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沈氏惱羞成怒,的確外面傳的瞎話不少,而且都不符合事實,就比如在沈明鈞跟惠娘問題上,楊沈氏很瞭解這個弟弟,他哪兒有那本事搭上惠娘這樣有本事的女人?
若外界傳言屬實,那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可這次關於周氏在惠娘許多產業中有股份的事,她卻是極爲篤定的,因爲向她提供消息的人說得那是言之鑿鑿,而且不是一個兩個,全都是商會長老堂的成員。
“臭小子,你姓什麼的?姑姑可不是喜歡挑事的人……”
楊沈氏知道如今沈溪在沈家地位不似從前,現在小侄子過了府試,來年就要參加院試,在老太太眼裡那是將來的舉人公,現在沈溪一個小孩子當着大人面說話,老太太都在一旁沉吟不說話。
“我可是有證據的。這女人,每年從陸夫人手中分得的銀子,不下千兩,可拿回家的不過才一二百兩,她自己拿着銀子去買了宅院……娘,您問問她有沒有這回事?”
李氏眉頭緊皺看着兒媳婦,沉着臉問道:“此事當真?”
周氏可以不承認在惠娘產業裡有股份,但沈家在府城買了宅院,這事情可隱瞞不住,畢竟一家人在年前已喬遷新居,沈明鈞也清楚此事,他可從來不會隱瞞李氏。
周氏無奈之下,流着淚點點頭。就在李氏大感失望即將發怒的關頭,沈溪緊忙辯解:“祖母,那宅子是孫姨買給我們家的,還說,只有將來等我中了秀才,宅子纔會過戶到孫兒名下,作爲恭賀孫兒進學的禮物。”
楊沈氏如今已覺勝券在望,聽了沈溪的話,不由再次冷笑:“傻小子,人家陸夫人可是精明的生意人,在商會裡說一不二,憑什麼平白無故給你們家送宅子?你們家住的宅子,我問過,就算是今年遭了水,也值上個三百多兩銀子,加上修繕和添置,怎麼也要四五百兩銀子。陸夫人會好心送給你們?”
沈溪反駁道:“那姑姑,我倒有件事不明白,既然你也說了陸夫人是精明的生意人,當初我娘孑然一身到縣城,就是幫陸夫人在櫃檯前賣賣藥的夥計,她擴大生意,做那些大買賣,憑什麼無緣無故把份額分給娘,讓我們撈得好處?”
就算楊沈氏準備再充分,她自己也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但還是被這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這也是整個問題癥結之所在。
楊沈氏當初聽說周氏在惠娘商鋪裡有股份,也很驚訝,沈明鈞夫婦是多麼老實的人她很清楚,他二人又沒什麼本事,更不懂手藝,甚至連字都不認識,惠娘那麼有本事的女人,怎會輕易把到手的銀子分出去?
她可不知道,從最開始惠孃的崛起,就是因爲沈溪幫忙種牛痘,之後印刷作坊、銀號、藥廠的建立,都是在沈溪的建議下,由惠娘和周氏姐妹二人聯手去做的,只是因爲惠娘總是站在臺前,再加上她能力突出,纔會讓人覺得她是名副其實的大掌櫃。
楊沈氏臉色漲得通紅,她沒料到沈溪這麼難對付,心想:“讀過書的果然不一樣,這小子就比我兒子大一點,怎的就天差地別呢?”
楊沈氏冷聲道:“那你如何解釋,陸夫人要把宅子送給你家?”
沈溪解釋:“姑姑,侄兒都說了,那不是孫姨送給我家的,而是送給我的。孫姨的丈夫早年離世,如今她只有女兒在身邊,因爲她的產業都在女兒名下,所以她沒法嫁人生子,孫姨早就想認我爲義子,這事情我爹也知道。祖母和姑姑若不信的話,可以問我爹。”
沈明鈞聽到這話趕緊出來證實:“娘,姐姐,的確是這麼回事。陸夫人兩年前就想收七郎爲義子,當初荷兒她還跟我商議過,我也答應了,只是因爲陸夫人家裡的小姐不同意,這事情纔給耽擱下來。當時商量,等孩子大一些,再把認義母的事情給辦了。”
因爲沈明鈞一直在王家給人做下人,現在就算他在印刷作坊當大掌櫃,還是把惠娘當作是主母一樣看待,連對陸曦兒的稱呼也是“小姐”。李氏最開始想,那陸夫人要送商鋪的份額給我家,難道是貪圖我兒子?現在聽兒子對陸家人的稱呼都是這麼恭敬,就說明外面所傳的,都是子虛烏有。
李氏點頭道:“你以前找人寫回來的信裡,也提過這事,爲娘當初也未反對。”
楊沈氏急道:“娘,您真相信他們夫妻說的鬼話?”
最開始楊沈氏所針對的還是周氏,以她對沈明鈞的瞭解,認爲弟弟應該站在沈家立場上更多一些,現在她發覺情況不對,不但沈明鈞爲妻子說話,連沈溪也出來爲他娘撐腰,這一家三口的繩子擰得很緊,她就想,這女人到底給父子倆灌了什麼迷藥?
她的口風也不再是“這個女人”云云,而是“他們夫妻”怎樣怎樣。
李氏氣得瞪大了眼睛:“不然他兩口子信誰?想讓爲娘信你,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光聽外面人瞎傳的那些,你就回來挑撥一家人的關係?就算真的是老幺媳婦在外賺了銀子又如何?她賺了,還知道給家裡,你呢,嫁出去的女兒,難道還不讓爲娘省心些?”
楊沈氏怒從心起,正要出言反駁,卻是一直沒說話的楊凌和站出來拉了拉妻子的胳膊,阻止妻子說下去。
楊凌和拱手道:“娘,小婿想起來今日還要去拜見幾位寧化的故友,先帶娘子一起過去,可能會耽擱到很晚,今夜暫時睡在客棧。文招留在此處,等明日再來接他。”
李氏哪兒能聽不出這是因爲人家夫妻心裡有怨言,不想在家裡住?不過她也發覺這場面僵持不下,離開冷靜下也好,當即點頭:“那好,記得早些過來接文招這孩子……爲娘好些日子沒見外孫的面,趁這次我得好好跟他說說。”
然後沒人送楊凌和夫婦出門,他們自行離開。
等人走了,李氏才略帶安慰的口吻道:“老幺媳婦,別哭哭啼啼的,現在你姑子也走了,跟娘說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李氏這招分明是軟硬兼施。
楊沈氏先前那出是霸王硬上弓,剛纔李氏也說了“就算老幺媳婦在外賺了銀子又如何”,現在又演一出,分明是用軟話來套周氏說出實情。
周氏似乎也明白這點,她把眼淚擦掉,抽泣一聲,擡起頭堅決道:“連娘都不相信兒媳?”
李氏一時不好回答。
沈溪心說,老孃這反問句用得實在是很漂亮!
從始至終,老孃也未說她沒私藏銀子,話要麼是他這個兒子說的,要麼是老爹答的,都不是出自老孃之口,老孃從開始就一副我被人冤枉的神色在那兒哭哭啼啼,也令李氏心軟,雖然女兒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可現在女兒是跟別人姓,做事也是爲夫家考慮,兒媳婦再怎麼看不過眼,那也是沈家人,賺了銀子要拿回來孝敬她這個做家長的。
李氏擺擺手:“行了行了,這事情到此爲止,老幺,扶你媳婦到房裡休息。這纔剛回來就吵吵鬧鬧,家不成家的,回頭,你們過去給你姐姐、姐夫道個歉,事情就算過去了。一家人總要和和氣氣過日子,你們以後在府城也要多幫襯。”
沈溪心想:“我這祖母心眼還真是偏的,現在擺明是你女兒誣陷我們,現在還讓我們去給你女兒夫妻道歉?這算什麼歪歪道理?就因爲她是長,我爹我娘是幼?”
在老太太心中,禮法大過天,禮法中最基本的一條,長幼有序。
這也是爲何沈明鈞夫婦總受欺負的原因,因爲沈明鈞在家裡是老幺,之前連生的兒子也是小幺子。
沈溪道:“祖母,明明是姑姑誣賴我娘,怎讓我們去道歉?”
李氏板着臉道:“七郎,以前祖母覺得你很懂事,現在看來,你確實長大了,懂的事情多,但有時候卻不注意場合。再怎麼說,你姑姑姑父也是你的長輩,剛纔那些話,是你一個晚輩該說的嗎?”
這話看似埋怨,但李氏對沈溪的偏袒顯然又勝過了對兒子和女兒。
在李氏的標準裡,誰有本事,誰能幫沈家中興,誰就有話語權,這甚至在長幼有序的禮法之上。
雖然她一直把希望寄託在大兒子沈明文身上,但現在沈溪卻是後生可畏,以沈溪十歲過府試得案首的造詣,將來前途必然不在沈明文之下,李氏對這個孫子格外看重,以至於剛纔沈溪當着長輩的面出言反駁,她也不加阻止。
或者楊凌和夫婦也是看到,沈明鈞一家人這邊,一來是對家裡送的銀子最多貢獻最大,二來是沈溪現在有出息將來可能有大作爲,他們夫妻也並無確鑿證據證明周氏在外私藏小金庫,只能先作罷,回去從長計議。不然,老太太可不會爲他們做主。
沈溪恭敬認錯:“祖母教訓的是,孫兒記住了。”
李氏笑着點點頭道:“好孫兒,不辜負祖母對你的疼愛。一會兒六郎放學回來,你跟他多作學問,好好教導教導他。”
因爲沈溪現在比六郎沈元“有本事”,這使得兄弟二人在家裡的地位掉了個個兒,以前老太太喜歡沈元多過沈溪,現在老太太對沈元卻很冷淡,即便沈元也是讀書的天才,所以大過年的也被先生叫到家裡補課,爲的便是能早早成材參加縣試。
或者單從讀書上來說,沈元的天分可能比沈溪還要高,畢竟沈溪是帶了二十多年的知識積累而來,沈元則是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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