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綏鎮已是兵荒馬亂大戰在即的景象,而在宣府張家口堡,氣氛依然是一派輕鬆。
朱厚照接連幾日都是歌舞昇平,甚至把錢寧、許泰、司馬真人等人叫到他的別院去,一起喝酒嬉鬧,完全不顧即將到來的戰事。
戰場協調,兵馬調度,則由張苑全權負責。
在張苑看來,自己作爲司禮監掌印太監,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甚至可說滴水不漏,最近幾天都沒有韃靼人進犯的消息,在他看來韃靼人已畏戰。
六月二十二,除了路程最遠的甘肅和寧夏二鎮官兵,其餘各路人馬基本齊聚張家口堡外,終於到了張苑跟朱厚照請旨出兵時。
在王守仁選擇向張苑虛以委蛇“賣身投靠”後,張苑覺得自己身邊的顧問團隊空前強大,開始有信心跟朱厚照表現一下自己的能力。
當日下午,趁着朱厚照醒來,張苑出現在正德皇帝暫時寓居的別院,將這幾日軍情詳細跟朱厚照說明:
“……韃靼人已不敢進犯,距離張家口堡最近的營地也在五十里開外,不過宣府和大同其他地方還不時傳來韃靼兵馬襲擾的消息,現在張家口堡周邊已雲集二十萬朝廷大軍,可以調撥出擊的人馬也超過十五萬,隨時可以與韃靼人決戰。”
“好!”
朱厚照聽到後非常振奮,猛地一拍大腿叫好。
此時皇帝身邊同時聽到張苑這番話的,還有麗妃、小擰子、錢寧、許泰、戴義和高鳳六人,皇帝的態度明確傳達出他堅決作戰的想法。
錢寧笑着恭維:“陛下領兵出征,一定大獲全勝。”
張苑扁扁嘴譏諷道:“這還用得着錢指揮使你來說?自打陛下御駕親征,韃子就沒有與我大明一戰的能力,陛下此番出兵必定馬到功成!”
同樣都是說恭維話,張苑卻先把錢寧擠兌一番,這讓錢寧心下不滿,不過跟以往歷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地位尊崇不可侵犯不同,現如今朱厚照身邊誰有權勢完全看皇帝信任誰,就算張苑名義上權力比錢寧大多了,依然拿錢寧無可奈何,反倒是錢寧一心想把張苑拉下馬來。
朱厚照道:“兵馬既然已備好,朕這兩天就準備出兵……張公公,軍中各路大軍可都到達?對韃子軍中的情況,是否刺探清楚了?”
張苑笑着回道:“回陛下的話,在之前陛下調度兵馬取得大捷後,韃子便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根據線報,他們在北關外聚集六七萬兵馬,老奴計劃以宣府巡撫胡大人爲先鋒,帶領三萬兵馬自左翼進擊,再以宣大總制王大人領兵三萬,從右翼出兵,而後陛下可親率十萬大軍,從正面長驅直入,可確保將韃子一舉攻滅!”
張苑說出的這番話沒多少見地,朱厚照聽到後不斷皺眉。
“什麼左翼右翼,你把話說清楚,左翼從哪裡出兵?右翼又是從哪裡出兵?”朱厚照黑着臉喝問。
顯然朱厚照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主,正經起來的時候,很難應付。
張苑苦笑一聲,道:“這個……可以再研究,總歸是從三個方向出兵,讓韃子始料不及……”
畢竟臧賢等人給張苑提的建議不多,在皇帝質問下張苑迅速露出原形。
朱厚照擺擺手道:“先不說兵分三路出擊的事情,現在可以確定韃子軍中的情況屬實吧?如果朕帶着兵馬出擊,戰場上韃子兵馬突然增多,從各個方向殺出不下二十萬大軍,那朕當如何應付?”
張苑這次顯得很有信心:“陛下請儘管放心,韃子絕對不會有二十萬人馬,達延汗部總人口也未必有這麼多呢。”
朱厚照面帶沉思之色:“就算十五萬左右,也讓朕爲難……後續還有多少朝廷兵馬前來,莫非只能籌集十五萬大軍出塞嗎?”
張苑眨了眨眼,馬上明白過來,朱厚照這是既想出兵又怕死,所以趕緊進言:“如今只剩下甘肅鎮和寧夏鎮的三萬兵馬,由於路途遙遠,大概還要半個月左右才能抵達。陛下若一心求戰,可將張家口堡周邊兵馬調來,如此可以再籌措五萬大軍,加起來就有二十萬人,對外可宣稱六十萬……”
沒等朱厚照說話,旁邊的錢寧已反駁道:“若把城內兵馬都調出去,遇到韃子繞擊關塞襲擊,導致後方失守當如何?”
張苑冷笑不已:“這世間最好的防守策略便是進攻,既然陛下帶領二十萬大軍出擊,韃子還有膽量攻城?就算再調五萬人馬,城塞內還是有兵馬駐守,韃子要破城需要時間,屆時陛下早就調遣大軍殺奔而至,來個前後夾擊,勝利基本是唾手可得!”
“好!”
朱厚照聽完又是一拍大腿,顯然對張苑所提建議非常滿意,這讓一直跟張苑有敵意的錢寧心懷不滿,惡狠狠地瞪了張苑一眼,對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讓他噁心不已。
朱厚照道:“的確沒必要留下那麼多人駐守城塞,朕都領兵出擊了,韃子不會把重點放在攻城上,二十萬大軍足以應對韃子鋒銳,畢竟我們還有先進的火槍火炮,這可都是殺傷力巨大的兵器,韃子根本無法靠近!”
雖然朱厚照這話說得頗有自信,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看了旁邊的麗妃一眼,問道:“麗妃,你覺得呢?”
之前在場人說話,基本都是豎着耳朵聆聽卻低頭不語,唯有麗妃帶着一種古怪的笑容打量在場說話之人。
涉及軍事問題,朱厚照已經很信任麗妃,因爲麗妃到宣府後表現出來的見地非常人能及,讓朱厚照感覺這個女人智謀過人的同時,也享受到枕邊人蔘謀獻策的便利。
到這種商議軍國大事的場合,朱厚照忍不住會詢問麗妃的意見,這也是建立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眼前都是朱厚照信任有加的“幕僚”。
麗妃道:“陛下決意出兵,妾身哪裡有什麼意見?妾身看來,這次出兵定可大獲全勝。”
以前麗妃的話總能帶來一些啓發,這次卻讓朱厚照微微有些失望,但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他主意已定,出兵之事斷不容更改。
以麗妃的智慧,自然知道她說反話非但不會引起朱厚照的警惕,還會失去皇帝的信任,那就不如順着對方的話說,讓一切變得順理成章。
朱厚照站起身來,在場所有人部跪下,就算麗妃也沒有例外,一干人或單膝跪地,或雙膝稽首,畢恭畢敬。朱厚照意氣風發,一揮手道:“那好,出兵之事便就此定下來,時間就在後天吧。朕要親自領兵出擊,這次一定殺得韃子片甲不留!”
……
……
朱厚照口號喊得多了,每次都很有自信,但最後的結果卻總是不盡如人意。
安排好出兵日期後,朱厚照又帶着麗妃到後院吃喝玩樂去了,完全不顧兩日後即將爆發戰爭。
這次錢寧、許泰沒有得到皇帝邀請,至於司馬真人則連之前的軍事會議都未獲邀參加,更沒有機會陪朱厚照花天酒地。
一干人出來,許泰和戴義等人自然往張苑身邊靠攏,張苑看了眼留在外院不打算離開的錢寧,恨恨地收回目光。
許泰上前恭敬地道:“張公公,陛下安排後天出兵,您老可一定要妥善籌謀,留卑職在陛下面前伴駕爲宜。”
張苑斜着看了許泰一眼,傲慢地問道:“怎麼,許副總兵不想衝鋒陷陣,取得戰功?”
“沒有……沒有的事情。”
許泰顯得很緊張,因爲有總兵白玉出兵失利的前車之鑑,他不願意將自己置於險地的同時還有承擔罪責的風險,拍着胸脯道,“卑職想在陛下面前護駕……卑職對陛下一片赤膽忠心,天日可表。”
張苑冷笑不已:“你的忠心莫非只對陛下,對咱家你就三心二意?”
許泰一怔,隨即想到可能張苑知道他這幾天經常往胡璉和王守仁那裡跑的事情,暗自揣摩,“這不還是爲了我能替代業已失勢的白總兵爲宣府總兵?目前的情況,巴結張公公你一個已不足夠,這纔多走幾條門路……可若是張公公怪責的話,那情況就不好應付了。”
許泰當即恭維地道:“卑職對公公您忠心耿耿,爲此還特意準備了薄禮,稍後便孝敬給公公。”
當着戴義和高鳳的面,許泰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好像送禮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需要躲開他人。
張苑厲笑道:“收起你的孝心,讓咱家看到你做實事……另外,你到底是要充作先鋒,還是伴駕於陛下跟前,那不是咱家能夠決定的事情,一切都要看皇上是什麼意思!這道理你不懂?哼哼!”
好似是故意在許泰面前擺架子,又或許是因不想留在錢寧的地盤太久,張苑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到了大門口,但見陸完、王敞、胡璉和王守仁等官將等候在那兒,好似要候見朱厚照。
“你們來作何?”
張苑氣呼呼地喝問,“這裡是你們能隨便來的地方嗎?”
在外面公開場合,張苑即便態度冷漠,至少還能保持面子上的和氣,但在朱厚照私下宅院,他則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像他纔是這院子的主人一樣。
王敞笑着打招呼道:“喲,幾位公公都在哪?哎呀,真是榮幸,能在這裡見到幾位大駕……這不聽聞陛下打算與韃子決戰,我等特地來覲見,詢問陛下出兵詳情?”
陸完作爲幾人中地位最高的官員,卻沒有言語。
張苑不屑一顧道:“咱家已經把出兵細節跟陛下詳細彙報過了,你們不必再去麻煩陛下,可以就此離開!”
王敞呵呵一笑,道:“我等來求面聖,陛下是否賜見,自會由陛下聖裁。哈哈,眼看就要日暮,張公公不早些回去歇着?”
張苑心裡來氣,同時也納悶兒:“這些人怎會知道陛下要出兵的事情?消息傳得有這麼快嗎?”
就在張苑不解時,但見門口出來一人,正是之前參加內部會議的小擰子。
小擰子出來見到幾個司禮監太監都在,心下不免有些驚慌,不過他還是鎮定地走到陸完等人面前,朗聲道:“幾位大人請回吧,陛下吩咐,出兵之事暫不談,等後天清晨出兵時再升帳議事。”
……
……
河套之地。
沈溪所部人馬過屈野川時,大約有兩三千韃靼騎兵前來襲擾,沈溪沉着冷靜應對,在河對面設立炮陣,又以排槍斥候,待殿後部隊過橋,立即下令燒燬浮橋……此時回收羊皮筏子,一方面太過耽誤時間,另外就是韃靼人很可能會派出大軍前來搶奪浮橋,促成大戰提前爆發。
隨後沈溪所部開啓急行軍模式,一路向南狂奔。
因前進途中,韃靼兵馬急劇增多,圍追堵截之勢已成,使得沈溪所部行軍不能完全往榆林衛方向直線行進,且榆溪河上游水淺處,早有韃靼兩萬兵馬嚴陣以待,使得沈溪不得不領軍轉向,衝着榆溪河下游進發。
六月二十三,沈溪所部距離榆林衛只剩下一百五十里,快馬不過三個時辰便可抵達,但對沈溪所部來說,仍需要一天一夜行軍。
這天日落時分,沈溪所部已是人困馬乏,畢竟連續兩天一夜趕路,士兵們早就疲憊不堪,沈溪不得不下令在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駐紮,這裡既沒有山也沒有河,唯有東方五里外的大片樹林。
駐紮後,官兵從上司處領到巡防輪班表,便各自去休息。
營地異常寂靜,即便是巡邏官兵也都悄無聲息,畢竟行軍途中沒有誰能免除疲勞,兩天一夜走下來,是個人便困頓不堪,哪裡還有精神交談?
而且巡邏官兵明白自己的袍澤正在休息,不忍心打擾戰友,同時他們也知道接下來過一個時辰就會換班,那些現在正在熟睡的戰友可能只有很短的時間休息便要起來輪班,一直到輪完班才能繼續入睡。
到天亮前,這種巡防會換上五班,平常兩班就夠了。
沈溪騎馬趕了兩天一夜路,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因爲他年輕氣盛,加上習慣了熬夜,幾天幾夜不睡也無大礙,尤其大戰在即,沈溪感受戰局緊迫,精神越發亢奮。
“大人。”
中軍大帳中,胡嵩躍、劉序二人掀開簾布進來,抱拳行禮。
這兩位是暫時輪值守營的三名將領中的兩個,此外還有個馬昂正在巡防第一線。
沈溪擡頭看了二人一眼,見他們眼睛裡全是血絲,當即問道:“有事嗎?”
胡嵩躍和劉序的目光都落在沈溪手中的軍事地圖上,均露出關切之色,劉序道:“大人,您也是兩日沒閤眼了,明日一大清早還要繼續趕路,您該稍微打個盹兒,養精蓄銳纔是。”
沈溪重新低下頭,語氣平和:“你們可以休息,我卻不行,畢竟韃靼人分別在我們營地周邊三個方向駐紮,距離我們最近的三十里地都不到,他們的騎兵殺過來只需要半個時辰,留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太短了,若這中間出現丁點兒問題,我都承擔不了巨大損失。”
“可是大人也需要休息。”
胡嵩躍擔憂地道,“俺老胡不明白什麼大道理,唯一知道的便是這軍中的主心骨是大人,若大人累垮了,我們能仰仗誰?”
“對啊,大人。”劉序也在旁邊勸說。
沈溪一擺手:“你們都想平安回到關內,我的責任就是帶你們回去,能打勝仗的話自然會打,但若力不能及……我也不能讓你們稀裡糊塗地丟掉性命。”
劉序道:“大人,其實卑職跟老胡前來,是跟大人您請示……不如您就先行帶兵返回延綏,至今軍中騎兵還算保存周全,您一定可以平安回去,我們可以留下來殿後,掩護您撤走……”
當沈溪聽到這番話,不由擡起頭看了看胡嵩躍和劉序,從二人眼睛裡看到的全都是信任和真誠。
突然間,沈溪內心多了幾分負罪感,心生感慨:“唉,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不過沈溪表情控制得很好,笑着說道:“你們這是把我當作貪生怕死之輩?大可不必如此費周章,無論如何我都會跟你們在一起……老胡,我記得你說過,你出征時婆娘肚子裡又有一個崽,要回去看看生下的娃子是男是女,難道你就甘心戰死在塞外?”
胡嵩躍笑道:“不但婆娘肚子裡有,連小妾肚子裡也有,卑職雖然是個粗人,但家裡的女人不分大小,只要生兒子那就是大功臣,就算卑職戰死疆場,家裡好歹留了後,沒有後顧之憂。倒是劉老二……嘿嘿,到現在還沒兒子呢。”
劉序的臉色瞬間不好看了。
平時這些人湊在一起喜歡說一些家事,但在沈溪面前則多有避諱,畢竟沈溪不是他們的朋友,而是上司。
劉序道:“老胡,你這是找揍,現在咱們是跟大人說正事,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大人……不管怎麼樣,末將都不怕死,跟着大人才混到今天的功勳,家裡良田百傾,雖然末將沒兒子,但有閨女,子侄也多,完全不必擔心劉家無後的問題。大人儘管吩咐,只要能用到末將的地方,絕對不會推搪。”
沈溪從帥案後站起身來,走到胡嵩躍和劉序身邊,看着兩個跟他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下屬,心裡多有不忍。
沈溪仍舊沒有對二人直言,寬慰道:“我們的目標只是平安歸去,說那些喪氣話作何?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過榆溪河,夏天雨水多,河寬浪急,咱們的渡河工具又丟在屈野川,得重新想辦法渡河,暫時不知延綏那邊是否有調兵前來援救……如果援兵來了,韃靼人或許會撤兵,就不用再擔心過河是否有船隻接應的問題。”
劉序道:“大人,您已經派人回去請援了?”
“嗯。”
沈溪點頭道,“我已經前後派了兩撥人去求援,不過延綏守備不是那麼完善,未必肯調出兵馬增援。”
劉序和胡嵩躍臉上本來還有期待的目光,迅即黯淡下去,胡嵩躍道:“大人,三邊總督王大人跟您是故交吧?再者您曾是三邊總督,那些將士忍心見死不救?這次不管怎麼說,延綏都會出兵吧?”
沈溪沒有回答胡嵩躍的問題,神色冷峻。
劉序看出一些苗頭,連忙道:“老胡,現在軍情緊急,陛下中軍沒跟過來,延綏怎會輕易出兵?再者咱們也不需要旁人援救,過河的問題,不如大人交給末將去做,這營地附近有樹林,爲何咱們不伐木造船?其實只需把原木用繩索捆綁好,一樣可以架設浮橋,如此也就可以平安渡河了……”
“還是你劉老二想得周到,正該如此。”胡嵩躍顯得很興奮。
沈溪搖頭道:“從這裡到榆溪河,就算走直路,也有近一百五十里,我們在這裡伐木,怎麼運到榆溪河?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牲口馱運……”
劉序本來臉上帶着笑容,聞言忽然變得尷尬起來,撓撓頭不知該如何說。
胡嵩躍道:“那咱們就去榆溪河岸邊再尋找樹林?”
沈溪再次搖頭:“韃靼人不會給我們逃脫的機會……現在敵人有幾路人馬已從榆溪河上游渡河,往榆林衛方向去了,很可能就在河對岸等着我們,如果延綏一兵一卒都不調撥,即便我們到了河岸,也可能會遇到無法渡河的問題。”
“這麼嚴重?”胡嵩躍說了一句,隨即看了劉序一眼,劉序那責怪的目光分明是在暗示他,又說錯話了。
沈溪坐下來,攤開面前的軍事地圖繼續查看,神色顯得異常深沉,搖頭道:“從這裡往榆溪河這段路,估摸韃靼人不會選擇開戰,有很大的可能把我們往絕路上逼,當接下來全軍面對一條跨不過的大河時,將士肯定士氣大降,那時纔是他們用兵的良機。”
“背水一戰,咱們跟他們拼了!”劉序突然激發起血性,握緊拳頭吼道。
沈溪淡淡一笑:“我們還有機會,未必需要背水一戰,現在就看延綏鎮那邊的調兵情況,這次韃靼到底派了多少人馬追擊,到現在還沒查清楚,僅就目前知道的,大概有五萬人馬……誰知道呢?”
當沈溪說出連他都不知道韃靼人有多少人時,劉序和胡嵩躍非常擔心。因爲在他們眼中,沈溪聰明睿智,從來都是神機妙算,面面俱到,很少有不知情的時候。
胡嵩躍問道:“大人,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做?”
劉序道:“還能怎麼樣?趕緊撤兵,明天一大清早就走,到了榆溪河北岸要是沒船,大不了跟韃子血戰,若說那些兵蛋子怕死,你老胡會怕麼?咱當初可是跟着沈大人從土木堡爬出來的,那是什麼鬼地方?根本就是個死人窟!你忘了韃子有多少人馬葬送在土木堡了?”
即便有劉序的鼓勵,胡嵩躍臉上緊張的神色還是無法得到緩解。
劉序罵道:“怎麼你老胡成孬種了。”
沈溪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別怪他,沒有人在死亡面前不恐懼,連本官也擔心此番無法平安回去,愈靠近榆林衛,心中擔憂愈甚,我現在也想念京城的妻兒,糾結可能再見不到他們了。”
當沈溪說出這番話時,劉序和胡嵩躍臉上多了幾分說中心事的惺惺相惜之色。
以往他們心目中,沈溪高高在上,敬若神明,不可能跟肉體凡胎一樣有親情、友情和愛情,可當現在他們看到一個真實的沈溪後,反而覺得沈溪的形象更加鮮活,對沈溪的崇拜不降反增。
“大人……”
胡嵩躍本想爲自己的反應解釋一下,但張開嘴後,卻不知該說什麼。
沈溪笑道:“怎麼,老胡你真的怕了?”
“沒有!”
胡嵩躍回答得很乾脆。
“那就回去吧,一個時辰後要換防,你們多注意休息,早晨還要繼續往南行軍,我跟你們一樣,希望能平安返回榆林衛,這場戰爭就當是從來沒發生過!”沈溪微笑着,言不由衷地說道。