌握一定權力的胥吏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惠娘急忙到後院去翻找方子中兩味不常用的藥材,兩個衙役趾高氣揚地在內堂竹椅上坐下,嚷嚷着口渴了。
沈溪不得不放下手裡的工作,趕緊到後院竈臺上提來個大茶壺,又送上茶杯,替兩人斟上茶水。
“聽說沒,前幾天從南邊過來幾個錦衣衛,在咱們汀州府地界上轉悠,連咱縣城也來過,像是在找什麼人。”
其中年長一些的衙役喝過茶水後,沒話找話。
年輕一些的衙役湊過頭,低聲道:“之前我出城的時候碰到過他們,聽說幾個月前他們押解一批犯婦往北邊去,結果在咱汀州府地面丟了人。”
“本來按照道理說,報了自盡或者病死,上邊便不會追究,誰知道這次上頭竟然要徹查,說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只能跑回來找人。”
之後二人似乎覺得自己聲音太大,擔心被人聽到,於是咬着耳朵說起了悄悄話。
沈溪提着大茶壺出來,心裡琢磨那天在巷口見到的人會不會跟這兩個衙差口中說的事情有關。
在明朝,官員犯事之後,家裡的女眷往往會被髮配到教坊司。
沈溪對於是什麼人犯事犯的又是什麼事無法揣度,卻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跟林黛有關,因爲林黛這小蘿莉平日裡說話做事都透着一股神秘,晚上睡着後總是哭爹喊娘,醒來竟對之前的事隻字不提。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林黛很可能是犯官之後,在路上跑丟了纔在雙溪鎮被進城途中的自家母子發現。
兩個衙差走後,沈溪沒有表現出絲毫異常……他不想讓惠娘和周氏知道這件事後擔心,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私下裡悄悄問林黛,但他心裡也清楚,即便開口詢問也未必能知道答案。
晚上兩家人聚在一起吃臘八粥。
陸曦兒是一桌子人中最開心的,吃粥的時候圍着飯桌跑來跑去,吃上兩口接着再跑,惠娘怎麼拉都拉不住。
“孃親,我要沈溪哥哥教我《三字經》,沈溪哥哥可厲害了。”在陸曦兒眼中,沈溪就好像是神一樣的存在,不管什麼都是沈溪哥哥最好。
惠娘嘆道:“那你也要先吃過飯,長大一些纔好跟沈溪哥哥學東西。乖,快過來吃飯,你看你沈溪哥哥也在吃呢。”
“纔沒有呢,沈溪哥哥在看黛兒姐姐。”
沈溪訕訕地有些臉紅,因爲想着之前衙役所說之事,沈溪不知不覺總是打量林黛,竟然被陸曦兒眼尖察覺。
沈溪心想,果然是童言無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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