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頭兩天就讓沈明新不做木匠活,專門去寧化城南門等候,這是怕沈明鈞一家四口提前趕到,結果沈明鈞夫婦路上有事耽擱,本來說八月十三中午會到,結果到日落時,夫妻倆才姍姍來遲,這讓等在沈家院子裡的賓客好生失望。
沈明鈞夫婦的馬車抵達沈家門口時,鞭炮齊鳴,李氏親自帶着沈家上下出來迎接,對小兒子夫婦的歡迎,比見知縣還要隆重。
旁邊的王氏冷冷一笑,嘴裡嘟噥:“不過是狀元郎的爹孃來了,他自己恐怕早忘了是我們沈家人了吧!”
沈明鈞自己趕着車到了家門口,扶着妻子、兒女走下馬車,李氏笑意盈盈上前,握着兒子的手問道:“我兒,你可回來了。”
“娘。”
沈明鈞趕緊給自己的老孃下跪行禮。
李氏趕緊道:“不用多禮,起來說話吧,自己家裡沒這麼多規矩,讓我看看我孫子,這才幾天不見,個頭都長這麼高了啦……哎呀,一看就像他哥哥……”
周氏趕緊拉兒子一把:“還不叫奶奶,忘了娘怎麼跟你說的?”
“奶奶……我要奶奶……”
說完沈運嚇得趕緊抱着老孃的腿,很明顯的,他說的“奶奶”跟周氏讓他說的不是一回事。
倒是旁邊的沈亦兒仰起頭,把李氏仔細打量一番,一點兒沒有見外的意思,上前道:“祖母好。”
“小妮妮真乖,幾歲啦?”
李氏向來對家裡的女兒、孫女沒好臉色,不過誰叫這是幺房的小孫女呢?
幺房出了狀元公,這位可是狀元的妹妹,以後有兄長撐腰,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哪個不眼巴巴上門攀親?這樣的“千金”,能跟那些命比草賤的丫頭相比嗎?
“我四歲啦!”
沈亦兒美滋滋把自己的歲數報上。
“真乖,真乖。”
李氏愛憐地撫着沈亦兒的小臉蛋,說不出的疼愛。
這讓二房的錢氏看了很不自在,嘴上嘟囔:“從沒見這麼疼家裡的丫頭,到底是野丫頭吃香……”
沈明鈞夫婦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進到院子裡,衆多賓客紛紛上來恭賀……知道眼前便是狀元的爹孃,現在不巴結,等狀元把爹孃接進京城,想巴結都沒地方了。
“沈家真是吉星高照,一定是祖墳風水好,這纔出了狀元。”
“沈狀元如今在朝中是六品大員,以後肯定會官居一品。”
稱讚和恭維聲不絕於耳,王氏不遺餘力在旁邊糾正:“不是六品,是從六品,纔在翰林院做事,跟知縣老爺沒法比。”
周氏聽王氏的這話心裡很不痛快,不過她現在早已是今非昔比,見到大嫂再不用覥着臉送錢給人家花,以前有錢她也不敢花,生怕有人盯上,又怕家裡各房嫉妒眼紅,現在她花起來沒了任何顧忌,誰叫我兒子是狀元郎,就連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爺也不敢得罪沈家呢?
“大嫂說錯了,我們剛收到小郎的家書,說是已榮升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以前翰林院修撰的官還繼續兼着,不過現在專司負責教導太子讀書,已經是正六品的大員了。”周氏一臉得意地說道。
之前收到沈溪的家書,她爲了記住沈溪的官銜名稱,花了好大力氣,剛開始說得拗口,出嘴就錯,於是她便時時刻刻在心裡默唸,然後不時詢問惠娘和小玉,讓她們糾正一番,到現在終於說得清清楚楚,一點兒都不卡頓。
老太太聽到後分外歡喜,趕緊上前問道:“這才上任幾天,就正六品了?”
周氏扶着老太太,笑道:“這次回來就是要給娘您報喜呢。”
“好啊,好啊。”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七郎他真有本事,在京城當大官,你們這些小的多學着點兒,以後有出息了,七郎能在朝堂多幫襯你們!”
大郎沈永卓帶頭表態:“祖母說的是。”
沈氏族人以及街坊鄰居都在感慨,沈家真是一家上下滿門和睦啊。
王氏心裡那叫一個恨,連兒子都似乎被這幺房的人給迷惑了,他小幺子再有本事,能記着你這個大哥嗎?他怎麼不中了狀元馬上寫信回來,說給家裡的同輩還有子侄安排個什麼差事?
錢氏在那兒嘀咕:“小幺兩口子不是回來過中秋嗎?怎成了報喜?”
王氏和錢氏對視一眼,以前一對冤家,現在看對方卻是越來越順眼,還是自家姐妹親,現在要聯起手對付周氏這個共同的敵人。
“先去拜祠堂吧。”
老太太一句話,家裡就要跟着動起來,連賓客也都跟隨沈家人前往瞻仰。
周氏道:“讓相公去吧,妾身在外等候。”
老太太道:“好兒媳爲我沈家生養出個狀元出來,祖宗感念,定不會嫌棄你是外人,一起進去,以後死了,牌位也是要供奉進去的。”
王氏和錢氏都不滿,憑什麼女人的牌位可以供奉進祠堂?自來就沒聽說有這規矩!
可老太太現在在家裡的地位越發鞏固,似乎除了周氏外,無人能撼動老太太的權威,可如今老太太是幫周氏樹立威信,周氏根本就犯不着跟婆婆置氣。
因此,就算王氏和錢氏憤憤不平卻毫無辦法,如今李氏別說在自家做主,整個沈氏家族,包括以前主脈和旁支,都把李氏這一門當作沈家“正房”,回頭指不定會推舉讓李氏出來做沈家族長,現在出來挑戰李氏權威,必然會死得很難看。
家裡人丁興旺,但李氏卻有沈明有和沈明堂兩個兒子不在,一個下落不明,一個陪着王家少爺去京城趕考了。
沈明文、沈明新、沈明鈞三兄弟一起進祠堂磕了頭,連周氏也帶着兒子進去行禮,這纔出來,李氏宣佈開宴。
沈家家宴,比之以往熱鬧許多。
以前就算沈家有什麼喜事,要娶個媳婦迎個親,來的賓客只是隨便隨個禮,然後等着大吃大喝,但現在沈家可是狀元門第,你不送點兒禮,以後好意思登門拜訪嗎?如果遇到點兒爲難的事情,要沈家出面幫襯,沒個好印象的話人家能出面?
因此,現在沈家擺宴席,雖然也會虧,但不會像以前那般離譜。
如此一來,李氏便放棄以前節儉持家的習慣,花錢如流水,除了遇到事情大操大辦外,還花大價錢從街坊四鄰手裡買下地皮,擴建沈家大宅,除了南北四進院子外,又在東西兩側各擴建幾個偏院,這樣沈家各房基本都有了自己的院子,就算兒子成婚也有地方住,李氏鐵了心讓沈家永遠以這種大家族的方式發展下去。
李氏跟幾個沈家主脈和旁支的家主坐在一桌,同桌還有沈明文三兄弟,以及周氏、沈運和沈亦兒。
五房這邊出了狀元,他的父母和弟妹也在沈家地位急速飆升,王氏對於自己兒子不能坐主桌很生氣,剛坐下來就嘮叨:“我家大郎纔是長房長孫!”
“娘,你別說了。”沈永卓一臉爲難之色,他旁邊妻子呂氏低着頭,不想牽扯進家庭糾紛中。
王氏怒道:“怎能不說?以後指不定幺房就成了一家之主,你在家裡有什麼地位?也是你沒出息,就算不中狀元,你也該早點兒中秀才,跟你爹一樣去考舉人……等考個舉人回來,咱就可以分家單過了!”
旁邊錢氏一聽這話不對味,用諷刺的口吻道:“喲,大嫂,這就尋思着分家單過了,有問過孃的意思沒有?”
王氏惱火地看了錢氏一眼,心想,咱倆不是一條心嗎,怎麼這才一轉眼工夫就內訌了?
錢氏在這問題上可不傻!
我丈夫都沒了,兒子又沒一個讀書的,不分家我還能跟着沈家吃香的喝辣的,分了家可就什麼都剩不下了。就算心裡不服,我也要對五房夫妻倆好點兒,有老太太一天,指不定我兒子能跟七郎出去闖蕩一番,當個小吏呢!
好在這一桌都是沈家婦孺,老三媳婦沈孫氏又老實,不會挑撥事情。但這會兒沈孫氏臉上卻有些擔心:“不知我家相公何時才能回來,一會兒問問弟妹去,七郎的家信裡有沒有提到他三伯。”
宴席中,賓客都過來爲老太太和沈明鈞夫婦敬酒,周氏不飲酒,就需要沈明鈞擋酒,沈明鈞本就不是好酒之人,幾杯下肚,人都坐不穩了。
李氏看情況不對,連忙讓周氏給沈明鈞添飯,又對賓客道:“哎呀,這天色不早,諸位趕緊用過飯菜,等天黑就不好行路了。”
宴席畢竟開了不長時間,有個家境窘迫只是隨禮了幾個雞蛋的鄰居問道:“老夫人,中秋節沈家可要擺宴?”
王氏站起來不屑道:“要擺也是擺家宴,你送那麼點兒禮,吃上癮了怎麼着?”
李氏怒道:“住口!”
在舉行宴席時,一般來說女人是不能插嘴的,李氏作爲大家長都很少在這種場合說話,更何況是王氏。
沈明文覥着臉道:“娘,您消消氣。”
“也不管好你媳婦,這是她說話的地方嗎?我們沈家如今可不比從前,中秋當然要設宴招待賓客,明鈞,後天的宴席就由你和你媳婦負責,其他這些兒子、媳婦,沒一個讓爲娘省心的。”
李氏當着賓客的面把王氏給罵了一通,這種事以前也有過,可從來沒像今天這麼讓王氏下不來臺。
王氏一臉羞憤,我不就是爲家裡說句話,喝斥一聲那些幾乎白吃白喝的無賴嗎?娘你就這麼對我,可是當我們夫妻和母子不存在?
王氏坐下來,開始在那兒抹眼淚,她的兒媳婦呂氏趕緊把手帕遞上去:“娘,您放寬心些。”
“寬心什麼,這家……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了。”
王氏繼續當着賓客的面嚷嚷,索性破罐子破摔,“相公,既然這個家容不下咱們,那咱還留在這裡作甚?我們要分家!”
“你……你再說一遍!”
李氏瞪大眼睛,一臉暴怒地瞪着王氏,握緊拳頭隨時都要打人。
王氏譏諷道:“我就說了,怎麼樣?分家!一定要分家!你這個當孃的,心眼是偏的,從來都向着你小兒子,現在衆位街坊都來評評理,這樣的家,豈有不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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